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起驾——”
“李东北，闭嘴。”
希顿刚打完卡，正要走进埃尔法组的办公大区，今天他也是差一点就迟到了，上个月被扣的全勤把希顿心疼坏了，这个月又请了假，全勤奖又没了。
一来却看到李东北和里昂堵在门口，气压门检测到有人，一直都没有自动关闭。
“？这是在干嘛？”
听见希顿的声音，坐在办公桌前的小章甩了甩蓝色的长卷发，看向门口的方向。
她已经在工作了，两只粗壮的触手向气压门的方向伸长，又另腾出一只触手跟希顿打招呼，触手凑近后，小章用圆润的触手尖戳了戳希顿的肩膀，希顿便歪着头送上侧脸，于是小章同往常一样用触手底部的吸盘“啵”地在他的侧脸吸出了一个圆环状吻面礼。
“希顿上校来啦，组长的自动轮椅卡在办公大区的气压门轨道里了。”
希顿这才看见，在弯着腰的李东北和里昂中间，是左右为男、端坐轮椅的佘岩。
他可能是刚准备进入办公大区又准备折返，总之是在气压门处进行轮椅掉头这么个动作时，轮椅右侧超薄碳纤维轮子正好嵌进了气压门的地轨。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拯救失足组长轮椅的行动。
轮椅后方的两个把手被小章两只蓝色的触手绕紧上提，佘岩的一左一右分别是李东北和里昂，俩人数着一二三，准备再抬一次。
“跟轨道嵌得严丝合缝的，还得是组长，这轮椅技术了得。”
“少废话，先把我弄出来。”
“嗻。”
佘岩老神在在地抱着手靠在轮椅上，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齐肩的黑色长发有些暗淡，散在脑后，看上去有些毛燥，他抿着的薄唇几无血色，眼下也都是青黑，休假期间似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希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素来一副死装模样的佘岩这么蔫巴……甚至说得上虚弱的模样，让希顿的无论是道谢还是歉疚，都卡在喉咙里直泛酸。
礼赞火灾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跟组长单独聊几句，只在飞信上问了他的伤势，也没有得到佘岩的回复。
察觉到了希顿打量他的目光，佘岩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见希顿的目光逡巡着，最后一直停留在自己被毛毯遮盖住的腿上，佘岩斜睨了希顿一眼，没在这多说什么。
“……到底是卡太死了还是组长重了啊。”
里昂弯着腰直接拽着轮子往上拔，轮椅丝毫不动。
李东北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要不组长你先起来，我们给你把轮椅弄出来你再坐回来。”
小章翻了个白眼，希顿沉默。
佘岩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向李东北，语调依旧慵懒冷酷，但嗓音有些沙哑：“我先起来？你猜我为什么坐轮椅。”
李东北眨巴了两下眼睛：“啊……那要不这样，让希顿上校把你抱起来，我跟里昂就好操作了。”
希顿立刻开始左右张望，这福气他就不要了，还是给刘一百来享受吧。
刘一百人呢？
小章及时解释道：“他早上一来，看见组长脸色不好，心疼坏了，去食堂给他买早饭了，估计也快回来了……组长不是说要请十天假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希顿看到佘岩，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尤其是看到佘岩坐在轮椅上，用毛毯盖着腿，就知道他的腿还没有恢复。不止是岩蟒，所有蛇属亚人在非蜕皮期强行使用蛇形态化出蛇尾，都是需要基因医院的技术介入，才能使下半身恢复回人形态的，不过即便形态恢复了，目前来看，佘岩腿部肌肉的正常生理功能还没有恢复完全。
很明显，他还需要恢复时间。
所以这个时候佘岩勉强自己回军区，估计是上头有人要找他。
希顿眨了眨眼，没有应下小章这话，他心里清楚，估计是跟礼赞火灾有关，上面要来问责了。
李东北见希顿上校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没再叫他，干脆自己上手了。他只一步就上前，一只胳膊揽过佘岩的肩膀，再弯腰将另一只胳膊穿过佘岩的腿弯，连人带毛毯一起抱了起来。
李东北动作利索，佘岩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毛茸茸的东北虎耳朵就凑到了眼前，佘岩一整个都被李东北打横抱了起来。
“组长你好轻啊。”
“啊……”
“啊……”
“李东北！你把我放下！”
李东北背对着气压门外的走廊，大大咧咧地拒绝了，并且轻易压制住了佘岩的挣扎：“哎呀组长你别动！里昂，现在没有组长碍事了，你站轮椅正面左右提着扶手晃一晃，看看能不能把轮椅晃出来。”
