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辞手摸进邮差包,掏出新得卡牌。
上面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俱是模糊不清。
傀娘牌的出现凌之辞始料未及。先前傀娘空间坍塌,黑袍人不知所踪,凌之辞回到住所后,包中莫名多出这么一张牌。他虽然疑惑,但照样兴奋。
“新能力会是什么呢?召唤白骨大军?嘶……”
凌之辞吃痛,气愤看向左脚裸处。
那里多了一圈细长的花木枝叶,纯黑色,不知是死物活物,偶尔会带来针扎似的微小疼痛,不是多难受,就是烦得很。
凌之辞拔出匕首,抬腿坐于落地镜前,来来回回换着角度观察花木图腾。
“好像没什么危险的样子,长得还挺好看。”凌之辞评价,言毕,他深呼吸,将尖刃对向图腾,“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划破的话,应该会失效吧。”
凌之辞狠心落刃,匕首靠近图腾的一瞬,巨大的阻力陡现。
“啊!”凌之辞惊叫,分寸尽失,胡乱挥匕首乱砍,“什么东西!”
脚裸上枝叶凝出实体,往上身攀附,蛇行蝰移,张牙舞爪,倏儿甩走匕首,把凌之辞捆了个结实 。
“你要干什么!”柔软的枝叶坚韧不可摧,凌之辞无法与之抗衡,口头威慑,“你放开我,否则我诅咒你!”
枝叶有一瞬间的静止,继而以破竹之势抚上凌之辞嘴巴,挑逗般轻拍。
死东西!敢挑衅我!凌之辞一嘴巴啃上枝叶——咬死你!
枝叶轻松抽出,拿尖端点点凌之辞脑门,力道不大,而后缩回脚裸。
图腾恢复原样。
凌之辞手背重重擦过脑门,大骂:“死东西!快没了还敢侮辱我!气死我了!等我变强了有你好看!”
这一气,气到了浴缸里。
凌之辞泡在热水中放松自己:“不气不气,小事小事,我又没死,不过是个依附我的小垃圾,平时连形都化不出来。”
话虽如此,谁泡澡不敢脱衣服?谁泡澡死命握着救命卡牌?
太过激烈的惊惧后,情绪往往疲乏,凌之辞在热水中心稍安,困倦感适时袭来。
最近……好像总是很困……
凌之辞迷迷糊糊想,身体滑进水中。
嘟、嘟、嘟。
叩门声响,缓又重,难以忽略。
凌之辞强逼自己清醒,确定卡牌全在手中,这才从水里爬出,调监控看。
敲门的是一个高大男人,身高腿长,腰背挺阔,起码一米九。
他一袭毛呢大衣,内搭一件紧身高领毛衣,宽松有型的直筒裤下是一双皮鞋,从头黑到脚。
隔着监控,他似是感应到了窥视者,冷冷抬眼。
黑袍人!凌之辞认出了那双眼。
可是不像。他的眼神也称不上友善,却远比初见时温和平静。
凌之辞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好像很好招惹的样子。
反正不是来杀人的样子。
凌之辞思忖片刻,恶狠狠看裸上图腾。
敢欺负我!往我身上种了什么鬼东西!我就要拿你试试我的新能力!
凌之辞猫着步子,猥琐挪到门口,猛一拉门:“去吧我的新能力!”
来人手轻抬,接下迎面而来的热情苹果。
凌之辞愣住:我的新能力是变苹果?
?
!
!!!
凌之辞甩门躲起来。
“这苹果看着普通。”男人说。
这声音如此漫不经心,真欠揍啊!
门外咔嚓咔嚓,是吃苹果声。
凌之辞竖起耳朵,期待男人中毒身亡。
“味道不错。”
还有呢?
