刚发出一个字音,就有股猛力将他往前推,就连头都被强行掰过,一眼也不准往回瞧,竟是就这样被塞进了停在家门前的一辆黑色轿车中。
“去!进去!”
地板与人形相撞发出闷声,白戢羽上一刻刚被重重推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下一刻便被一团布料甩了个满怀,他匆忙将其从脸上扯下,也只看到了木门被半掩上。
紧接着,门外一人用粗犷的嗓音吼了句“换上衣服”后,便狠狠关严了门。
这间屋子密不透风,就连窗户也没有,唯一的光亮,就是门缝底下透出的一丁点细微冷光,但也仅有微弱一点,压根起不了任何照明作用。
白戢羽待到双眼习惯黑暗后,依旧瞧不清眼前景象。
身上的电子产品在车上时便被尽数收光,现如今,他也只得摸索着将那些人丢来的衣物拿近些,随即忍不住轻轻皱眉——
一股浓烈的恶臭、类似于几种汗味,交杂着潮湿霉味的气息,聚集在同一件衣服上一并散发。
……这衣服是非穿不可吗?
他强忍反呕本能,犹豫不决地找到那衣服的领口,最后还是自嘲地抿了抿唇——
算了,目前看来,只好先逆来顺受,这种事,他最为擅长了。若真要给自己安慰上几句,那也不过是因为情况暂时摸不清,所以选择了乖乖听话。
总之,结局没差,不如认清自己。
话虽如此说,但面对这件臭气熏天、不知先前经由过几人之手的衣物,白戢羽还是花了大把时间做心里建设,最后才僵硬地套上,最后将自己抱住,蜷缩在地板上勉强凑合闭眼。
……
“砰——!”
不知又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还没等白戢羽在惊醒后熟悉突如其来的光线,他便被人拎着领子拽出,再一次重重摔到了地上。
白戢羽面朝地被摔得眼冒金星,正要抬头,便听头顶传来了,与昨晚那道极其粗犷的声色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不但不粗犷,甚至还带有些圆润和蔼。
“哎呀,今天呢,咱们又多了位新同学,同学们掌声欢迎欢迎。”
话音刚落,白戢羽便被一道力度猛拉起身,又被极其暴力地拍去了迷眼的土灰。
他艰难睁眼,却见眼前站着两排人,年龄不一,有瞧着像十七八岁的,也有貌似只有八九十岁的,穿着的是色彩一致的迷彩服。
白戢羽瞬时低头,果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同他们一模一样的衣服。
而此时,面前这帮人没有看他,都只是目视前方,眼神麻木地定定站着,仿若机械般整齐划一地鼓起掌。
一股强烈和明显的恐惧感,从头到脚传至白戢羽全身。
这里不能留……!
几乎是潜意识,他想退后,却被拉起他的大汉死死压住肩膀。
那道称得上和蔼的声音还在继续∶
“之后两个月呢,这位新同学会和我们一起经历学习与治疗生活。让我想想,啊…以后,我们就都叫你1462了。
以后,只要听到我们这里的老师喊起这个,你就要立马答‘到’。
听清楚了吗,1、4、6、2?”
白戢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下一秒,他就感觉膝窝被人狠狠一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半跪到地上,在头发被抓住的瞬间,他赶紧轻声回应∶
“…到!”
“很好。”
说话的那人似乎笑了下,可很快便一转话锋∶
“但我喜欢自信的孩子,唯唯诺诺的,哪有男子汉的样子?
重来一次,1462!”
