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珍珍醒来时，齐林山还在熟睡。

她侧着身子，静静打量这张脸。这是一张轮廓深邃、五官完美的脸。最好看的部位是眼睛，但此刻正沉沉地闭着，被长长的、像羽毛一样的睫毛守卫着。其次是鼻子，笔直高挺但不会过分张扬、锐利，有种高傲又清冷的感觉。至于鼻子以下，他的嘴唇，比一般的男性丰润些，还有着健康红润的Q弹感，让她有一点想要亲上去，咬一小口……

她是这么想的，也忍不住这么做了。

她只不过很小心地用门牙磕了磕他的唇，便把他惊醒了。齐林山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将她逮了个正着。

蔡珍珍觉得自己像个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偷，强烈的羞耻感袭来，在齐林山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尴尬地挤出一抹微笑：“早啊……”

“早。”齐林山露出过分好看的微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我喜欢你的morning call，以后可以固定下来吗？”

蔡珍珍不敢回答，把脸藏进他颈窝。

退完房，蔡珍珍说要给朋友和同事们带一些上海特产点心，齐林山便陪她排队买了青团、蝴蝶酥还有各色糕点，随后又去吃了登上米其林榜单的蟹粉小笼。

下午时，两人来到一家新锐内衣品牌在市中心的旗舰店。齐林山应该是怕被认出来，提前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蔡珍珍跟随他在店里仔仔细细逛了一圈，中途两人交头接耳，还低调地拿出手机拍照。

奇妙种子正在秘密筹备品牌的第一家线下门店，这次来到同行门店考察，被齐林山盖章为“深有启发”。他还叮嘱她：“咱俩注意保持口径一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周一是在上海出差考察，记住了吗？”

蔡珍珍连连点头，不禁觉得他真是心思缜密，一石二鸟。

傍晚，高铁抵达北京站。司机老贾开车来接，两人刚坐进车里，齐林山便直截了当地问：“去我家吗？”

蔡珍珍心里有些慌。经过这三天的亲密相处，她觉得与齐林山的关系进展太快，担心自己今后会不会在工作场合把握不好与他相处的分寸。她得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与他拉开距离是必须的。

她摇摇头：“不去了。”

齐林山倒也爽快，二话不说便让老贾先送她。临下车前，蔡珍珍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有几分不舍，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夜里，她出门跑了十公里，一边跑一边告诫自己：与齐林山的第一次模拟恋爱已经结束，必须把这期间对他建立的所有感觉、遐想统统甩开。她把它们想象成汗水，从身体里排出去之后就蒸发在空气中，与她再没有瓜葛。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挺管用。第二天上班以后，面对齐林山那张脸，尽管她内心有一丝丝小波澜，总体却控制得好。陪同他开会也好、单独沟通工作也好，都能公事公办。她不禁为自己的公私分明、收放自如感到满意。

午休时，蔡珍珍给郑秘书分了一份点心，接着来到市场部办公区。大伙儿吃着点心，扯着闲篇，她发现陈思涵闷闷不乐，一问才知道，人家受了情伤。

“Eric是明确拒绝你了？”她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陈思涵摇摇头：“我都去他家了，一个大活人，坐他旁边喝酒、看电影，他一点表示都没有，跟拒绝有什么区别？”

蔡珍珍看她一脸沮丧的样子，安慰道：“也许他是害羞了，又或者只是不想进展太快呢？是不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我们都认识三个月了，搬到他同一栋楼都两个月了！这还叫进展快呀？”陈思涵激动地说，“除非他是个蜗牛，是块木头！木头都该被我捂出火星子了……难道，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蔡珍珍噗嗤一笑，道：“你这有点过分了吧。”

“我决定了！”陈思涵突然瞪大眼睛，气鼓鼓地说，“我要跟他一刀两断，再也不要抛媚眼给瞎子看！”

蔡珍珍还在试图厘清这句话里的“一刀两断”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陈思涵突然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道：“珍姐，下班后陪我去剪个头发吧？”

蔡珍珍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拐弯搞得一头雾水，讷讷道：“额……可以啊……”

“改变，从头开始！”陈思涵像喊口号一般充满激情地说，“换个发型，换种心情，重新出发，路在脚下！”

陈思涵想要从“头”开始改变的心情，蔡珍珍十分理解，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两人在理发店一呆就是四五个钟头，离开时已经过了午夜零点。

原本她们只想剪个头发，还同时挑中某女明星同款的高层次锁骨发，决定来个“姐妹头”。可架不住托尼老师一阵撺掇，还说刚好有活动，两人一起染烫可以折上折……最后，两人一起烫了造型，还染了个茶棕色。

第二天出门前，蔡珍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昨晚一通折腾的成果十分满意。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烫染头发，虽然花钱花得肉疼，但效果也是肉眼可见地好。她想，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月入超两万的高级白领了，平时从不乱花钱、不买名牌衣服和包包，偶尔染个头，应该不算奢侈吧？

到公司之后，郑秘书连连夸她的新发型好看，而且难得都夸在点子上，说这发型衬得她气质更好，也更时尚了。蔡珍珍感觉自己被夸得虚荣心爆棚，赶紧跑去茶水间避风头。恰好陈思涵也在，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爆笑。

这时，牛进波走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笑道：“你俩这是失散多年的姐妹终于重逢了？”

