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想得还挺美的。
虽然郦先生似乎在他和怀江争执着给多少钱才能和怀慎分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但是作为三方监管局的调查官以及怀慎尚未承认的伴侣，即使危险人物已经离开，保护爱人及他的家人仍然是自己应尽的责任。
所以今夜的怀家，需要一些彻夜的守护。
——自己留个宿不过分吧。
至于他爱人的父亲是央区警署的总署，到底需不需要路易斯的保护……这路易斯就不考虑了。
怀江和朱叶热情地留路易斯在家吃了晚饭，但是吃了晚饭后，路易斯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二人倒也不介意，朱叶抱着萨沙在客厅玩了一会，就去书房里找怀江说话了，他们贴心地把客厅空间留给了路易斯和怀慎。
于是偌大亮堂的主宅会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萨沙的笑声、怀江和朱叶的交谈声都远去，路易斯正因将和怀慎单独相处而兀自紧张着，他在脑中飞速规划并措辞接下来要和怀慎说的内容，可暧昧的气氛没有得到充分的氤氲发酵，等爸妈一走，怀慎就丝毫不客气地向路易斯下达了逐客令。
“你说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怀慎就坐在自己身边，路易斯一直在偷偷深吸气，太久没见，自己又不是嗅觉格外敏锐的亚人，只能凭借人类的鼻息怀念爱人的气味。
却猝不及防地听到怀慎这么一句话，路易斯听罢面露一丝错愕。
不过他虽然耷拉着眉毛，神情甚至说得上有点委屈，但是这位调查官的屁股还是实实在在地落在沙发上，连半分都没挪动，一边委屈一边皮厚。
“我也想在这等怀音和希顿那边的消息，再说了，我也很想……很担心你。”
怀慎装没听见后半句那个可疑的“想”，只是白了他一眼：“行，那你就在这等着吧。”
说完，怀慎就站起了身，他回来之后连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卷进这场闹剧里了，路易斯和怀音想出来的这个招真是理直气壮地占尽了便宜，要不是路易斯越搂越紧，还把把脸贴在自己脖子上，他倒也不会挨那一脚。
自己确实踹得不轻，怀慎走出去了几步，见路易斯慌得立刻站起后跟了过来、但又不知道跟自己说什么的纠结表情，怀慎背对着他再次翻了个白眼。
这个傻子。
“……过来，你还要穿着那条挂着鞋印的裤子在我家晃悠多久。”
怀慎的脚是细瘦的，所以他的皮鞋印也小巧可爱，落在白头海雕属亚人结实笔直的小腿处，完美地在路易斯的腿上拓出了优美的皮鞋底前掌、还有半方后鞋跟的形状。
路易斯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自己小腿处的鞋印，愣是大大方方地欣赏了半天。怀慎踹他的时候丝毫没有收力，鞋跟很硬，边缘处锋利，踩在地上会有嗒嗒声，所以路易斯的小腿隐隐作痛，心里又在暗爽，脸上却还是挂着惯常的严肃冷脸表情。
怀慎一眼就看出他的得意，莫名赧然，受不了路易斯这个蠢样。
“行了别看了！跟我上楼。”
“来了，怀慎，我们……”
“闭嘴。”
带着路易斯上楼，经过楼梯的转角时，怀慎的余光扫到了楼梯底的某块米色地砖，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暴雨的夏天，在毕业时某一晚的冲动之后，这个呆头鸟就信了床上的承诺，巴巴儿地跑来，冒昧地跪在那块砖上求婚。
而现在，这个呆头鸟某种程度上倒还真是如愿以偿地踏上了自家的楼梯。
海雕登堂入室，需引起警惕与重视！
想到这，怀慎更是没有好脸色，他上了楼进了自己房间，在衣柜里翻了翻，发现路易斯黄色的鹰眼闪着诡异的兴奋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怀慎的房间、衣柜和怀慎手里的那件贴身衣物。
这里，嗅嗅，尤其是衣柜里，都是怀慎的味道，嗅嗅嗅。
怀慎的手一顿，停下了给路易斯找衣服的动作，他想了想，合上了衣柜的门，转身去了怀音的房间。
怀音，就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是吧！
于是，带着怀音气味的一条休闲裤被怀慎兜头盖脸地丢到路易斯怀中。
提问：喜欢的人把他弟弟的衣服丢给自己穿，我应该：
A.听话地穿上
B.向喜欢的人表忠心，拒绝ntr
但路易斯的纠结只持续了一秒，他在怀慎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终于见好就收，干脆利落又老实地换上了怀音的衣服。