男人却不说了,抬手敲门:“开门,我能让你变强。”
门偷偷开出一道小缝,一双清亮的浅色眸子从中望。
仰视的角度,十分美人恐怕也很难看出三分姿色,但是男人骨相立体,皮相紧实,下三白眼凌厉嘲弄,反倒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唯我独尊感。
他垂眼看凌之辞,眼神训狗一样。
凌之辞受到了侮辱,捏卡牌的手颤抖。
男人忽视小孩眼中的幽怨,低头与之对视,笑笑:“傀娘的烙印,我给你的。”
凌之辞心动,但锁门,跑回去摸邮差包。包里木偶轻拍他手背,鼓励似的。
因此,凌之辞开门迎客:“进来吧。”
袅袅檀香绕鼻,如此正对,凌之辞能看到紧身毛衣勾勒出的精壮胸肌,抬头看去,是一截修长有致的脖颈,喉结处凸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他本就晕乎的脑子更不清醒了,不禁感叹:我嘞个逗!好□□的穿搭!好香的男人!
“我叫巫随,是寂陌人。”
“寂陌人?”你不是鸭子吗?凌之辞呆。
巫随自觉脱掉大衣坐上凌之辞玩偶盘踞的米黄沙发,听凌之辞此言,微微怔愣:“我不是鸭子。灵异生物分妖魔鬼怪,超脱自然之外,天道为制衡灵异,催生出一种特殊生物——寂陌人。”
“你跟我是一样的,我可以帮助你。”
凌之辞犹豫问:“寂陌人要怎么变强?”
“这是一门学问,简而言之,就是惩恶扬善。”
什么鬼?凌之辞感觉此人在胡诌。
他不信任地问:“你刚刚说的烙印是什么?”
“烙印,是灵异生物给予寂陌人的一种机缘。比如傀娘,我调用你的灵异能力祝福她们,作为交换,她们抽取、封印自身能力,渡到你身上。这份能力根据你的特质转化为某种形态,为你所用。”
“此后,你就要承接她们的责任。做的好了,这份能力会变强;否则,会消失。”
凌之辞心一凉:他能调用我的能力?!我的能力会消失?!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调用我的能力?我的能力怎么会消失?”
巫随眼睛移向凌之辞左脚裸。
凌之辞:“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灵异能力之一。通过它摄取你的灵异气息为我所用,作为交换,我帮助你掩盖气息,避免灵异生物侵扰。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不用害怕图腾,只要你乖,它对你利大于弊。”
凌之辞一时心动,马上反应过来不对:那我岂不是要永远受你限制!滚蛋!
他开口要骂,巫随继续说:“至于能力消失……”
跟自己能力相关的,凌之辞竖起耳朵听。
话到关头,巫随停下逗小孩玩,反问:“你知道灵异生物怎么来的吗?”
凌之辞没好气:“不知道。”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
“魔者,人性极情集结之体。”
“鬼者,身死执念难消之人。”
“怪者,非人之死物有疑。”
凌之辞跟自己的经历对照,发现这话说得有理。
“大佬,你还没说我要担什么责任能力才不会消失。还有,我要怎么变强呀?”凌之辞语气软下来,抱零食饮料讨好巫随。
巫随笑:“这跟灵异生物的来历有关,拿傀娘举例吧。”
“好呀好呀!”凌之辞期待。
“红的,生前是一戎马半生的女将。清匪患、整精兵、守边疆、安民生。可最终……收其权、没其功、指其婚、毁其人。怨魂化厉鬼。”
“白的,是一女皇。兴水利、重科教、容别异、拓疆土,为民谋福。然而朝臣利用幼子,推其下悬崖。人没死,入魔了。”
凌之辞问:“这是邦盟成立前的事吧。跟威猛将军和明治皇帝差不多的功绩,但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她们?”
