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俩就跑去小卖部买了点心和牛奶,然后干脆又进了附近的水果店,出来时拎着一袋石榴和苹果,洛疑星还顺手给自己摸了一个拿着啃。
送完作业回来的姜姐一脸责备:“哎呀,怎么还去买了东西?不用不用,快拿回去。”
洛疑星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来了来了,叶井梧告诉他的人情往来必备环节:推辞!
姜姐边数落他们边上了楼梯,洛疑星将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箱,见段庭霜拎着箱子发呆,遂伸手推了一把,结果段庭霜还是一脸犹疑地盯着手中的礼物,颇有些举棋不定的意味。
洛疑星眨眨眼,恍然:这家伙不会把姜姐的客套当真了吧!
——呃,但姜姐的语气还挺真诚的,他也判断不出来是客套还是真心……但是叶井梧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情况都是在客套。于是洛疑星从段庭霜手里抢过礼物,跟在姜姐身后“噔噔噔”上了楼,段庭霜叹了口气,只得抬腿跟上去。
姜姐家的客厅并不算太宽敞,两张沙发、一张茶几,再加上电视、盆栽……就塞得满满当当了,不过客厅很有生活气息,沙发上散落着几本书和几件衣服,茶几上放着瓜子花生和一包拆封的薯片……洛疑星好奇地打量着屋子内部,同时顺手把礼物放到了玄关处。
“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们要来,早上也没收拾屋子。”姜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客厅,尴尬笑笑,“不用换鞋,进来吧。”
对洛疑星来说,拜访别人的家是种相当新奇的经历。他照猫画虎地跟着段庭霜一起坐到沙发上,看着姜姐帮他们在一次性纸杯里泡了茶水,和段庭霜聊起近况……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相框上。
挺大的一个木制相框,倒扣在桌面上。本能的,洛疑星意识到这可能是云疏的遗照——他跟着师父做过不少法事,因此很容易就能想到。只是,为什么是倒扣着的?
“你是说,还有些关键性的资料留在家里?”姜姐和段庭霜的聊天也逐渐进入正轨,略显憔悴的女性皱起眉思索,“我上次应该把书房里他留下来的资料都给你了吧?”
段庭霜点头:“在那些资料里我发现偶尔会提到一本笔记的存在,上面似乎有很重要的证据,但我翻遍所有资料也没发现符合描述的笔记本,所以才想问问姜姐你知不知道。”
“我不太过问他工作上的事……”姜姐沉思道,“但如果真是重要的资料,他肯定会告诉我。嗯……我没印象,走吧,去书房看看。”
洛疑星跟着两人站起身,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姜姐,为什么要把遗照这样扣起来?”
段庭霜不怎么赞同地看了眼洛疑星,但没说什么。姜姐则是怔愣一瞬,目光落在相框上,露出一抹复杂神色。
“……看着心烦。”她走过去,抬手将相框扶正,“他这么一撒手可轻松了,留下我一天天累个半死,就这还好意思笑!”
她快步走向书房,招呼两人跟上。进书房之前,洛疑星回头去看桌上的相框,照片里身穿警服的男人正视前方,面带微笑,要不是照片是黑白的,他人大概会错以为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证件照。
*
“这儿的资料你上次基本都见过,最近我在卧室和孩子房间也找到几份他留下的东西,都放在这儿。”姜姐边说边打开书柜,抱下一沓资料,又拉出一个沉重的大纸箱,“你自己找吧,看看有没有符合描述的。”
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用A4纸打印的工作报告、带着殊石市公安局标识的信纸、满是折痕的手写发言稿……洛疑星也帮着一起翻找,因为姜姐着急去上班,不能一直招待他们。
“……?”洛疑星在一堆纸张里摸到了一个木盒子,旁边是一沓大红色笔记本。
“那是荣誉证书,盒子里是奖章。”姜姐注意到他的迟疑,解释道,“没事儿,打开看看也行,没什么好顾虑的。”
打开盒子时可以听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里面装着几枚五角星形状的金属奖章,跟旁边厚厚一沓的证书明显对不上数量,大多数荣誉估计只有证书没有奖章吧。不过,说到荣誉……
“面对记者的采访,云警官的妻子苦笑着摇头:‘这么多的荣誉能当饭吃吗?不如多发点奖金来的实在。’”洛疑星眨巴眨巴眼睛,凭记忆复述出他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文字,然后抬头看向姜姐。
姜姐显然没反应过来,纳闷地看着他,几秒后才露出恍然的神色,蹙着的眉心舒展开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这是你从报纸上看的?”