所以等快到半夜，怀音终于回来，他的家人收到了智能管家的通知，立刻冲到家门口迎他们回来，而路易斯遮掩着自己身上的裤子，看着希顿百口莫辩。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可此刻站在门外、刚回到央区的这几人脸色都难看至极，没人有余裕在意这个细节。
抱着萨沙的朱叶最高兴，她急忙地上下打量着，见几人都全须全尾，哽在心头的一股浊气终于散去：“怀音回来了！希顿也在？还有……”
还有后面的莫斯和蜥蜴。
萨沙无疑是最兴奋的那个，小朋友表达喜悦的方式是烧开水式的尖叫与清脆的笑声，太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小朋友急切地向爸爸伸长了短短的肉胳膊，接过萨沙后，希顿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几分。
几人刚从西格玛区回来，身上都带着风尘与沙漠的气息，怀江看他们的气氛，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无论怎么了，都之后再说，你们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天大的事睡一觉就好了。”
朱叶也微微侧身，让几人先进来：“对对，先休息，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怀音，你带他们上去吧。”
“……谢谢阿姨，打扰了。”
莫斯和蜥蜴先走了进去，莫斯凭借直觉和惯性，不加思考地说着礼帽话，精神上的重荷让人只余身体本能，所有今天发生的、得知的一切，让莫斯现在就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发会呆。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类在面对这些精神冲击时，先选择发懵、逃避，最后才有余裕去面对。
希顿明显还有话想说，却被怀音拍了拍肩，让他抱着萨沙先上楼：“楼上左转第一间是我的房间，隔壁是我哥的屋，再往前有一间客房，你让莫斯和蜥蜴住那间……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我来跟他们说，你先上去吧。”
希顿垂着眼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冲怀江和朱叶略一欠身：“真的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帮忙照看萨沙。”
说完后，希顿紧了紧怀里的萨沙，跟在蜥蜴后面一起上了楼。
他一开口，怀江的心沉了沉。
这孩子怎么没精神成这样，嗓子都哑了……
怀慎看着上楼那三人的背影，抱着手难得说了句真切关心而非阴阳怪气的话：“他们几个没事吧。”
路易斯立刻接道：“我和怀音走之前还好好的，应该是在西格玛区发生了什么。”
“这我能猜不到吗？没问你。”
……
希顿抱着萨沙去了怀音的房间，莫斯和蜥蜴则进了客房，几人都没有交流。
轻轻下压雕花繁复的做旧金色门把手，一声弹响后客房的门无声缓开。一进屋，莫斯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径直走向客房的床，随后就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对于怀音无比自然地把他俩安排进一个房间这件事，此刻的莫斯当然是没心思顾及，蜥蜴倒是觉得无比自然，毕竟之前在家里，他和莫斯也是这么睡的。
但是他抱着被子在这间比家属院宽敞许多的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没有找到适合打地铺的地方。
宽敞的双人大床一边是红木衣柜，一边是弯曲着柜脚、雕成祥云模样的设计款床头柜，床脚处倒是有一大片空地，但是睡在那里又离莫斯太远了。
“……蜥蜴，你在找什么？”
蜥蜴甩着尾巴抱着被子转了十几圈，终于引起了莫斯的注意，又或者莫斯只是单纯需要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他才能从今天的事中缓过点劲来。
“这里和家里的布局不太一样，我不知道该睡哪。”
莫斯一愣，他反应了一下后才明白蜥蜴是要打地铺。
“你还没洗澡呢，洗完澡再睡吧。再说了，在家让你打地铺是因为家里床小，床腿还被你用尾巴打折了。”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床上，像昨天晚上在路易斯的公寓里一样？”
