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余下进度大头都在闻疏清身上,董之烊塌房被封杀,连带着林同衡也被迫加了班,一面找经纪人协调时间,一面跟着闻疏清走戏。
闻疏清令人乍舌的领悟能力以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学习方面简直无往不胜,很多时候只要林同衡点一句就能迅速反应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最感慨的反而是林同衡。
“我原来以为我已经很厉害了,虽然确实没到那些前辈们的高度,但放在同期对比绰绰有余,碾压得轻轻松松……结果,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一个既有天赋又努力,长相还出众的演员却因为各种娱乐圈脏手段被硬生生磨掉了三年黄金时期,不管怎么看都令人惋惜。
林同衡就是靠着两年前的一部电影封神,此后“影帝”成了他的敬称,于是更能体会时间的来去匆匆,也更为闻疏清而可惜。
闻疏清在剧本上记好要点,作为当事人闻言甚至比林同衡这个局外人要平静:“没什么可惜的,总归我还是走到这里来了。”
所以那三年的时间也不算白费,毕竟它们也作为构成“我”的一部分而存在。
林同衡笑了笑:“你倒是比我想的豁达。”
“如果不豁达大概在三年前我就郁闷而死了,哪能再坐到这里呢?”说出来的话听着并不轻松,但闻疏清的表情又实在看不出什么沉重之情。
“也是,”他琢磨着的确是这个道理,演戏这种东西第一吃天赋,第二吃阅历,也很少有演员在闻疏清这个年纪就起起伏伏这么大,能扛下来风风雨雨的也很少脆弱,“你还没签公司?”
“还没决定,经纪人那边在协商。”闻疏清语气不变。
“那就是有心仪的公司了?”
闻疏清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瞒着对方的意思——也没什么好瞒的:“准确来说,这大概是属于我的考察期吧。”
“你考察对方?”
“不,其实是我考验我自己。”闻疏清想了想,眉眼都浮上一层像春天一般甜蜜的笑意,“毕竟我也想走得更高一点。”
林同衡默了默。
“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作为谈了不少段恋爱、更演过无数陷在甜蜜爱情里角色的大影帝,林同衡在这方面的直觉堪称敏锐。
其实原先他第一反应是女朋友,后来再一想那些娱乐公司也有不少是男人开的,男朋友也有一定可能性。
闻疏清敛了敛笑容:“都不是。”
大概是前边聊得很愉快,再加上剧本上林同衡给了他不少新角度,闻疏清居然一时之间放下了防备嘴快了——娱乐圈里也不是没有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但大多数人只敢暗戳戳营销打擦边球,没人会傻到真把自己的性向往外说。
圈子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同性恋题材可以拍,平时营销也可以营销同性情侣,但是万万不能来真的。
即使你在此之前的演技有目共睹,即使你人气正热,也很容易因为同性取向而被视为异类,甚至逐渐排斥出核心圈子。
而以上仅仅是圈子里的影响,还有舆论影响。大多数路人、黑粉甚至是粉丝,不见得真理解你是个什么人,不少人完全是因为几个标签构成的一面而喜欢上一个明星。
一旦你身上多加了个争议标签,大多数人都会将视线聚集在那个标签上,从而忽视你身上的其他标签。
他们是没有明星也是一个完整的人这个概念的,因为一个人火或者想要火,必定要借助碎片的标签而将自己传播出去——于是不管主动被动,你都要成为一个标签集合体。
“抱歉,我逾矩了。”林同衡愣了一瞬间,马上反应过来低头道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如果是喜欢的人,祝福你能早点和对方在一起。”
闻疏清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个祝福:“嗯。”
白桁作为配角,他在剧组休息的时间甚至比林同衡的要更少,大概是因为正因为他是男配,所以其他行程安排的更满。
他本人对于闻疏清的态度倒算和善,偶尔会跟他交流一些剧本问题,大多数时间算得上泛泛之交。
闻疏清在剧组待的时间越长对于樊春这个角色的掌控能力越强,到最后颇有点人戏合一的味道,一站在那儿一些看着他一路演戏的工作人员甚至会脱口而出一句“樊春”。
直到闻疏清好笑地转过头来,再尴尬地嘿了两声,讪讪道:“闻老师,怎么站在这儿?”
剧组常年待在搭好的棚里,但闻疏清却不同于其他人,抛去一开始观摩其他演员拍戏时的状态进行学习,后来得心应手了一到没他戏份的时候就专往外边跑。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这些安静又鲜少有人路过的角落的,工作人员刚一走过来还吓了一跳。
“这儿风景好。”闻疏清蹲在树下,没经过打理、长到肩膀位置的头发被风吹的在空中乱飞,宽松长袖被撑起了圆鼓鼓的形状,却显得他整个人更单薄了。
工作人员的目光直愣愣地在闻疏清身上停留了几分钟,等意识到不礼貌时又匆忙移走,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啊,是吗?”
“嗯,那边还在忙吗?”
