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2瞬间哭出来了。

他不停地向十号执行官鞠躬认错，像个折叠屏手机，没完没了地开开合合。

让他回去重新修学分，不如直接送他去死。

天知道他在学分获取平台吃了多少苦，多少次死里逃生才凑够十个学分，他父母为了能把他送进中心区，成为新公民，甚至加入烛冰会，给烛冰会的高层当通关小白鼠，死在了副本里。

花光了这辈子的勇气和幸运值，他才有机会站在中心区的高楼大厦里。

父母离他而去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好像又听到了系统提示音在他脑子里响起，听到生命值清零的提示。

他不能被丢回新城区，他根本没有勇气再重新来一遭。

他知道，把他丢回新城区，对于十号执行官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他的命运就像一张废纸，是丢进垃圾桶，碎纸机，还是送去回收再利用，全凭他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情。

1782这种折叠屏手机，十号执行官见得多了。

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甚至顺着脸颊滑倒下颌滴在地上，十号执行官看着地上发亮的泪珠皱起眉。

“出去，出去。”十号执行官不耐烦地呵斥。

1782愣了一下，脊椎卡在一个角度，他弯着腰不可置信地看向十号执行官。

脑子飞快反应过来，他如蒙大赦，又对着十号执行官鞠了几个躬，频频道谢，胆战心惊地开门走出去。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十号执行官叹了口气，拿起文件夹。

又是那张照片，女孩漠然的眼神，疏离的气息，一身白衣。

几天前，这份资料刚刚因为她破坏了《人类乐园》的主要数据而出现在他桌上。才过了没几天，又来了。

自从这个叫乔也的考生进入学分获取平台以来，他的工作量急剧飙升。过去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他都鲜少处理课程维护。

以前，大家都羡慕他的工作，隔壁那几个执行官每天都跟他抱怨工作忙，羡慕他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坐在监视器前面欣赏蠢蛋过关就行了。

最近这一个月，再也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了。

甚至有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他，都会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刷了三个课程，两个考场被她毁到需要维护。

送分题答成禁考，没人拿过满分的考试她能带着小队一起过关。

乔也到底是什么奇葩。

烦死了。

十号执行官认命地打开视频，逐帧分析。

他看过乔也在《人类乐园》和《柀村》的表现，非常亮眼。可以说，比他例来看到的优秀考生表现都要出色。

头脑清醒，杀伐果断，动作干脆。

这几乎是他在处理这些烂摊子的过程中唯一的慰藉，起码乔也的表现不会让他突发厌蠢症。

他没想到的是，刚刚点开视频，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姜从南。

十号执行官心里一惊，立刻打开实时更新的清理中心名单，对照着奥罗拉小镇课程结束的时间寻找姜从南的名字。

果不其然，他没找到。

万幸，清理中心的名单上没有姜从南的名字。否则，整栋办公大楼都要遭殃。

十号执行官放下心，目光重新聚焦在监视器上。

他皱眉看着乔也的脸，屏幕里的她此时此刻正站在灵岩集团楼下，手里抱着一沓纸，鲜红清晰的“退稿”两个字赫然闯入眼帘。

“糊涂啊……”十号执行官轻声感叹了一句，他摇摇头，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跟他较什么劲，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屏幕里的乔也自然听不到他说的话，那张脸毅然决然地迎接与姜从南的挑战。

一切都很正常，乔也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直到考试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十号执行官眼睁睁看着乔也站在考场安全区内，缓缓举起右手，一支笔从考场飞出来，重重插在灵岩集团打造的心脏上。

吸引他的不是乔也的动作，不是乔也敢不顾后果破坏核心数据的勇气。

而是考场上那几个人的脸。

十号执行官把进度条拉回去，目光在考场上的五个人脸上看了好几遍，他觉得自己指尖都在发凉。

他不受控制地对着屏幕发愣，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他立刻抄起呼叫器：“1782，查几个考生。”

……

“干杯——”

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夜空中只有长明灯缓缓飘动，暖黄色的光从窗户洒进来。

S-83门口血迹漫漫，地上是散落一地的衣服碎片，还有一些营养液的空罐子。

S-83房间里，五个人正在地上围坐一团，举杯庆祝《奥罗拉小镇》来之不易的两个学分。

澄明的液体滑入口腔，在喉咙留下一道热烈灼烧的痛感，随后落入胃里，微微发烫。

“真没想到，在这还能喝到啤酒。”陆观棋一饮而尽，语气欢快看着空杯子说道，“你还有这种本事，不赖嘛。”

