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踩一脚刹车，这辆改装过的老式雪佛兰发出一声似是哀嚎的轰鸣。迪克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很快烟雾腾升，他被眼皮遮住大半的瞳孔扫过后视镜和前窗，像一只蛰伏的猎犬。

“一个小时。”他竖起食指，将目光投向副驾驶还惊魂未定的卡洛斯身上，“祝你们好运。”

卡洛斯木然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双脚接触到地面让他终于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原来平日里以肌无力形态示人的迪克技能全点在了车技上，直接上演了一场速度与激情。

本就没有适应交通工具的雷斯更是面如土色，倚着芙洛琳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

尽管开局不利，卡洛斯仍将一小时的倒计时深深刻入脑海。他们如今的处境与通缉要犯无异，在外行动必须谨言慎行，避免引人注目。

他们根据J给出的地图来到了南郊的一个废弃修理厂，各种被掏空内脏的汽车残骸被堆成了一座小山，旁边矗立的两个加油机器早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生锈的铁丝网上还挂着“污染区”的黄色警示牌。

这个地方看起来并没有生活的痕迹。

踏入工厂内部，水泥墙面反射着空洞的灰黑，偌大的厂房内部一眼望到了底，空荡得更是诡异。卡洛斯眉头一蹙，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能量波动。

看来已经暴露了，兴许这层幻术壁垒之后已经有黑漆漆的枪口对着他们的脑袋蓄势待发。

三人对视一眼，缓缓将双手举了起来，卡洛斯轻咳一声：“我们想和你谈谈，008。”

等待他们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看来对方并没有放下戒心，卡洛斯能察觉到那股能量从空间中蔓延出来，逐渐形成一股强劲力量缠绕住了三人。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首先是一片漆黑，随着精神力的高度集中，空洞的黑暗中逐渐出现了几丝裂纹，他能感觉到一些灼热的视线，还有一阵蛊惑人心的能量波纹，一波一波涟漪扫过空气，而能量的中心在斜右上方的角落。

将身体面朝着能量来源，卡洛斯睁开了眼看去，一双深邃的眼睛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跳跃着的浮光，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为了解救和我们一样的'异类'，我希望你的能力助我们一臂之力。”

话毕，一股凛冽的杀气掠过他的下巴，一把尖刀抵在了卡洛斯脆弱的喉管处，尖刀的主人在扭曲的空气波纹中逐渐露出了轮廓，黑皮肤的女孩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漆黑的瞳孔像要把人吸进深渊般，她的嗓音和能力一样像蛊惑水手跌落海域的塞壬的歌声：“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刀刃逐渐将皮肤挤压出痕迹，卡洛斯甚至想象到了鲜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的场面，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记得简吗？”

卡莉目光一凛，刀尖直接扎进了那块苍白的皮肤：“你是谁？”

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卡洛斯微蹙起眉：“一个想反抗的人罢了。”卡莉的目光越过站在后方两个正随时准备交手的人，手腕一转，刀便收进了袖子。卡洛斯卸下肩膀紧绷的力道，无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传来一阵濡湿的触觉，一道细小的豁口正向外淌着鲜血。

"这里没有你们想找的同伴。"卡莉冷声道，转身瞥去，瞳孔却倏地缩小了几分，刚刚还在潺潺向外涌着血的伤口此刻已然消失不见，那块皮肤光滑平整，如若不是看到卡洛斯指尖的血迹，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有点意思。她眯起眼，空荡厂房的景象随着像老电视屏幕出现的故障效果开始扭曲分裂，最终露出了这块秘密基地的真面目。

斑驳的墙壁上覆盖着荧光涂鸦，扭曲的符号和愤怒的标语在暗处幽幽发亮，像是某种反抗军的密码。几台老式电脑堆叠在角落，屏幕闪烁着代码，连接着非法截获的监控信号。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烧焦的气味和廉价喷雾漆的刺鼻味道。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被红线和图钉标记得密密麻麻，某些地点被粗暴地划上叉号。旁边散落着剪报、模糊的照片和潦草的笔记，像是某种复仇计划的拼图。

角落里，几个朋克打扮的年轻人或坐或站，有的调试设备，有的擦拭武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疤或纹身，面对着不速之客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二楼，有倚着铁质栏杆正朝着这边投出饶有兴致的目光的人，与刚刚空洞虚无的景象不同，此时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

高筒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叩响，靴跟碾过碎玻璃和锈蚀的螺栓，每一步都像是把现实踩得四分五裂。卡莉在地图立板下的椅子上坐下被城市的阴影笼罩着，微短的衣袖使得她露出一截手腕，烙印着那串缠绕着命运的代码：008。

“看起来你们对我很了解。”阴影下，卡洛斯看不清楚卡莉的表情。

挪动着僵硬的肢体，卡洛斯微微直起脊背，开口道：“除了霍金斯实验室，还有另一个组织一直在追踪你。”闻言卡莉挑眉，悠悠地说：“洗耳恭听。”

“他们通过混合能力者的血清，试图制造出具有多种能力的'完美武器'，这种非人类的实验和训练，你应该明白其恶劣性质。”

卡莉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所以你们是想把剩下的人救出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泄出一丝不屑的嘲弄：“不敢相信这个时代了，居然还有活耶稣存在。”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波一波毫不留情的大声嘲笑。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像钝刀般刮着他的耳膜，而卡莉似笑非笑的眼神正将他缓慢解剖——他们正被一群社会边缘分子包围，而唯一的筹码是对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良知。

“或许那些人欲壑难填，如同你们所说，我既然能在紧密追捕下生存这么久，正是因为我并不是圣人，不会做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芙洛琳低下头，脸色不善。

早该想到的，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在这个乱流社会独善其身并组建了自己的小队，卡莉经历过多少阿谀狡诈生死瞬间。哪怕她还对社会抱有期待，也不会轻易将底牌交予他人，像他们这种人，永远只能相信自己。

在舌根尝到铁锈味，卡洛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疼痛让思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有冰水顺着脊椎浇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坚定，缓缓说：“你难道不想知道简为什么没有选择你吗？”

卡莉闻言脸色一变，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因为她和你们一样愚蠢，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朋友？友情？听了就想吐，到最后，这些人会吞噬掉你的情感与无处安放的善意，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你的愤怒，正是因为有期待才存在的。”卡洛斯摇了摇头，从内袋里拿出在上个据点搜出的那张写着字母的字条，两指按在桌沿推向卡莉，纸张边缘沾上了些许血渍，卡莉看去，更是恼羞成怒地抬起眼瞪着他，卡洛斯毫不躲避她狠戾的目光，轻声说：“不然为什么写下这些？”

——Stay with me。

记忆随着卡洛斯的声音涌进了卡莉的大脑，她恍惚忆起那天看到“011”这个编号时她如同擂鼓的心跳，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寻求家园之人。她欣喜若狂，将学习到的所有社会法则强硬塞给那个女孩，教会她利用那些屈辱导致的怒火，效果很好，看着女孩涂着黑色眼影的稚嫩脸庞，她以为终于找到了家。

但女孩最后还是离开了她，在枪林弹雨中望着那个单薄却坚定离开的背影，眼泪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如果你也添一份力，或许那些期待会成为现实，卡莉，我们本不该在黑暗中生存。”卡莉迟疑的神情映入芙洛琳的眼睛，她咬了咬唇，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无助女孩的影子此刻重叠，她看向卡洛斯，少年挺直的脊背像屹立不倒的引路标耀眼夺目。

嘲笑声逐渐安静了下去，卡莉直起身，光线将她的身影切割成亮暗两半，数秒沉默后——

“你们的计划，胜算有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