白戢羽平日说话音量本就不大,语气也总是柔柔气气,十几年了一直如此,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改得了的。此刻憋了半天,他也只是勉强稍加音量,重复了声“到”。
一阵诡异的寂静在空气中回荡,白戢羽半垂着头,明显感知到有数道视线朝他投来,令他不适地又攥了攥衣角。
好在这股诡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那人发出阵似笑非笑的气音,又道∶
“看来新同学很害羞啊,哈哈。”
像是在配合这人末尾那两声干笑,人群中也传出刻意的窃笑,又被这人一伸手打断∶
“行了,各位既然已经认识了新同学,那现在就按照平常去训练。
1462,跟我来趟办公室。”
白戢羽一怔,原本只是闻声下意识点了下头,被人从背后踹了脚后才惊醒般应了声“是”,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为什么要拿数字代替人名……?
内心的疑惑一直等他被带到办公室也没消散,门被猛然关上时,他内心的忐忑仿佛达到巅峰。
可站在他前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方的异样,那人只是在桌前坐好,手指交叉,抬眸时又是一个瞧着便虚与委蛇的笑∶
“还没介绍过吧,我呢,姓原,是这里的校长,你可以叫我原校长。当然,平常训练时间,你是基本上见不到我的。”
他勾唇眯眼∶
“你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
既然你爸主动联系了我们,那就是对我们进行了委托,那么他拜托的事,我们肯定是会努力完成的。而这,也需要你本人的配合。
能做到吧,1462?”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白戢羽如响而应∶
“能的…。”
“好!”
校长颇为满意地合掌道。
可还没等白戢羽松口气,桌子那边的人便又转了语调∶
“那么,第一天的治疗,现在就开始。”
话音刚落,木门被踹开,两名人高马大的汉子突然闯入,先入一步的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白戢羽扣住,而后进来的,在关上门后便缓步朝这边靠近。
在门发出响声的那刻,白戢羽便已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奈何自己力量薄弱,被禁锢后完全没法挣脱。
他刚扑棱着、企图用“这是犯法”的理由来阻止他们的下一步动作,便被扣住他的人强行掰开了嘴,将两根手指捅了进来,不由分说便重重按压上了他的舌根。
今日还没吃早餐,距离上一顿已经过了一晚上,再犯恶心,白戢羽也只能反复干呕,重复几次已然脱力,更没力气可以反抗。
与此同时,另一名已经走到白戢羽面前的大汉,从衣兜里抽出了几张相片。
那几张相片泛黄且卷边,一瞧便知已经用了不知几次,而相片上的内容,则是两名男性身形交织的亲昵模样。
……
“他们那是想把生理性反呕、与同性间的性/关系相联系,从而产生条件反射,以此达到他们宣传的所谓的‘治疗’效果!这算哪门子治疗啊!
爸、这种事不能等我和妈妈回来再一起商量吗?!这一不小心是会要人命的!”
混沌中有道男声渐进,在耳边愈发清晰,白戢羽的意识逐步回笼,他眼睫颤了颤,双眼艰难睁开一条细缝,在瞧见眼前那道熟悉身形后,他眼前不自觉一湿,竭力开口,那声音却干哑得临近破碎∶
“哥……”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顾不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父亲,白戢止登时回身,一转方才的语调,细气着开口∶
“小羽、身体怎么样了?有哪里难受吗?”
白戢止是前一天才从学校回来的,刚回来收拾好东西,就拿着从首都带回来的特产与几本书去找自家弟弟,却没想到房间空无一人,可弟弟的东西都还在,包括整理整齐的书包,并不存在还未放假的情况。
他一问父亲,才得知弟弟被送到了一家叫“培才书院”的学习机构,说是要掰正弟弟的性取向。
别的暂且不提,光是学习机构能改变性取向这点,白戢止就瞬间意识到那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于是不顾父亲的训斥与阻拦,便直接找到地址,要求把人接回。
白戢止去得突然,书院那边的人员毫无准备,导致前者刚推门而入,便瞧见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趴在地上,而旁边则有两三个大人高举着长满尖刺的棍子,不由分说便朝他们挥去。
虽说有白戢止的及时喝止,但那些孩子们身上显然不少这点伤,只是还没等他上前仔细看个清楚,就又来人把那些孩子带走,紧接着便来了个自称“校长”的中年男人,谄笑着过来询问他的来意。
而当白戢止态度强硬地要求带走白戢羽时,那校长面上明显一僵,在同他白扯了好几回合后,才最终妥协地,将他带去了一间小黑屋,见着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白戢羽。
听校长的意思,是白戢羽学习太废寝忘食,连早餐都不肯吃,导致其犯了低血糖。
笑话,弟弟有没有低血糖,他个当哥的能不知道?况且白戢止又不是瞎的,弟弟身上那么多处乌青和伤痕,他怎么可能没看到?
