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飞行器驶入正轨，平稳地按照航线前进，乔也和温锐齐齐松了口气。

乔也收回挡在温锐身前的手臂，目光掠过他的时候，发现温锐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一抹可疑的绯红。

“热？”乔也问。

“不……不热。”温锐结结巴巴回答，不敢再多说一句，汗水已经把他后背浸湿。

轻轻的啜泣声闯入耳朵，声音很小，听起来是用尽全身力气闷在喉咙里，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哭的人是梨珂。

乔也没心思再管温锐，低头摸出一块手帕，这是她进《奶油灯塔》之前在餐厅桌上顺手拿的。

她没回头，眼睛始终盯着航线，手上动作却是温柔的。手帕塞进梨珂怀里，还带着乔也衣服上的香气。

“谢谢。”梨珂小声说。

「各位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开始还有15分钟，请考生合理安排时间，做好考试准备」

系统提示音仍然是那道冷漠又温柔的机械男声。乔也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莫名熟悉，听得越久越觉得耳熟。

飞行器穿过最后一道极光，跨过黑暗与光亮的交界，灯塔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乔也见到了久违的太阳。

大片阳光瞬间涌入视线，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被刺痛席卷，乔也不由得眯起眼睛。

“快到了，”温锐低头扫一眼航线图，“还有十分钟。”

“嗯。”乔也应了一声，随手把头发挽在脑后，掏出口袋里的那本日记。

她手指在上面轻轻摸过去，机械手指会影响她的判断，她用了右手，指腹摸到了纸上不易察觉的突起。乔也盯着它想了一下，轻轻扭转日记本，太阳光洒在纸面，白色菌丝像野草一样飞快生长，从纸上冒出来。

“这是！”温锐错愕地盯着乔也手里的东西，半天没说出下半句话。

“林大鹏的日记。”乔也淡淡回答，“他是用含有霓虹菌丝的液体写的，灯塔里光线暗，只要没有人故意用光照这个本子，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写了什么。”

在灯塔里，乔也就怀疑过，林大鹏的日记是用霓虹菌丝溶液写的。

这是帮他走上背叛过去的东西，是助他风光的东西。

这对他来说是最熟悉的，也是他最信任的。

乔也原本以为这会是四个线索之一，但找到这本日记的时候并没有收到系统提示，说明这本日记并不是主线任务所需的线索，即使乔也没打开它，表现分也拿满了。

既然这样，乔也就把它带出来了。

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跟灯塔区的故事没关系，却要故意作为线索留给乔也看。

温锐先是点点头，而后往乔也的方向凑过来：“写了什么？”

她把日记本拿远了些，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停留在乔也进入奶油灯塔的前一天。

他只写了一句话，却吸引了乔也的全部目光。

纸上写着：

明天撒迷特研究所的人就要来了，灵岩集团告诉我，带队的人姓乔。

乔也大脑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姓乔？是说我吗？

现实世界里的乔也，同样会在这一天来到灯塔区，见到海曼，见到林大鹏。

也就是说，乔也进入《奶油灯塔》，在某种意义上补全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又是谁促成了这条时间线。

她回忆起在学分获取平台选课时的情况，面板上只有《死亡派对》一门课程，是脑海里那个跟自己声音一样的新系统，操控了面板，给了她第二个选择。

乔也目光重新落在那张满是白色菌丝的牛皮纸上。

这些信息，是新系统想要告诉她的。

她在用这种方式提示乔也，新世界和旧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乔也试图在脑子里呼唤那个声音，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余光扫过玻璃罩外面的世界，她们离天井区越来越近，高楼参差，钢筋森林已经渐渐出现在她们脚下。

乔也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她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激动还是恐惧。

她把日记本合起来放回口袋里，盯着窗外出神。

前几次进考场，她在考试之前就能把考题猜个大概。但这次，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撒迷特研究所。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很久很久，像一个影子始终跟在乔也身边，可乔也却永远没办法抓到它。

她跟乔也形影不离，却从未真实地出现在她视野里。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跟这六个字有关，但她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航线图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分钟。

乔也两只手攥成拳头，紧紧按在腿上。

她终于要见到撒迷特研究所了。

五分钟之后，飞行器按照计划落在一片空地上。

乔也打开舱门，心跳飞快，指尖冰凉，踩在地面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实感。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走吧，姐姐。”温锐全然没感受到乔也的反常，自然地对她说。