头一次听到陆观棋夸自己，温锐顿时挺直腰杆，得意的表情显然已经把这通夸赞照单全收。

“那是～我，平平无奇的造物小天才罢了。”温锐拍拍胸脯，喝了口酒，开口继续说，“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酒，是我调制的一种体力增强剂，只不过我在里面加了点麻痹神经和致幻的药剂，又加了一点小麦发酵的味道调和。所以，说到底只是药剂，尝起来像啤酒而已。”

“这么厉害！”陆观棋简直是对温锐刮目相看，她以为温锐真的只是个满脑子赚钱的道具贩子，没想过他还能造出这种东西来，如果不是他说，陆观棋根本尝不出这不是真的酒。

乔也抿了一口，转而问温锐：“为什么不直接喝酒？”

“这个世界里没有酒。”贺言仰头灌了几口，回答乔也，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

“嗯，你来这里不久，不知道也很正常。”温锐接上贺言的话，继续向乔也解释，“这里只有两种人，认清现实的和想要逃避现实的。”

温锐说着又把陆观棋和贺言的酒杯填满。

“认清现实的人，想要努力在新世界生存下去，酒精对他们来说就是阻碍，没有任何帮助。对想要逃避现实的人来说，酒精作用太慢了，效率太低，一针致幻剂比什么都有用。”

“最开始，致幻剂是允许普遍在考生之间交易流通的。”佘贝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温锐的话继续说，“但课程的死亡率太高，很多考生没有勇气再进入课程，越来越多人选择用致幻剂逃避现实。”

佘贝拉的话停在这里没继续说下去，但后面的话，在场的几个人心照不宣。

系统规定，上一门课程结束之后，如果十五天内没有新的课程学习记录，照样会被送去清理中心。换句话说，每个月每个考生至少要进课程两次。

每天，每个小时，甚至每分钟，都有考生死亡，也有新的考生进入新世界。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五个一样，永远都用勇气进入下一门课程，面对新的死亡危机。

所以致幻剂风靡一时。

能沉溺在幻觉里死去，比被课程里那些长相可怖的怪物吃掉，或者被诡异的NPC同化好得多。

“当时很多人找我买致幻剂，我靠倒卖这个赚了不少呢，后来我还自己研究着做过致幻剂，效果也不差。”温锐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但是后来中心区出了明确的公告，禁止交易致幻剂，也不允许大剂量使用，一旦被发现就要被强制进入S级课程。”

乔也点点头，的确是中心区的作风，无论如何，都要让考生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他们总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考生，违抗规则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乔也冷笑一声，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后面你们打算怎么办？”贺言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开诚布公问乔也，“接手烛冰会？或者成立新的公会？”

“接手烛冰会？怎么可能？！”陆观棋反驳贺言，“今天来的那些人你没看见？有多少人吵着嚷着要给老大报仇，你没听见？”

“那只是表象。”贺言全然没理陆观棋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反驳着，“因为他们现在倒戈会显得自己没有情义，所以才吵着嚷着要报仇，所有人都不想当第一个叛逃的人。如果今天乔也站在门口说自己愿意成立新公会，愿意接纳烛冰会的成员，你猜会有多少人当场递交投名状？”

乔也目光在陆观棋和贺言之间转了一圈，陆观棋难得没反驳贺言。

他说的没错，那些人并不是有多信赖和依靠烛冰会，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神，能够指引他们，让他们不用面临危险就能获得安宁，不用拼命就能活下去。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眼里所谓的神，只是用他们的命为自己铺路而已。

又或者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但心存侥幸，如果自己的能力被姜从南看到，能够混成刘坚、刘羽那样的骨干，就能用别人的命换自己平安无虞。

乔也杀了他们的旧神，他们失去了希望，愤怒、无助，所以闹上门来。

只要乔也愿意为他们造一个新神，或者成为他们的新神，他们立刻就会臣服于唾手可得的安全和保障。

“接手烛冰会不太现实，”乔也想了很久，开口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烛冰会背后有中心区势力介入，那我们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权利。”

陆观棋看向乔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感受她的情绪。

乔也把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认真说道：“而且，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成为什么权势滔天的考生头子。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筛选我们，是谁在掌控新世界，我们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贺言愣了一瞬，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乔也，在好好活下去和成为烛冰会老大之间，选择挑战新世界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