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也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要去哪考试？

撒迷特研究所？？

在这个世界里有撒迷特研究所？！

一大堆问题把乔也的脑袋塞满，她动作停滞了一瞬。

咔，咔，咔……

乔也刚刚放进去的齿轮开始转动，起初它转得很慢，像生了锈一样。乔也盯着它，突然发现它每转动一下，驾驶舱正前方的屏幕和操控台就会亮一下。

它慢慢加速，越转越快，快到轮齿划出残影，乔也看不清齿轮本身的模样，只能看到一个黄铜色的圆圈，驾驶舱的屏幕终于完全亮起来。

乔也单手撑在驾驶舱的门框上，半个身子探进去，看清了屏幕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航线图，上面有且仅有一条航线。

出发地：灯塔区灯塔。

目的地：天井区撒迷特研究所。

海曼要去研究所，他去干什么？

砰——

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结果，一阵巨大的声响从脚下传来。

陆观棋反应很快，上前两步一把推开窗户往楼下看。

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人，他们聚在一起，灯塔入口的地方黑压压一片。陆观棋看到领头的那个女人，她见过，是招待所里的前台。

她正振臂高呼，对身后成百上千人说着什么，陆观棋听不清。

她脸上仍然是那张木讷的笑脸，浑浊的眼球呆滞地看向人群。

最后，她短促有力地喊了一句什么，像宣言，也像口号。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重复，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次比一次响亮。

直到最后一次，陆观棋终于听清了。

他们说：“守护灯塔区，清除入侵者。”

他们叫嚣着撞开灯塔大门，像黑色的泥沙流进来。

“怎么了？”乔也问陆观棋，她听见楼下正在喊口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陆观棋退回灯塔内，顺手带上窗户，“先听哪个？”

“快说吧，这时候还卖关子。”温锐看起来非常焦躁，急吼吼地回答。

陆观棋对温锐的反应很失望，她撇撇嘴，对乔也说：“招待所前台那个女人，带了一堆人冲进来要清除我们。好消息是他们走得很慢，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十二层。坏消息是他们人多，只要追上来，我们肯定逃不出去。”

乔也垂眸看着飞行器思考了一瞬，刚好六个座位，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果断开口：“温锐，你开飞行器，我坐副驾，你们坐后面四个座位。”

“我……我没开过。”温锐说着，已经在往驾驶舱走，他很乐意听乔也的话，但对于驾驶飞行器，他实在没把握。

“我知道，”乔也已经坐进副驾驶，抬眸看着他，“你接触过的道具多，能最快理解飞行器的运转规律。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温锐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他渐渐收起了眼中的恐惧，转而变得认真而坚定。

乔也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不由得愣了一瞬。

温锐长腿一迈，跨进驾驶舱，他关闭舱门，六个人被玻璃罩把其他杂音隔绝在外。

咚咚咚

乔也听到楼下人群渐进，地面也在因为他们的脚步而轻轻颤动。

乔也猛地一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舱门。

“等我一下。”乔也说完，头也不回地背着猎枪往更高一层跑去。

通往顶层楼梯之后连接的是一段梯子，乔也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去。

走上镂空的灯塔顶层，映入眼帘的是一盏机械齿轮组成的大灯，它射出的光束最细的地方足有两个乔也的高度。

乔也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去，整个废弃工厂和孤儿院都笼罩在灯光里，光芒像一种慢性毒药，日夜不停地渗透每一寸土地。

乔也绕着它转了一圈，在光束背后找到了关键的两个齿轮，它们咬合的时候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明亮蓝色辉光。

来不及多想，乔也手臂一甩，猎枪顺势飞到手中，她利落调整位置，枪口对准两个轮齿的交界处，静静等待它的下一次转动。

两秒钟之后，齿轮缓缓转动，两个齿牙缓缓分别，成就下一组齿牙相见。就在蓝色辉光消失的瞬间，乔也用力一推。

枪管精准无误地卡在两个齿牙中间，乔也用拳头对着枪管用力锤了几下，齿轮彻底卡住不动了。

灯光闪了两下，随后彻底熄灭。

这盏用来滋长罪恶的灯光终于归于黑暗，灯塔区再没有极昼。

乔也见状舒了口气，立刻转身下楼，手指关节上的血随手蹭在衣服上，她一秒都不敢耽搁。

走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飞行器上坐好了，她利落钻进副驾。

十二层只有两扇窗户，一扇是刚刚陆观棋打开的小窗，只有一人宽。另一扇稍大一些，大概两米宽，但这个宽度跟飞行器相比还是远远不够。

温锐指了指那扇宽一点的窗户：“我们直接撞上去吗？”