乔也心不在焉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打量着周围。

脚步声、飞行器轰鸣声、电缆被风吹动的声音……

乔也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满是霓虹灯围绕的高楼下，头顶是无数电缆缠绕，被切割成许多碎片的天空。

她脑子里像突然爆开一颗定时炸弹，呼吸猛地停滞，她缓缓抬头。

几十层的摩天大楼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金属质感和透明玻璃窗，目之所及一尘不染。

乔也屏息看向楼体最高处，果不其然，那里立着四个大字——

灵岩集团。

不是去撒迷特研究所吗？为什么又是灵岩集团？

为什么明明不在《奥罗拉小镇》的课程里，还是会见到灵岩集团。

它就像个幽灵一样围绕着乔也，阴魂不散。

“诶？”陆观棋看见这栋楼，也发出了一样的疑问，“我们为什么在这？”

温锐立刻两只手摆在身前，飞快地左右摇摆，几乎要甩出残影。

“我没动过航线，飞行器按照航线就带我们来这里了。”他慌乱解释着。

“找找吧。”贺言仍然镇定自若，眼睛飞快扫过身边所有建筑。

视线范围内都没有见到“撒迷特研究所”几个字，英文也同样没有。

「各位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开始还有5分钟，请考生合理安排时间，做好考试准备」

系统提示音刚落，乔也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灵岩集团大门走出来。

他一身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埋在阴影里。

他带着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松弛和轻蔑，一步一步走出来，就像看不见其他人，他自顾自走到乔也面前。

“你好，乔也。”他说。

乔也抬眸对上他双眼，漠然的眼神，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根碎发不听话地搭在脸颊，她身上满是疏离。

唯一的区别，照片上的她是一身白衣，现在的她是一身黑。

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桌上资料夹里那张照片渐渐重合。

这个他曾在监视器里看过无数次的身影，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是……”

“中心区的。”乔也打断了他的话，抢先说道。

十号执行官愣了一瞬，但当他对上乔也的眼睛，又觉得这一切没有那么意外。

“是，”十号干脆承认，“你不是猜的，理由呢？”

“你和那个来跟我签保密协议的七号执行官身上，有同样的声音。”乔也说得很平静，像在阐述一个众人皆知的真理。

十号执行官身形不自然地顿了一下，轻轻转了下脖子。

“脊柱。”乔也看着他，两个字掷地有声。

“什么？”十号执行官看着乔也，那张总是挂着不耐烦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新的表情。

“你们的脊柱跟普通人不一样。”乔也仍然淡漠地看着他。

十号执行官说不震惊是假的。

虽然他在屏幕里看过乔也无数次，看她化险为夷，智破难关。但这么直接地感受到她的敏锐，这种震撼的程度，远超他预期。

“我是十号执行官。”他不打算隐瞒身份，在乔也这样的人面前，隐瞒身份没用。

乔也轻轻点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听到了。

陆观棋和佘贝拉站在乔也身后，早已经是战斗姿态，只要乔也一声令下，她们就能直接以最快速度放倒这个男人。

“走吧。”乔也坦然对十号说。

十号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是来带我们去考场的吗？撒迷特研究所。”乔也理所当然地反问他。

“为什么？”十号有点不耐烦了，他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问过这么多次为什么。

他这一刻真的开始怀疑，事情是不是会如阿南刻所说的一样，脱离他掌控。

“因为考试时间已经到了，但系统并没有发出提示。”乔也回答他，“要么你控制了它，要么我已经见到了考题。”

十号轻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乔也：“你认为是哪一种？”

乔也扫了他一眼，语气仍然平静：“看你这狗窝藏不住剩馍的得意样，大概两种都是。”

十号执行官笑容僵在脸上，用眼睛暗暗剜了乔也一刀。

有些人还是隔着屏幕看比较好，尤其……是乔也这种根本不怕他的人。

“既然抢了阿南刻的活儿，就别偷懒。”乔也对他挑了下眉毛。

十号执行官后槽牙快咬碎了，乔也是让他代替阿南刻宣布考试开始的消息，“欢迎参加新世界普通公民登入统一考试”和“祝你考试顺利”之类的。

他沉了口气，在乔也面前情绪变化越大，就越容易露出破绽，他极力稳住情绪，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做个交易吧，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