“别说，我和珍姐身高差不多，身材也像，现在连发型都一样，还真是跟姐妹似的！”陈思涵捂嘴一笑，学着宫斗剧里的样子，施施然向她行了个礼，“珍姐姐，你我从此便结为金兰，在这深宫之中相依相伴，相互扶持，可好？”她演得有模有样，把蔡珍珍和牛进波逗得笑岔了气。

刚回到工位上，蔡珍珍便看见郑秘书站起身，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齐林山走了过来。她忽然有些害臊，又有些忐忑和期待，不知道齐林山会不会喜欢她的新发型。

“发型不错。”经过她身边时，齐林山低声说道。

顿时，蔡珍珍感到一阵春风掠过心湖，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一天，她有好几次感觉到齐林山在偷看她。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连郑秘书都看了出来。

快下班时，郑秘书从对面转移到她身旁，压低声音说：“珍珍，老板今天一直在看你。”

蔡珍珍顿时脸一红，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看错。”郑秘书确凿地说，“每次出门、进门，他都在斜眼瞟你，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蔡珍珍心里慌得像跑进去一只兔子，却听到郑秘书接着说道：“你要小心了。老板不喜欢漂亮的女人围着他转，他早上夸你发型不错，就是在敲打你呢！”

“啊？”蔡珍珍目瞪口呆。郑秘书耐心地同她解释道：“在我来之前，老板有过好几个女秘书，没一个呆得久的，要么被辞退，要么自己辞职了。还有啊，去年有个美女行政，经常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晃悠，后来也消失了……”

蔡珍珍皱起眉头，道：“所以，老板是觉得人家打扮好看一点，就是对他别有所图吗？”

郑秘书一脸紧张地环视四周，确认安全无虞后，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有一丢丢那个——厌女症。这只是我觉得啊，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你权当参考。”

“厌女症？”蔡珍珍一脸错愕。

郑秘书点点头，说：“当然，我只是借用一下这个字面意思啊，这个概念具体什么含义我也没查过……反正，我看得出来老板不喜欢女人，甚至还有点儿性冷淡那意思呢！你没觉得吗？”

蔡珍珍被他的暴论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顿了顿，苦笑道：“超哥，你会不会想多了？”

郑秘书摇摇头，道：“我的直觉不会错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老板不喜欢女人，对你来说好处大于坏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蔡珍珍实在好奇，直愣愣地问道。

郑秘书自信满满地给她分析了一大堆：“第一，秘书也好，助理也好，这个职业最怕的就是老板心思不纯，时不时来个性骚扰，对吧？可咱们老板就没有这个问题，他不会对你起色心，所以你不用担心会遇到职场性骚扰。第二，咱们老板不喜欢女人，就不会像市面上很多老板那样，在外头乱搞。要是老板不务正业，把公司搞黄了，咱们也就失业了不是吗？所以，往好处看的话，你就放心跟着咱老板干，错不了！珍珍，我虽然跟你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你这姑娘踏实、纯粹，不是那种一门心思想走歪门邪道的女孩子，所以咱们老板这种式样的，正适合你！只不过你要稍微注意一下啊，也别打扮得太好看了，让他觉得刻意，对你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蔡珍珍感到哭笑不得，道：“超哥，你的结论我同意，但你没有觉得，你刚才设定的这个大前提，好像有一丢丢靠不住？咱们老板是个花心大萝卜，女朋友不少，绯闻也很多了，网上一搜都能搜出来，你怎么就觉得他……不喜欢女人，还、还是个性冷淡呢？”

郑秘书眼中露出愤慨不平的神色，道：“外头那些八卦都是瞎编的，是商战的一种！你知道这年头真实的商战有多低级吧？抢公章的，拔网线的，撬保险柜的……制造谣言也是其中一种，目的就是损害咱老板的名声，打击公司的商誉！咱们老板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你可不要信了外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

蔡珍珍知道他这根筋是怎么也扭不过来了，便道：“我明白了……总之我会注意，不会打扮得太过招摇，谢谢你啊超哥。”

这时，她的手机震响，正是老板本人打来的电话。

蔡珍珍走进老板办公室时，齐林山正坐在沙发上。等她靠近了，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晚上有事吗？陪我去趟商场，给合作伙伴挑个礼物吧？”

蔡珍珍微微蹙眉，为难地说：“今晚跟朋友约了。我从上海带的青团和点心，再不给怕放坏了……要不，让郑秘书陪您去？”

齐林山的脸垮下来，道：“你说的朋友，不会是徐立之吧？”

“不是。”蔡珍珍道，“他不喜欢吃甜点心，所以我都没想着给他带。”

齐林山表情松快了些，追问道：“那是谁啊？你才刚来的北京，这么快交到好朋友了？”

蔡珍珍感到从前那个傲慢无礼的齐林山又回来了，顿时心里不太舒服，淡淡道：“之前就认识的朋友。”

齐林山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道：“行，那你下班吧。”

蔡珍珍转身要走，他又说道：“明晚吧，陪我去挑礼物。明晚你没约出去吧？”

“没有。”她闷闷不乐地说。

十分钟后，蔡珍珍拎着两个纸袋下了楼，刚走到路边，就听见有人叫她。

“珍珍！这里！”秦峰站在车旁冲她招手。她加快脚步走过去，秦峰也同时迎了上来。她把一个纸袋递给他：“这是我在上海买的老字号点心，你尝尝看。”

秦峰伸手接过纸袋，眼睛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你换发型了？”

“是啊……”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昨晚跟同事一起去理发店弄的。”

“好看。”秦峰说完，拉开副驾车门，请她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