闻疏清没解释,换了话题。这个话题工作人员答得上来:“林老师和秦老先生还在拍摄,白老师赶过来了,不过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柳导还是一如既往嘛,很严厉,我们都习惯了。”
“电话?”闻疏清下意识揪住关键词。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工作人员的尾音还没落下,就远远看着一辆车目标明确地开了过来,停留在离剧组最近的停车位。
闻疏清的心忽然震了一下,咚咚的像擂鼓,半边身子都麻了。
“怎、怎么了闻老师?”工作人员心里没底,结结巴巴地问。
闻疏清没回答……他甚至没听见,耳边只剩下风的呼啸声。
长长的大衣衣角翻飞,像只翩跹的黑色蝴蝶,卷起一阵小小的风。那双沉沉的眼睛里带上了点难得的温柔,一群接到消息的工作人员热热闹闹地从棚子里走出来。
闻疏清还看见那群工作人员里混进来了个白桁,就在队伍尾巴上默默坠着,接过两袋奶茶。
“池总,您怎么来了?”闻疏清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听力居然这么好,明明还搁这一段距离,白桁的声音却毫不费力地穿进他耳朵里,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池恒洲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冷淡,言简意赅:“探班。”
“哦……”白桁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措不及防对上了闻疏清的眼睛。
这边,闻疏清身边站着的那个工作人员也被远远地招呼着去拿奶茶了,见闻疏清没动静,那位还呆呆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闻老师,去拿奶茶啦,喝杯奶茶是不会胖的。”
闻疏清短促地“嗯”了一声,可脚步迟迟未动,最后还是在旁边活力十足的工作人员提醒下,才迈出了第一步。
“这位是闻——”白桁站在池恒洲身边,看见闻疏清来了下意识想介绍。
“闻老师。”池恒洲的声音很稳,“我来探班。”
闻疏清的视线停在他手上拿着的那两杯奶茶上,一杯全糖,另一杯半糖。
池恒洲看也没看,就把那杯半糖地递给闻疏清,顺带着眨了眨眼:“请你喝奶茶。”
还带着温热气息的奶茶暖着手心,闻疏清忽然笑了,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跃上了一抹更跳跃的灵动:“行,谢谢池老板,池老板大气。”
*
白桁端庄地坐在一边,前边是池恒洲——也就是他的大大大上司,掌管了他大半资源的那种。旁边站着闻疏清,是他印象还不错的同组演员,一位勤勉上进有天赋还脾气好的同事。
此刻,池恒洲的那杯奶茶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本人面色沉稳。
闻疏清已经插开了吸管,面无表情地吸溜着奶茶。
“你们,认识?”从年初忙到年末接近无休,已经断网很久的白桁试探地问。
“认识。”/“可能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
白桁脸上的疑惑更多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可能吧’又是什么回答?难道认识和不认识中间还有第三种回答吗?”
“我们……”
“《见星》就是池老板投资的。”闻疏清飞快地打断了池恒洲的话,声音平静。
还没等池恒洲说出那句“你怎么知道”,白桁就长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作为一个演员,还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演员,闻疏清深知只要给白桁一句话,就能联想出整个宇宙。
不需要他俩再解释什么,白桁就自顾自补全了前后故事:“所以是因为投资的关系在剧组聚餐的时候见过,才认识的?”
闻疏清和池恒洲默契地没吭声,好在白桁也不需要他们两个回复。
他也在这个问题上也思考不了多久,因为作为货真价实的男二,他的戏份要比半路入组的闻疏清多得多,因为拿奶茶耽误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柳导叫了过去。
池恒洲沉默,闻疏清吸溜着奶茶沉默。
互相看着静默几分钟,闻疏清扬了扬下巴:“不是昨天还跟我说奶茶好喝吗?怎么现在就光看着不喝了?”
池恒洲弯了弯眼睛:“我没跟你提前说,抱歉。”
闻疏清鼓了鼓脸颊,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吸管,声音很轻:“这叫惊喜——池总。”
“所以你不排斥,对吗?”
池恒洲的眼睛亮了下,看着更可爱了——在白桁面前怎么不这样,还端着老板的架子。温热又带着甜味的奶茶滑进喉管,闻疏清有一茬没一茬地想。
“我不排斥,”闻疏清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池恒洲,我从来都不排斥你。”
“分手的时候呢?”池恒洲平静地问出口,或许是意识到这话太没头没尾,又补上一句,“分手的时候,你没恨过我吗?”
闻疏清眨了眨眼,这大概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谈起那次分手。
雨水快要渗进骨子里,凉凉的湿气直到今天还阴魂不散,闻疏清略微失神了一瞬,下一秒就被手里散着热气的奶茶拉回了思绪:“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
“如果那个时候我做的再好一点,如果那个时候我更厉害一点,或许一切都会更好。”
池恒洲定定地望着闻疏清,那双看起来总透着一股深沉的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如此坚定执着的情绪。
闻疏清握着奶茶的手更紧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点,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埋下祸患的种子,等到之后成为大树了才发现已经扎根那么深了。”
割舍掉的时候才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