方案可行，但是……
里昂挠了挠他金色的爆炸头，狮尾尴尬无措地甩了甩。
然后他伸出食指，神色僵硬地点了点李东北的身后。
李东北疑惑地“啊”了一声，保持着横抱佘岩的姿势转过了身——
刘一百清爽帅气的五官蒙着阴翳，他一手拎着早饭，一手端着热豆浆，盯着李东北抄在佘岩膝窝的手，平时挂在脸上亮晶晶的微笑也不见了。
场面沉默了三秒。
三秒钟后，李东北踩着军靴，上前一步再并步，原地踏步后立正，踩出军人铿锵的步伐，大臂微屈，小臂前送，李东北将臂弯中横抱的佘岩稳当而郑重地“端”了出去，“递”给了刘一百。
刘一百也正了神色，将手中的早饭和豆浆放在一边，并步后军靴发出碰撞的闷响，他向李东北行了个标准且正式的军礼，大拇指收回，食指中指直抵眉尾，随后郑重地“接”过了佘岩。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交接仪式里，佘岩一向挂着恶劣笑意的薄唇微微张着，满脸都是不敢置信，随后在希顿和小章憋不住的闷笑声中，他给李东北和刘一百一人赏了个响亮的巴掌，拍在脑门正中，力度刚刚好，懵b不伤脑。
“你俩有病吧！”
……
自动轮椅被全场唯一一个干实事的里昂拔了出来，气压门终于顺利关闭，佘岩也总算是体面地坐回轮椅上，他冲刘一百翻了个白眼，原本发白的脸色被这一通折腾涨得通红。
军装胸前口袋里的呼叫器震个不停，佘岩掏出来查看，烦躁地“啧”了一声。
“……今天新深度的引力洞探索暂停，你们把之前积攒的文书报告收个尾。”
谈及任务，其余几人都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佘岩递给希顿一个眼色，希顿立刻反应过来，在佘岩推着摇杆操纵着自动轮椅离开办公大区后，希顿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佘…组长的早饭……”
希顿冲刘一百摆了摆手：“你先放那吧。”
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佘岩并没有在走廊等希顿太久，见希顿出来，佘岩纤薄的背便往轮椅背上一靠，松开了握着操纵杆的手，希顿自然而然地接过轮椅把手，把他往前推。
超薄碳纤维轮从军区光洁的深色地板上无声滑过，俯视的视角，希顿看不到佘岩的神色。
“……组长，你还好吗？后来转去基因医院怎么说？”
“当然不好，我还需要时间恢复，不过很显然，高层并不是很体贴我，前面直行，第二个交叉口左转，坐腾云-S，刷我的身份权限，否则到不了司令塔。”
“是。”
司令塔，央区军区高层军官的所在，和警署不同，非紧急状态下，军区日常任务的管理模式是一对一向下管理，比如希顿只受佘岩的管理，而不用向佘岩的上级军官汇报。
佘岩这种级别才拥有到达司令塔的权限，所以希顿对路线完全不熟悉，全靠佘岩的口头命令指路。
上一次去那个地方，还是为了基因贩卖案的事，那个时候佘岩因为程一的事，第一次对自己敬重的上级直接表露出了不满。那位执行过极端环境下自杀式引力洞探索任务的年轻少将，分明已经见过引力洞中，蓝星内部引力对生命毫不怜惜的毁灭性力量，却仍能够对着刚失去爱人，满心绝望的佘岩说出那样残忍的拒绝。
“程一？佘组长，那不是一个名字，这样的代号，不能刻在英名碑上。”
阵亡抚恤和英名碑都不配拥有的生命，军区却把这样的项目视为最高机密，简直是把他们当成秘密的反人类武器，违反人性与道德，偷偷使用着。
佘岩对于沃列塔军方高层的信任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腾云-S号的速度比常规的A要慢，因为S号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位于空中浮岛的司令塔，在这台司令塔专用的高空电梯内，希顿站得笔直，拟态卵壳逼近了观景窗，好像从这能够看到天际的边缘。
佘岩嗤笑了一声：“不必太紧张，上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只是一群高危任务的幸存者，拿了功勋就不把别人的牺牲当回事。”
希顿被佘岩大胆的发言吓了一跳，他一直都知道佘岩对高层的不满，之前在他办公室申请权限的时候更是清楚地知道了高层的密辛，但是……
“组长，你就非得这么明显吗？我们已经到司令塔了……”
佘岩耸了耸肩：“没事，皮埃尔少将是知道我这德行的。”
皮埃尔少将，佘岩的直属上级，上峰司令塔探空组的总负责人，北极熊属亚人，佘岩和他比起来，纤瘦得一折就会断。
出了S号电梯，站在司令塔入口处的执勤哨兵在核实了二人身份后收起了电泳枪，向二人行了军礼后放行。
佘岩对于这种阵仗见怪不怪，黑眸深处还带着些讽刺的冷意，希顿倒有些不自在，推着佘岩无声地前行着。
整座空中浮岛都比地面处的军区要冷一些，进入安静到呼吸可闻的司令部更是如此。
“右转，第一条走廊的第三间办公室就是探空组指挥部，走吧希顿，听听领导准备怎么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