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你如同见到当时的我”温清水摩挲着手中亮白色的瓷器，像是透过瓷器回望以前的自己。

也是和桃子一般的年纪，在师父的带领下，开始学习瓷器的制作。

从认识陶土开始到最后能够单独开窑，一段常人口中简单的说辞，他用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他从青葱稚嫩到独当一面，学习的这一段历程，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日复一日的沉溺在只有瓷器的世界之中，无法逃离，也不想逃离。

他已经注意桃子很久了，女孩眼中的痴迷和他如出一辙，是对瓷器的极度热爱。

不知不觉快要来到而立之年的他，看透太多人表里不一的人。

就算让他的手艺绝技，他也绝不会让这些人亵渎瓷器。

“可我是女子”桃子在来的路上，想过自己被拒绝的话，也做好长期坚持的求学之路。

没想到最后会如此的容易。

“不过是世人的借口，女子又如何，照样能成就一番事业”温清水起众人大多的偏见，脸上都是不认同。

他孑然一身，世俗常礼于他而言，从来都是过眼烟云。

“只是此路艰苦，我觉不容许半途而废，你可想好了”温清水神情严肃的望着眼前对于他而言过于稚嫩的女孩。

这是一场博弈，若她半路而废，那么他将没有后路。

信任一旦产生危机，他将不会在教授任何一个人技艺，一个人半途而废，意味着还会有其他的放弃。

温清水相信自己的眼光，同时也质疑自己的选择。

眼前的女孩，尚且年幼，她还没有经受过世界的诱惑。

这是一条从没有女子走过的路，倘若有一天她放弃了，自己没有挽留的理由。

只是，那时的自己该当如何呢？

“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桃子双手握拳，眸光中满是坚定。

温清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神，久久的不言，相信一次吧，毕竟同样痴狂的眼神，自己从未见过。

“送你了”温清水指指柜台上亮白色的瓷器。

转身朝着后院走去，不一会儿手捧着，桃子亲自做出来的瓷碗。

温清水郑重的递给她，“倘若有一天你想要放弃，请你多想想第一次做瓷器成功时的喜悦”。

手捧着小小的瓷碗，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只是一个简单的素色瓷碗。

她却在里面看见无垠广袤的世界，桃子知道，那是她的梦，一个终将会实现，发扬光大的梦想。

若干年后，桃子向温清水问出自己埋藏多年的疑惑。

为何，偏偏选中她呢？

这时候的桃子已经是成长为一女百家求的优秀瓷器大师，可她透过温清水的平静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微弱的怀念，她依稀看到了以前稚嫩的自己。

“你望瓷器的眼神，和我如出一辙”温清水不会说出，在某一次的不经意掀开店铺的布围时

女孩眸光看瓷器的眼神，眸光晶亮，如天边的星辰，绽放出细碎又迷人的光。

只是一眼，自己就认定了她。

而现在的桃子正面临成为瓷器大师的第一步，练泥。

每次回家后，双掌一摊，是指甲缝是洗不干净的泥垢。

细嫩的手因为泡在泥浆之中肉眼可见的粗糙和皲裂，更让她气馁的是，当同窗好友气呼呼的几次上门找她，都找不到人，只能来瓷器店堵她的时候。

好友生气抱着双臂的模样，桃子明智的咽下要说的话，其实要不是温清水今天有事她只能在瓷器店练习，好友也不一定找的到她，她大多时候都是瓷器工厂。

“对不起啊，我忘记了”桃子不好意思的看着气鼓鼓的好友，尴尬的想要摸摸自己的发尾，却发现自己双手都是没有洗干净的泥浆，遂放弃。

同窗打量着浑身脏兮兮的好友，嘴中“啧啧”。

在看到她不复昨日的娇嫩，心中滑过心疼和不忿，眼神讨厌的瞥了一眼好友身后高大的男人。

“你说说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等伤人的手艺”

心疼的捧起桃子的双手，小心的放在嘴边吹吹，“疼吗？”

