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神app

繁体版 简体版
看书神app > 云水潇湘 > 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初春的夜晚,豫州东北边一处小镇上,多数人家已经闭户熄灯,唯一的小酒馆还在忙着做生意,阵阵酒香从窗缝飘出,伴随着厨房里煎炸烹炒的声响在料峭的寒夜里分外勾人。

老齐这会儿很高兴,他是个卖苦力的脚夫,靠着一根扁担风里来雨里去,赚几个辛苦钱,年轻时还好些,而今上了岁数,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他总是被人呼来喝去地使唤,被轻视、被斥骂,更多的时候则是视若无睹;他最大的爱好是干完活喝两杯放松一下,但只买得起最劣质的酒,味道不是酸得像醋,就是淡得像水,更糟糕的是,连这样的酒也快买不起了。

然而今天傍晚,他刚结束了一趟为期三天的到州府送货的活计,拖着疲累的步子回到镇上,计算着好容易挣到的五十文钱能支持几天,就有人要请他喝酒,而且是到酒馆里喝好久。

旧木桌上摆着酒杯酒壶,热腾腾的二煎二炒,虽然酒馆很小,号称最好的酒也不过是中等品质的西风醉,但比起自己平时喝的那些劣酒,已经如同琼浆玉液了。

故此老齐连说话都顾不上,抓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一杯下肚,他觉得肚子里每一条酒虫都舒服地伸展开,充满了餍足,才拿起竹筷,朝一盘爆炒腰花挟去,同时小心地觑了一眼坐在桌对面的人。

那是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衣着普通却遮挡不住英锐之气,如果不是有些消瘦憔悴,相貌可说相当英俊,一看就很不简单。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好心请自己?他有点迷惑地想着,手里的筷子却停不下来。经验告诉他,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但当现成的酒肉摆在眼前,一定要先吃饱喝足再说,能塞下多少是多少。即便是算计,一个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值得别人算计的东西也不多。

男子并不说话,偶尔自斟自饮,饮酒的动作非常干脆,一仰头就是一杯,但始终不动桌上的菜肴。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不去注意老齐如何狼吞虎咽。

直到几盘热菜都只余盘底残羹,老齐打了个饱嗝,倒空酒壶,伸手去端最后一杯酒时,他开口了::“听说去年入冬之际,曾有一家三口从冀州来,住在镇上,雇你帮着跑腿做杂工?”

老齐心里猛地一紧,赔笑道:“您……您说什么?”

那人神色冷凝,一字一顿道:“这家人姓王,夫妇都是三十来岁,带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雇你暂时帮工,每日二十文,可是如此?”

老齐握着杯子的手一颤,酒水洒了出来,想到三个多月前发生的命案,他忽地一阵胆寒,结结巴巴道:“这位……这位公子,我不清楚……”

话音未落,桌上已多了一柄长剑,剑鞘与剑柄陈旧,上面的纹路已快被磨平,却像散发着致命的杀机,任何人都能看出,它的用途是杀人而非装饰。

“我没什么耐心,”男子冷冷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自然无事。”

他又拿出一块银子,放在长剑旁边。

老齐困难地吞了口口水,感到方才喝下去的好酒瞬间化成了冷汗,从全身每个毛孔往外渗,但又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兴奋。这个人是谁?捕快、江湖高手?被个一看就很厉害的神秘男子持剑逼问,在他乏善可陈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他悄悄瞄了眼那快足有三两多重的银子:“差爷,不,大侠,我说,说就是了。”

他所知的情况其实并不复杂,那家人本欲南下投亲,途经小镇,孩子受寒生了病,不得不停下来将养几日。原先还有几名青年男子同行护持,两天后却先走了,老齐才得到一天二十文的帮工机会。

那对夫妇都是冀州口音,一看就是本分的庄户人,吃穿用度俭省,给孩子请大夫、抓药倒不吝惜银钱。小男孩生的挺好看,只是病恹恹的。

根据老齐的回忆,那夫妇俩说话很小心,镇上有人好奇打听,他们只说等孩子病好就会继续赶路,却不肯透露具体要去哪里,投什么亲戚。而后不几日,住处就遭遇了匪徒。

他们赁的房子在小镇最北边,与其他住户有段距离,因此目睹凶案发生的只有老齐。当时是傍晚,他出去买菜,提着菜篮回来时,就见房门大敞,用旧毯子改的门帘也被扯落在地,任凭冷风往里面灌,正觉得奇怪,就听到屋内传来桌椅翻倒、杯碗落地的哐当碎裂声,跟着一声长长的惨叫,正是名叫王大元的男主人发出的,而后是男童尖锐而凄惨的哭喊,但随即就变得闷闷的,像被捂住了口。陌生的男子呼叱声传出,似在逼问钱财放在何处。

“他喊了什么?”桌对面的男子忽然问道,见老齐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你听见那孩子喊了些什么?”