洛疑星点头。
“哎,真是误人子弟。”姜姐笑着摇头,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玩,原先的那种始终带着忧愁的情绪都一扫而空了,“你觉得我会这么不通情理吗?就这么功利,一点不体谅我家那口子的责任心?”
她干脆也加入了翻找资料的队伍,从箱子里找到一沓报纸,展开:“当初他登报的时候,我收集了好几份报纸当纪念,庭霜拿走了一部分,这些是剩下的。”
“登报的时候,记者采访了他的同事、领导,还有我,那我们肯定是众口一词地夸嘛,”她看着报纸上的字迹,露出追忆的神情,“后来人家写新闻稿的就反映,说这么写着没意思,可读性不强,问我们能不能给他们自主权,在稿子里自我发挥一下,我和云疏当时都没多想,就同意了。结果嘛,喏。”
洛疑星凑过去看,虽说不是同一份报纸,不过新闻稿的措辞和他早上看的那份差不多,无非是强调云疏如何为了事业牺牲家庭、牺牲生活……
“我当时拿着这份报纸嘲笑了他一个月,本来还想读给他听,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听下去,没念几句就连连摆手,让我快别念了。”姜姐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也不是说他工作不勤奋,但是真没有报纸上那么夸张。喏,看这个,说他为了工作出差,不顾重病的孩子……其实就只是低烧而已,吃了药一晚上就好了,哪有写的这么夸张。”
“所以这个报道里好多事都是假的喽?”洛疑星问,“像是孩子生病,还有荣誉证书不如奖金什么的。”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云疏立的功都是真的。其他的事,就是在真事的基础上夸大了一下吧。荣誉证书不如奖金……这话我确实没说过,因为立功的时候既有奖章也有奖金,会提高工资,立的功多了,也更容易晋升。云疏他也是这么想的,工作不仅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生活嘛……”
“……”段庭霜一边找资料一边听身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觉:到底是他先认识的姜姐,还是洛疑星先认识的?
姜姐摆弄着盒子里的奖章,突然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不管什么晋升,都轮不到他了。”
她又沉默起来。
*
当又一个尖声喊叫的孩子从面前跑过、几秒后一个家长模样的人追骂过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时,安暮空已经麻木了。
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师父临走的时候,看他对着一堆零散的资料抓耳挠腮,提出帮他算一卦。
“……”安暮空从乱七八糟的文件里抬起头,盯着自家师父,“可以算吗?”
席玉川点头。
“那为什么不早点算?”安暮空开始磨牙。他都被这件事折腾了多久了?
师父一脸无辜:“算卦这东西时灵时不灵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搞这种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安暮空被雷得脑子嗡嗡的,一时间都没能吐槽当了半辈子道士的自家师父怎么好意思说这四个字的。
不管怎么说,席玉川还是帮他算了一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某个时间段的某个方位,存在有破局的机缘。于是安暮空按照师父那模糊不清的结果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了……
呃,眼前的滇池市精神卫生中心,俗称精神病院。
天晓得(是真的“天”晓得喔)为什么破局的机缘会在一个精神病院里?不管怎么说,安暮空锲而不舍地蹲守了两天,还是一无所获。
要只是个平常地方还好,蹲守一个星期也不在话下,可是精神病院的氛围实在可怕。这里和安暮空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以为这里是中老年人集中地,但实际上有很多的中学生,大都一脸郁郁寡欢的神色,中老年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气味很重,或者默不作声,或者大吼大叫,整个病院笼罩在沉闷压抑的异常气氛里,仿佛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起来。
简而言之,要是再多待几天,安暮空觉得自己也要精神失常了。今天要是还找不到什么线索,他就打电话控诉师父!
他眼下正待在病院的开放区域,大概是由于工作对象的敏感性,这里大多区域都不开放,医生护士们对他的到来也很警惕,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让他进,他没办法,在师父建议下,跑去借了林忧泽的学生证(顺便把自己的照片叠在上面),也不知道是青陆大学的牌子起了效果,还是大学生的身份比较好用,总之他被允许在开放区域活动。
在这儿蹲了两天,他大概搞清楚了这家病院的一些安排,比如现在,是下午服药时间,再过会儿则是自由活动时间,对他来说这是寻找线索的最佳机会——总比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四处打探,结果被护士好一顿臭骂要好得多。
正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几道身影吸引了安暮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