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居渡说了没事,越鸣玉也依然身体凑近观察着居渡的脸色。居渡的额头上出了些汗,越鸣玉的突然靠近让他本能地用手撑着帐篷底往后退了一下。
“不都说了没什么事了吗。”可能由于那个记不清的梦,现在的居渡对越鸣玉的靠近避开得非常明显。
至于那个梦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居渡表示自己根本不想去深究。
看到居渡的动作越鸣玉就大概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对于居渡又自发性地开始躲自己的行为,越鸣玉当然会感到有些受伤。
他毕竟也是拥有喜怒哀乐的人,何况又对居渡抱有那种无法言说的情感。
越鸣玉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即恢复成平常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你躲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无话可说的居渡很想说一句真的能,不过这样可能只会让越鸣玉反应更大,想了想还是没说。虽然他是无所谓,但大魔王要是真生起气来一定会给其他人造成困扰的。
“让我试试你的体温。”听起来是挺自我中心又不容拒绝的话语,却并没有立刻将手掌探过去,越鸣玉知道他还未征得居渡的同意。
得到居渡的应允后,他才将掌心贴在居渡的额头上,接着比对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异常,越鸣玉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就当越鸣玉放下手时,帐篷外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语气好像没什么攻击性,但任谁听到都知道这个人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这是在做什么呢?”站在帐篷外的颜斐章弯腰向帐篷里的居渡看过去。
看到颜斐章的那一瞬间,居渡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越鸣玉,越鸣玉身上的火气几乎瞬间就被点燃了。
“颜斐章,你还真是闲得不行啊。”越鸣玉一字一顿咬着牙说着,眉目中的凶戾感让人不敢忽视。
对于越鸣玉直呼颜斐章姓名这一点,居渡当下也不好明说什么,只好用手肘暗暗推了一下越鸣玉的手臂。示意越鸣玉少说一些,笑面阎王真的谁都惹不起。
越鸣玉当然明白居渡的意思,他听着居渡话似的强压着自己的愤怒,没有做出过激行为。
依然是一副眯眯眼表情的颜斐章语气未变,话语深处暗藏着的火药味显然只有当事人清楚。
“这不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坏事发生么,老师得保证学生们的‘安全’,不是吗?”
这两人还真是相处不来。居渡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刚睡醒又做了一个根本记不清内容的梦,他正好想出去透透气。
“颜老师,发生什么了吗。”居渡边说边从帐篷中出来,颜斐章也适时地后退两步让了一下身体。
甚至在居渡出帐篷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颜斐章还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下居渡的手臂。
这个动作被待在帐篷里的越鸣玉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混账,越鸣玉紧咬着牙根。
他知道颜斐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帮忙扶住居渡而已,居渡看起来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但这依然会让他感到异常不快。
居渡不会太过排斥来自他人不过分的身体接触,颜斐章的动作做得自然又顺手,这幅画面相当刺眼。
胸腔中像是压抑着某种沉重又庞大的怪物一样,让他感觉喉咙都被遏制住,无法自如顺畅呼吸。越鸣玉皱着眉紧跟着也从帐篷中出来。
颜斐章无暇顾及其他人,他扶了一把居渡就很快收回了手,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在意。
只不过在有意避开居渡的视线后,他出自本能地握紧了触碰过居渡身体的那只手。像是要把什么对他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牢牢握住似的。
“天黑得很快,他们开始准备晚上的事了。我过来看你醒了没有,睡得太久对身体不好,活动活动也不错。”颜斐章又恢复成眯眯眼笑着的状态,他的紧张或许只有一瞬间。
居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颜斐章见状停顿了下又接着说。
“不过不需要太多人,有些人去了不远处的河边待着。居渡,你要是觉得这里太无聊的话,也可以过去看看。”
那条河颜斐章去看过,不浅不深,站到河中心也才到成年人的膝盖处。而且河水很清,水底有什么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然他也不会推荐居渡过去,要是让居渡因为他而陷入危险,颜斐章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需要帮忙吗?”居渡无视了颜斐章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转而开口问着。
要是真的不缺人手的话,颜斐章应该也不会刻意过来找自己。居渡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把尾巴谨慎藏好的男人究竟存了个什么心思。
颜斐章看着面前直直看向自己的居渡,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掌心似乎也传来麻痒的感觉。这种感觉顺着血管神经传递到胸膛深处,他的胸口都在发热。
“没什么的,居渡。”他听到居渡的话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上笑意更甚。
就是这种无意间会体贴人的细节才让人无法抗拒。眼前的居渡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他身上的善意不是被他人平等对待才产生出来的。
而是无论对方反应如何,居渡都会平和又带有尊重地对待所有人。当然,故意找茬的家伙不算在内。
颜斐章垂下眼,他紧盯着面前的居渡,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那双眼睛漆黑而明朗,明明里面没有透露出任何特殊的情绪,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更贴近他。能被这个人所注视,甚至会感受到难以抑制的喜悦。
在居渡十二岁的时候被父母带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家中,那个亲戚的女儿过十岁生日,在当地的习俗是要宴请亲朋好友进行聚餐的。
当时居渡他们一家正准备坐车出发,才知道这件事来送别的越鸣玉硬是缠着家人要跟着一起过去。
就算他和居渡关系再怎么好,这也是别人家里的事情,越鸣玉的父母当然不可能同意。
性格大大咧咧的越母直接拎着自己家儿子的衣领,不让越鸣玉冲向站在他对面的居渡。这时的越鸣玉颇像头龇牙咧嘴的兽,却被强行限制着不能跑到居渡面前。
在场的大人都知道要是让越鸣玉靠近居渡,那还真是挺难分开他们的。
居渡眨了眨眼,越鸣玉这副模样出乎意料的挺搞笑的。
“居渡,你会快点回来的对吧!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谁要是欺负你了回来一定得告诉我!”越鸣玉在他妈手下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好像生怕居渡在那边受了委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居渡再也不会回来了,实际上居渡只会在那个城市待上三天而已。