“他……”老齐擦了擦汗,费劲地回忆,“就是叫爹爹,喊有强盗、救命,对了,他还叫了一个什么叔叔,好像是……叫于叔叔。”

男子沉默着,片刻后才道,“说下去。”

老齐苦着脸,后面值得讲述的已没剩多少。他当时吓得发抖,一只脚迈过门槛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地上横着一具妇人尸身,胸前的刀口犹自鲜血直冒,应是刚从厨房出来就遭了毒手。一个身形彪悍的蒙面黑衣人拎着长刀守在通往里间的门口。

老齐魂飞魄散,掉头就跑,所幸没人追来,他太过害怕,跑出没多远就跌进一条干涸的水沟里,额头正好撞上一块石头,顿时昏了过去。

待到醒转,到镇上喊人,里正又去找官差,赶到那处旧屋时,被翻砸得一塌糊涂的屋里只余下了三具尸体。

男子一言不发地听着,此时才缓缓道:“也即是说,你没有亲眼见到里屋的人被杀死,也没瞧见匪徒是何模样,也未曾及时找人来救?”

老齐但觉他的目光如同冷电,直要将自己穿透,额头顿时又渗出一层汗水,磕磕巴巴道:“大侠,匪徒凶恶,又拿着刀,小人确实是怕,也是真的摔晕了,不信您看。我这头上还有一块伤疤呢。”说着赶紧扒开头发,额角果然有块新愈合不久的疤痕。

其实若说心里完全没鬼,也不尽然。他跌进沟里撞破了头不假,却没昏过去,而是吓得脚软起不了身,躲在沟底的杂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直等到天黑才爬起来,壮着胆子,蹑手蹑脚靠近那处房舍。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屋里箱笼翻倒,衣衫杂物扔得到处都是,雇主一家尸横就地。

当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第一个念头却是,昨天和今日的工钱还没结,自己实在太倒霉了。鬼使神差地,他竟忘记害怕,在屋里来回地翻找搜寻起来,劫匪来去匆匆,会不会还有些许财物没拿走?

这番功夫没白费,地上果然散落了一串铜钱,屋角掉落一小块碎银,他如获至宝地捡起,又将死去妇人手腕上的银镯也撸下来,才装作刚刚从沟里醒转,奔到镇上大呼求救。

官差见房中财物空空,判断是谋财害命,由于没人瞧见匪徒的面目,连具体有几个人都不清楚,受害的一家又是外地人,无根无脚,此案迅速不了了之,尸体一埋,几声议论嗟叹后再也无人提起。只有那房屋的主人大叹晦气,好好的屋子从此成了凶宅。

至于老齐,那点银钱和镯子供他在州府痛快吃喝了两顿,在一家小赌坊里几把骰子一掷,又是两手空空,过着与先前别无二致的日子。

楚向隅盯着面前的脚夫,说到后面时,对方眼神略显闪烁,似乎有所遮掩,但应是没胆子胡编捏造。陆君怀做事一向细致,尤其是下这种隐秘的黑手,将目标先引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后着人假扮劫匪杀害人命,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这些日子不断追查,好容易才寻到此地,从镇民口中打听消息,只是凶案发生的具体过程,这个老齐看来也说不出多少。无论如何,结果对自己而言都是一样的,郑延佑和那对老实的菜农夫妇真的都死了?

当初选中郑家,一是因为看到夫妇俩没有子嗣,二是恰好与郑延佑同姓,应是有缘,到头来,却害了他们的性命。

他把两钱碎银放在桌上,伸手拿起长剑:“起来,前头带路。”

老齐下得一哆嗦,声音打战:“带……带什么路?”