“只能这样了，”乔也立刻偏过头对身后的四个人说，“做好撞击准备。”

梨珂听了一愣，转头去看陆观棋。

陆观棋感受到她目光，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麻烦。”

她轻轻皱着眉头，把梨珂两只手按在前面椅背上，又把她的头按在两只手交叠的地方。

“手臂保护脸，上身前倾不要动。”说完，陆观棋立刻收回手，她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身体接触。

“哦。”梨珂也难得听话，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

温锐双手搭上操控台，两只眼睛直视前方，他手有点抖，但手指仍然精准地悬在起飞控制键上。

突然，他腰间一紧，后背紧紧贴上椅背，他低头去看，乔也的胳膊横在他身前，她左手紧紧抓住驾驶舱左侧门框。

这是他的人肉安全带。

乔也右手抵在自己身前的操作台，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温锐。温锐对上那道目光，她突然笑起来，笑得万分明媚。

“准备好了？”她问。

温锐眉头紧锁，眼神却满是坚定：“嗯。”

他转过头，手指向下用力，就在按下控制键的前一刻。

哗——

巨大的玻璃碎裂声隔着玻璃罩都听得见，她们下意识缩紧身体，却发觉飞行器根本还没离地。

乔也率先反应过来往前看去，两个熟悉的白色奶油人敲碎了窗户，正顺着墙体爬进来。

小冬和喻离。

他们站在飞行器正前方，透过玻璃罩看向她们。

梨珂急了，她几乎要站起身，隔着玻璃罩，她拼命喊他们的名字。梨珂知道乔也的性格，她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她的计划，如果小冬和喻离不让开，乔也会让飞行器穿过他们的身体。

“快走！走开！！”梨珂几乎要破音。

人群的声音更近了，乔也已经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嘴里的叫喊声，口号此起彼伏。

“守护灯塔区，清除入侵者。”

温锐手指往回缩了一下，他踌躇地看向乔也。

乔也猛地握住温锐的手，在她的控制下，温锐手指不断向控制键逼近。她目光死死盯着玻璃罩外的奶油人，仿佛正在跟他们进行一场心理战。

谁先退缩，谁就输了。

熟悉的那道带着嘶哑的童声隔着玻璃传进来，他说：“梨子姐姐，我们保护你！快走！”

哗——

又是一道碎裂声，乔也向玻璃看去，喻离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把窗户周边的墙体砸碎。

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喻离的感染程度看起来更严重了，他身上的白色菌丝更加饱满丰盈，这让他的拳头也更加有力。

窗户周围的墙体开始变形，喻离力气很大，没一会儿就砸出原本两倍大的宽度。

看着他的动作，乔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守护灯塔区，清除入侵者。”

清晰的口号声传到乔也耳朵，她认识这个声音，招待所的前台。

乔也转头看去，那个女人已经踏上通往十二层的楼梯，半分钟之内，她绝对能够冲上来。

咚咚

小冬圆滚滚的手在玻璃罩上敲了两下，梨珂对上他的眼睛，穿透玻璃的声音有点发闷，梨珂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后退一步，对着梨珂笨拙而用力地挥了挥手。

他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转向乔也，他看着乔也，圆滚滚的手对着梨珂用力点了两下。

乔也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她已经能猜到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了。

如她所料，小冬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了正在往上爬的人。

“他……他说什么？”温锐小声在乔也耳边问。

“他让我好好照顾梨珂。”乔也轻声答。

哗——

又一块墙体碎裂，喻离扭头看看飞行器，又看看窗户。

“呜——呜——”他用力发出声响，吸引乔也注意。

乔也立刻看向他，喻离瞬间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他两只手欢快地在飞行器和灯塔外面摆动。

乔也扬起一个微笑，但笑得有点难看。

她此时此刻有点控制不住眼泪，无论她身处多危险的境地，无论考题有多难，无论多少次面对生死抉择，她都没掉一滴眼泪。

但是乔也刚刚就只是笑了一下，温热的泪珠就夺眶而出。

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还很聪明，能够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孤儿院。

可乔也救不了他们。

乔也抬起胳膊，对喻离挥挥手。

喻离像得到了老师给的小红花，骄傲挺直胸膛，对乔也用力挥手。

温锐还在发愣，乔也左手猛地用力，温锐手指落在控制键上。

滋——

飞行器缓缓离地，悬在半空。乔也胳膊拦在温锐身前，温锐两只手放在操控方向和高度的摇杆上。

砰！

飞行器瞬间窜出灯塔，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它速度很快，快到极光变成虚幻的色块，在视线里飞快后退。

他们就像驾驶在时空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