“因为是‘女’将军和‘女’皇。历史虚构男性,抢占她们功劳,明明功在千秋,终究史书无名。”
“这不公平!”凌之辞愤恨。
“所以你知道她们沦鬼堕魔的执念是什么了吗?这是她们托付给你的责任。”
凌之辞此前从未觉得手中卡牌沉重至此。
“大佬,你说你是寂陌人,不会像灵异生物一样,想吃我喝我挖我器官吧?”凌之辞抬眼怯怯望巫随。
这眼神……装得真可怜啊。
巫随嘴角上扬:“那是弱小灵异生物的手段。为了生存,强抢无法驾驭的力量,只得残忍露骨。而我不是要抢夺,只是借用。”
凌之辞低头眼珠咕噜噜转:“大佬,我的气息很有用吧,所有灵异生物都想要哦。给你独占不是不可以,但……你是不是要给我更多好处呢?毕竟掩盖气息这种事,我自己都可以做到。”
虽然不稳定……
巫随笑:“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要变强,让灵异生物感受到我的气息都不敢对我下手。”
“有点贪心了,不过没问题,只是需要时间。”
凌之辞没想到巫随这么好说话,心中不安:他是不是骗我?
骗不骗的另说,凌之辞先要求:“图腾好吓人,大佬你给我消掉好不好?”
巫随拒绝:“这个不行。”
凌之辞目的没达到,不爽握拳。
“如果,图腾力量可以为你所用……”
凌之辞眼睛一亮。
巫随摸摸凌之辞脑袋:“乖。我还有事要忙。”
凌之辞甩甩脑袋,来了兴致:“什么事,我帮帮你?”
巫随:“华扬高级实验中学,频发命案,能确定有灵异生物作祟。”
“能给我新的烙印吗?”
“或许。”
“等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凌之辞蹦蹦跳跳。
巫随无事,打量房子。
这个房子很大,空旷无比,所有装潢童趣单纯,墙上涂画了温暖而明媚的色调;家具柔软舒顿,没有分明的棱角;毛绒玩偶群英荟萃,随处可见。
真是一个温馨的居所。
可是巫随注意到毛绒沙发罩上没有褶皱凌乱,柔软的长毛连朝向都是一致的;部分毛绒玩偶有标签没摘,但无一例外,它们都规规矩矩地或坐或趴;肉眼可见的所有生活用品按照大小齐齐排列……
一丝不苟与童真向来不睦,过度精美的布置导致这个温馨的房子不像是生活的居所,更像一场刻意的展览。
巫随脸色一沉。
他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凌之辞怀里抱包,贴在玻璃车窗上偷看巫随。
眼神阴阴的,话也不说,也不笑。凌之辞不敢跟这样的巫随交流,他后悔跟巫随呆在一起了,缩在后座上,恨不得跳车逃跑。
“怕什么?”巫随问,声音冷冷。
后视镜中,三白眼凌厉慑人,凌之辞被吓了一个激灵,手探进邮差包拿卡牌。
“你不用怕我。”
凌之辞越发惊慌。
一路提心吊胆,凌之辞最终压制不住困意,睡倒在车上。
一团水母垫于凌之辞身下,白檀香渐浓。
……
自由是什么感觉?
凌之辞心底有个声音发问。他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共情了某人,或者,不是人的生物。
他只能看到一方天地,如井底之蛙。
斗转星移,就这样看日月更迭,百次、千次、万次,他后来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少年月,只是越发艳羡:迁徙鸟群、觅食虫蚁,连光影间跃动的灰尘都夺目。
我要自由。那个声音一遍一遍地祷念。
终于,飘雪黄昏,哭泣阵阵,一种黏腻的温暖坠下,包裹住自己。
“安安,安安,舅舅来救你了。”他听到了一个急切的男声,“抓住绳子,舅舅拉你上来。”
梦中那人哭了,牙牙学语般:“舅舅,舅舅,救救我,我要自由。”
脚裸上麻痒将凌之辞从梦中拉回现实,巫随回头对凌之辞笑:“到了。”
凌之辞心头一震,两人同坐,他才正面看清巫随相貌。
不同于凌之辞的印象,巫随相貌并不狠厉刻薄,只是下三白眼自带冷漠嘲弄属性。
他五官端正,眉弓突出,山根处的转折钝而流畅,内眼角却锋锐,以一种势不可挡之势刺向高挺的鼻梁;唇部饱满圆润,唇角反而尖利。
男人长相好看邪气,脸上圆钝与尖锐奇迹般和谐,共同成就了一张鬼斧神工的脸。
那人明明一身上位者气质,浑身禁欲,此时却对自己笑,看得凌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