温清水闻言，眼神不可察的看了桃子的手，眉头一瞬的拢起又放下。

没有注意到温清水行为的桃子，大大咧咧的摇头，“只是看的恐怖，其实一点都不疼”。

同窗这段时间在家中接受礼仪学习，懂得许多女子规范和要求。

大户人家的子女，谁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养着，唯恐将来哪里有瑕疵，耽误婚事。

都希望玉骨柔肌，温情似水能够以先天的优势，有一段美满的婚姻。

偏偏桃子，非要做这等离经叛道的事。

“走，我们另找一个地方，我得好好说道说道你”好友扯下桃子的围布，就要拉着她离开。

站在好友和温清水中间的桃子，犹豫的回望身后的人。

“去吧”温清水淡淡的开口。

见好友要那个讨厌的人点头同意，才和自己离开，活生生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

在离开瓷器店时，不忘‘恶狠狠’的瞪一眼温清水。

没注意或者是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温清水在两人离开瓷器店后，想起桃子的手，紧跟着也提步离开瓷器店。

第二天，当桃子精神疲乏的来到瓷器店时，见到柜台上放满了各式各样护手的香膏，其中有几款阿娘和好友也送她了。

想起昨天好友一直对她进行精神的洗礼，桃子后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怎么了”温清水来到她身边，就见她在摇晃着脑袋。

桃子听到来人，连忙停下自己的动作，“没什么，先生怎么买了这么多香膏？”

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温清水轻咳一声，“是我疏忽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说完他的眼神似有似无的瞟过女孩的手，随即神色更加不自然起来，“用着便是”，说完不等桃子反应，像背后有人追似的，大步离去。

桃子一脸不解的望着温清水匆匆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着香膏，这么多，莫不是把铺子里所有的香膏都买了。

冬去春来，桃子跟随温清水学习瓷器技艺，已经过去三年了。

当年那个刚出鸟巢的学习飞翔的幼鸟，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小师傅了。

温清水坐在廊下看着不远处正在认真刻花的少女，心中欣慰。

他没有看错，桃子不止天赋了得，又刻苦勤奋，短短三年的光阴，已经技艺娴熟，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挂牌制作。

只是目前还有一大问题，尚需要解决，温清水脑海中开始思索。

“先生，您看”在这时，桃子兴奋的接过伙计送过来的陶瓷瓶，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温清水分享。

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温清水望着女孩明媚的小脸，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了两下。

不等他作何反应，他的身体已经自觉的站起身，迎接少女。

“先生，您看”

桃子献宝的把手中的花瓷递给温清水眼前，脸上是不加掩饰要自己夸赞的神色。

一眼就看出是前几天他们外出踏青的场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桃子作成了瓷器。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着瓷瓶上移到女孩粉嫩的脸颊中，巴掌大的脸颊饱满娇嫩，如同时节最好的水蜜桃，只要轻咬一口，必定......。

在女孩清澈见底的眼神中，回神的温清水恨不得当场打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这么想。

他的眼底浮现阴霾，却被他强行压制下来，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不错”。

说完后，不等桃子作何反应，迅速的低下头，让人无法看到他眼底的墨色。

对面的桃子，疑惑的捧着瓷瓶，先生这是怎么了，平时拿到新出窑的瓷器，不都要考她一番的吗？

“我想起还有一件要事没处理，你先回去吧”。

这等不愿看她又迫切的话，让桃子的情绪溢满委屈，这段时间不怎地，先生一直不待见她，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是流言所言非虚，先生因为要有了喜欢的人，要成亲了，便嫌弃自己了。

只是想着以后再也不能来找先生，桃子就难过的泪水打湿脸庞。

“是不是桃子做错了什么”眼泪倔强的含在眼眶中，欲落不落，看的人心疼。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得她落泪的温清水，惊愕的抬起头，见女孩噘着嘴委屈的撇过头，含着一包泪水，是当真难过了。

温清水抬起手，想要擦拭她的眼泪，却想起什么，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再有一个月，女孩就及笄了，他们之间男未婚女未嫁，男女大防是需要避忌的。

温清水再随性放荡，也知道，眼前的女孩是三月的新芽，含苞待放，再有一月，就是女孩的及笄了。

如若不是跟在自己身边，一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求亲吧。

桃子这样好的女孩，如一汪清泉，柔亮清澈，纯真可爱。

“你很好”温清水的喉咙涌上苦涩，没有多言。

桃子见温清水肯理自己，得寸进尺道，“那是不是坊间传言那样，先生要和轻舞姑娘成亲了”。

轻舞是艺坊的乐人，因为偶然的见面，她对温清水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放话说，非温清水不嫁。

“绝无此事”温清水一段时间没有出门，根本不知道有此等流言传开。

艺坊是他们的大客户，伙计不得闲的情况下，他送过几次货物，除此外再无其他。

在他的坚决否认下，桃子明明眼里的泪都还没擦干，嘴角却不受控制的上扬。

见她不哭了，温清水的心情也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