楚向隅的声音毫无温度:“死者埋在哪里?立即领我去看。”

郑大元一家无亲无故,被抢掠后也无银钱财物,镇上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他们正经发丧,最终凑了几个钱,请道士念了卷超度经文,芦席一卷,拖到镇外荒地里掩埋了事。楚向隅跟着老齐走过去,来到一棵歪脖树下,周围满地杂乱枯草,寒风萧萧,不胜凄凉。

他在树下站了一刻,也不理会老齐悄悄挪后溜走,将长剑连鞘当做工具,俯身在树下挖掘起来。

第二天,他带着一身泥土与疲惫来到镇东头唯一一家木材铺,买了两大一小三口棺材。

很多天后,小镇上还流传着关于落魄剑客的种种传闻,应该是与那家横死的外乡人沾亲带故,不仅花银子将他们重新安葬,而且直到天黑还留在坟前,寒风扬起纸钱灰烬,就像下了一场灰雨,他却一动不动,沉默地不知站了多久。最后一个目击的镇民说,凌晨天色将明未明时,看见那个男子穿过镇上唯一的街道,独自一人往东行去了。

在云门山中度过一夜,次日晨起,云倾谢过白门主的款待,动身前往数里外的青州城。

青州是古九州之一,府城城墙高耸,街道规整井然,两侧布满商号、酒坊以及风格陈朴的茶楼食肆,不少商贩在街边摆设小摊,叫卖海货与各色特产,众人进得城来,入目皆是一派热闹兴隆的景象。明日就到了九爻会之期,来往的行人中,不时夹杂着携带兵刃的江湖客,各家客栈据说也都住得满满当当。

好在云堡预先已派人打前站,包下了一座清净的客栈,城里的千叶万壑门下接到传讯,白药的小弟子杜景一早就等候在此了,要陪同在城里四处走走。

云倾觉得会期在即,正是主家最忙碌的时候,故而婉言辞谢。杜景笑道:“青州城中名胜甚多,此番办会的地点就是前代的校兵场,弟子的师兄和师伯都在那儿。堡主这边若是有暇,何妨过去走走?免得弟子一个人回去,被埋怨怠慢了客人。”

他是个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眼神灵动,言谈很是讨喜,云倾见下属们也都是兴致盎然的样子,于是应允了,派云桐带几名护卫随杜景去熟悉会场,顺便感受街头巷尾的市井风情。

他想在客栈里静一静,但一行白衣似雪的剑客入得城来,早已吸引了不少关注,很快就有同道陆续上门拜会,九华剑派的苍梧剑客莫隋、黄山派的大弟子庄文广与几名师弟,峨眉派两名女弟子奉师命送来拜帖,同为剑门一脉,以往在一些武林场合或多或少照过面,需得应酬一二。云倾得知六合门的秦老门主也到了,还有千叶万壑门请来的另一位见证,中州大侠沈放,也须一一派人投帖问候。

唐斐待在一边,继续维持普通不起眼的随行大夫形象,从前他当掌门时,对这些人情往来颇为上心,事事谋算,如今看着云倾忙碌,顿觉堡主好不辛苦,而自己无事一身轻,实在是自在又悠闲。

傍晚申时,云桐等人回转,向堡主禀告见闻。云倾注意到他们脸色都不大好,莫非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七巧阁的人寻衅,”云桐尚未答言,云岚已抢着道,“那姓范的纨绔,叫范什么风的,真真好生无礼!”

云桐也向云倾禀道:“回堡主,起先一切都好,杜小兄弟领我等至会场所在的霜清园,内中有许多可观之处,还见到了千叶万壑门众位少侠和前辈,待要作别时,七巧阁的人却突然来了,为首的就是范阁主之子,名叫范逐风。”

云倾点了点头,据他所知,七巧阁主范近泽有两个儿子,长子范琢云自小聪颖过人,有神童之名,可惜体弱多病,早几年就亡故了,次子范逐风却是骄横轻狂的性子,昨天孟枢提到时还大发牢骚,想来今日又是给千叶万壑门找麻烦。

云桐接着讲述,原来范逐风代表七巧阁,居然又用马车运来了一座木楼,要搬到会场之中。

比试机关器械与一般比武不同,江湖比武只需双方亮出兵刃或拳头,冲上前打到一处,分出胜负即可,但比机关器械却往往需要做更多准备工作,甚至布置特定的场所,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威力并加以展示。这也是九爻会与一般武林会的区别之处。按照惯例,不管千叶万壑门与七巧阁哪一方主持,都会预先给另一方划出一片场地,允许提前一段时间入内筹备,并尽量提供便利。

近段日子,在各自布设会上所需机关的过程中,两边着实产生了不少摩擦,按照千叶万壑门弟子的说法,就是七巧阁不断挑剔、无事生非、提不合理要求,同时又刺探干扰自己一方的进展,稍有不满意就嚷嚷主家欺客、有意刁难穿小鞋,简直烦不胜烦。

七巧阁之前已经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