那天晚上，因为拥挤加枕头不够用，莫斯是睡在蜥蜴的胳膊上的，所以尽管那晚蜥蜴后来还是睡着了，但在生怕莫斯离开自己臂弯，又不敢收紧胳膊、怕自己没轻没重会锁住莫斯脆弱咽喉这两种情绪的拉扯间，蜥蜴睡得并不安稳，他在莫斯和希顿的争吵声中醒来，站在路易斯的公寓门后听了个大概。
见莫斯没应声，蜥蜴知道自己不该提那天晚上的事。
昨晚啊……那居然才是昨晚的事，今天实在太过漫长，和希顿在对真相一无所知时的争吵居然在今晚想来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道现在的希顿回想起昨晚他对自己说的那些大道理，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军令，服从，宣誓……在知道真相之后再想想那些话，希顿会觉得自己曾经秉持的那些信念是个很可怜的笑话吗？他自己就是军队用来当作建筑耗材的项目产物，却在被军队淘汰之后，以为自己拥有自主生命，以为自己拥有尊严和理想，然后自愿加入军队，还为军队卖命，觉得自己是伟大的牺牲，甚至劝自己家人理解。
“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欧洛叔叔去哪了来着？在他们成年后，欧洛叔叔去了越空组三组，戴森球稳定计划？
去干什么？去瞻仰祖先的遗骸吗？去守坟？
不是，这俩金发的怎么回事，军队生成他们的时候，是加入了什么呆子基因吗？
莫斯看见蜥蜴疑惑又惊慌的眼神，知道自己突然发笑会吓到他，但是这一切就是很可笑，很荒诞，他忍不住笑倒在床上后又痛哭失声，像个疯子一样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怒悲哀。
知道真相的第一大坏处就是，如果是平时自己这样喜怒无常，莫斯会感慨自己是个没爹管的，所以精神状态堪忧，但是现在他这样管不住情绪，他只会怀疑，这是不是出芽生殖这个被淘汰的军方项目本身作为劣质生命的表现。
“……你怎么了，莫斯。”
蜥蜴露出担心至极的表情，眉头紧紧皱着，他放下被子走到了莫斯身边，莫斯躺在床上，感到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蜥蜴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擦去了他的眼泪，那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眼尾掉出来，没入银色的头发中，像海里的珊瑚有机会呼吸岸上空气后，沾上的露珠。
莫斯仰躺在床上，蜥蜴低头看着他，挡住了吸顶灯的暖光，红棕色的长发垂了下来，像悬下的救命稻草，莫斯扯住了他的头发，蜥蜴露出吃痛的表情，却没有阻止莫斯，他顺着莫斯的力道降落，上半身覆上了莫斯，距离慢慢消失，可蜥蜴却吻上了莫斯的泪水。
“上次你也是这样，你要亲我的时候从来不说明原因，不公平。”
唇和皮肤隔着泪水接触，触感有些失真，蜥蜴几乎是在莫斯的耳边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撒娇一般的控诉，却被蜥蜴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
哦对，蜥蜴还不懂什么是依靠撒娇的手段，达成得寸进尺的目的，他是真的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
仰躺的姿势可以让眼泪均匀地覆盖在眼珠上，这个时候去看世界，就像在水底的鱼窥视人世间，人间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眼里水光潋滟、波光粼粼，美好得像不真实的泡沫。
“不，现在我们是公平的，我不会再教你感情了，让我们凭借劣质生命的本能在一起吧。”
安德烈·洛威尔，科摩多巨蜥属亚人，私研所实验室，非自然出生。
莫斯·利亚，珊瑚虫属出芽生殖项目，军方基因设计，非自然出生。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俩更相配的、平等的存在了，我们都是一样劣质的生命……”
莫斯松开了蜥蜴的头发，一手绕到蜥蜴的颈后，捏住了蜥蜴的后颈，他用了些力气，在蜥蜴脆弱的颈侧留下了半月形的指甲印，随后微微下压，把蜥蜴那枚停留在自己眼角处的唇往下带，他知道蜥蜴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但莫斯没有和他对视，他只是垂着浅绿色的眼，盯着蜥蜴的唇，试图让他对准自己的唇吻了下来。
而莫斯的另一手则往下探，他屈着食指的指节，轻轻刮过蜥蜴结实的胸腹，一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