“你是他妈妈吗!这孩子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居渡你可千万别理他。”越母训完越鸣玉之后转头笑着对着居渡说。
居渡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姨。”
越鸣玉还想继续挣脱他妈的魔爪冲过去和居渡站在一起,结果被越母牢牢抓住后颈处的衣领,身体怎么都不能挪动分毫,更别说是靠近居渡了。
“居渡,你一定要回来!”在居渡坐的车辆发动前,越鸣玉挣扎着大喊出这句话。
居渡看着还在拼命想要挣脱越母束缚的越鸣玉,他露出笑脸,抬起手朝着越鸣玉的方向挥了挥。“越鸣玉,快回去吧,我肯定会回来的。”
直到居渡家的车开远,越母才敢松开手,不然她刚刚一放手越鸣玉绝对会追着车跑。这小子还真能折腾,她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手腕。
“行了,你别蹲在这儿了,居渡又不是不回来,你搞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越母十分不客气地嘲讽自家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越鸣玉才魂不守舍地站起来回了家。
这三天居渡都会睡在那个亲戚的家中,这个亲戚的家里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
到了那儿居渡只看到了那对夫妻和准备过十岁生日的小女儿,并没有看见大儿子。
大人们都在客厅聊天,小女儿似乎对居渡很感兴趣,一看到居渡就拉着他“哥哥”“哥哥”地叫着。眼睛弯成月牙状,笑容和声音都甜甜的。
还主动拉着居渡准备去她的房间玩,这时候居渡突然有点想念越鸣玉,因为越鸣玉至少不会强拉着他做些什么。不过怎么说也是在别人家,居渡就跟着那个小女孩走过去。
小女孩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走到一半的时候,右手边的一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脸上没什么笑容,甚至连眼神都冰冷到有些吓人的男生。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小女儿,接着才将眼珠转向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的居渡。
全程未发一言,整个人仿若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他不想打破屏障,也不想让其他家伙进入到这道屏障之内。
这个人就是年轻时的颜斐章。
“啊呃!”小女孩被吓了一大跳,她拉着居渡的小手抖了抖。
居渡疑惑地歪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女孩,接着又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男生。
这个人,真的很高。居渡当然不害怕,对颜斐章也没多少抵触的情绪。
小女孩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吓到的反应很丢脸,她的脸颊憋得红红的,松开握着居渡手腕的手,直接用手指着面前的颜斐章。
“你看什么看!住在我们家胆子还这么大!”小孩子的词汇量很匮乏,骂不出什么有力的东西来。
颜斐章应是一点都不想理睬她,他仍旧面无表情着。本来出来想要做些什么,现在被打断后则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们,直接转身进了房间。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又让小女孩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会儿。原先拉着居渡去房间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忘了,直接站在颜斐章的门外大哭起来。
这动静意料之中地引来了夫妻二人的注意,知道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女主人边心疼地哄着小女儿边用眼神示意她的丈夫。
接下来男主人便站在颜斐章的门外说了一些话,语气有些重,大概意思是让颜斐章多照顾妹妹多让着她。
这个男人是颜斐章的亲生父亲,小女孩是如今的女主人带过来的孩子,他们一家人是重组家庭。颜斐章就是那个他们正在上大学的大儿子,但很明显小女儿会更加受宠。
甚至就连颜斐章的亲生父亲,都很少过问颜斐章的情况,而是更偏向于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儿。
说到底颜斐章其实并不怨恨他们一家人,即使他有着娇纵任性的妹妹,即使经受着阿姨的冷眼和父亲的忽视。
他们一家三口显得十分和谐,容不得别人立足,他更像是一种多余的存在。
颜斐章对此并没有其他想法,他不会将情感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他已经在计划着搬出这个“家”了。
或许对他来说,这里连家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暂住着的地方而已。
直到这天深夜,颜斐章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想着其他人应该都睡下了,结果走到客厅时,在昏暗的电视屏幕亮光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打开灯后发现是下午看到过的那个孩子。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也不困似的,察觉到自己打开灯看过去便投过来目光,黑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自己。
“你饿不饿。”居渡走了过去,他把手中的火腿面包递给颜斐章,是他晚饭后和妈妈一起出去买的。
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高,他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得到脸。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这么久不出来的话肯定会饿肚子。
听到居渡对自己说的话,颜斐章反倒是怔愣了一瞬。他没有伸手接过居渡递过来的面包,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睡觉。”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攥起来。
四周很安静,他的话语漠然而冰冷,问出口时莫名还有种在质问居渡的感觉。
居渡却很快给出了回答,他不太明白这个高个子男生为什么要问这个答案很简单的问题。“你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吗。我把面包给你就会去睡了,好困。”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吃?”居渡歪了歪脑袋,真的不会饿吗,冰箱里也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得到这个回答的颜斐章突然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面部肌肉变得不受他自己控制。
这个小家伙,还真有趣。
明明不是那些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大人,也不像某些幼稚自私心里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