奈何去得匆忙,白戢止当时只身一人,校长身边又有好几个面露凶光的大块头,硬来肯定不行。
再加上那边时刻有人盯着,也没机会采集虐待人的证据,他也只好先把白戢羽一人带去医院,余下的,等人醒了再说。
只是之后的展开,与白戢止想的似乎不大一样。
白戢羽醒后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全然没有想要爆出什么大料的模样。
白戢止见状也不着急,只是越发担忧,声音又放缓了些∶
“医生说你身体没大事、今天就能出院了,妈那边也接到消息,说今天回来,我们今晚就回家,好不好?”
白戢羽依旧不说话,良久沉默后,才红着眼圈,轻轻点了下头。
病房前的白父先前便被自家的儿子有所告警,此时终也没再多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全然没注意到小儿子被这动静惊得浑身一颤。
入夜,餐厅亮着灯,一家四口难得齐聚,却迟迟无一人开口,甚至无人动碗筷。
过了不知多时,墙上的挂钟到点后连响七下,圆桌一端传来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而后,碗勺相接,发出清脆声响,胡季枫舀了碗肉汤,轻放在白戢羽面前,用在场几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道∶
“吃饭吧。”
她神色疲惫,却又在尽力摆出副轻松模样。
白戢羽心上一阵抽痛,想说什么,又难以开口,只得默默挪过汤碗,正埋头要喝,闻到肉味后又不住反呕。
这一下,顿时惹来白父不悦∶
“哪有那么严重,连饭都不会吃了?”
许是吃饭前有胡季枫女士的提前叮嘱,他这会没再大声斥责,但许是平日习惯的缘故,即使是句普通询问,由他出口,也会成了讥讽。
白父自认他这话说得不重,无非就是句再正常不过的牢骚,还没自己以前的口头教育来得难听,哪知他刚无所谓地夹了一筷子菜,便听桌那边传来响——
白戢羽刚拿起的筷子应声落地,执筷人的眼神呆滞,落筷的手保持动作抖了半天,他才像猛然反应过来那般,发颤地重复“对不起”,而后想蹲下身去捡筷子。
许是他的脸苍白不似人样,就连白父都被吓了一跳,口中正犹豫着蹦出个“你”字,便被最快反向过来的白戢止出声阻止∶
“爸!你先吃……!”
随后他起身小心扶住白戢羽∶
“小羽,没事,不想吃就不吃,没人怪你,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任何事……唉!”
他伸手刚碰到对方的肩膀,却被后者一把甩开,这一下,就连白戢羽本人眼中都透着惊讶,他呆愣半晌,嘴中拼凑出几个字音,还没说出句完整话,面上便湿了大片。
“…闹够了没?!”
桌上再次响起清脆的响,白戢羽周身一震,小心翼翼看向摔下碗筷的白父。
这次,不顾白戢止的阻拦,白父直指白戢羽大骂∶
“现在你妈你哥都为你这事回来了,你满意了吗?!全按你心意来了,你满意了吗?!我给你报机构都是为了你好!不识好人心的东西、现在在家里还装上了!我养你就教你这些的?!”
“爸!”
白戢止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走到白父跟前想要理论,却不想还没等他阻拦,一句意想不到的话,由意想不到的人发出。
白戢羽出奇冷静地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养我。”
白父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要养我!”
这一声比先前大了点,尽管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