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于闻疏清来说算是告一段落，但对于丛笙来说完全不是这样。
当他在那个时候选择躲起来不解释，就势必要为舆论反转之后吃瓜群众发现自己被耍了的怒火负责。
直到丛笙最新一条微博底下的评论久违地上了四万，他才带着道歉姗姗来迟。
【丛笙：非常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先前并不是故意不解释的，对之后造成的舆论感到非常抱歉@闻疏清，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吃哈密瓜：茶哥。】
【来一碗绿茶：啧，我还以为你要来一句“晚安我在”了呢[白眼]，现在发现不占理了跑出来道歉了，早干嘛去了？】
丛笙或许会在那头忙得急头白脸，或许只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但这些都和终于赶到剧组的闻疏清无关。
原先发给闻疏清的剧本仅仅是一部分，完整的剧本还要等赶到剧组的时候再给他——虽然闻疏清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但既要在短暂的时间里记好台词又要充分理解台词、人物动机，时间还是太赶了。
大概是柳哲春也意识到了这点，递剧本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平和，没有试镜时那副冷酷又不近人情的样子。
“时间很紧，可以吗？”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都已经把剧本递了出去、时间表也是他排的柳导问了一句。
闻疏清掂了掂厚度，简单估算了一下，冷静地颔首：“可以。”
来都来了，闻疏清干脆没急着去酒店，而是拎着行李箱直接坐到了拍摄现场。
大剧组的人流量明显比《见星》要翻了翻，柳导甚至要拿着喇叭说话。一进入工作状态，大家都默契地噤了声，只余下场地中央的林同衡和与他对戏的白桁还在说话。
由林同衡饰演的曾繁明和白桁饰演的许瞳在一开始是朋友关系，曾繁明曾一度认为许瞳就是他的人生挚友、知己，两人的关系几乎是无话不谈。
在曾繁明对北派的做事产生怀疑了之后，他第一个反应甚至是跟许瞳诉说。
他说看见那些人们佝偻着腰缩在小巷里，听见汽车疾驰而过的轰鸣就瑟瑟发抖，一杆枪指着甚至不用浪费子弹就自己倒下了的样子，感到难以描述的痛苦。
“我应该这么做吗？”曾繁明近乎喃喃自语地问。
许瞳垂下眸，没吭声。
或许从这个时候，他们的人生就注定要分割开来——曾繁明不知道，许瞳从一开始接近他、和他聊天就带有目的。
整个北派上上下下人来人往，曾繁明已经算是那些孤儿里身份最清白、也是最幸运的了。被从小培养，虽说没什么自由且时刻处于监视下，但依旧比其他小孩儿要好得多。
许瞳作为监视他的眼，被安插在了他身边。
林同衡被称赞最多的就是他演戏的层次感，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看见许瞳那刻似乎找到主心骨的眼神，再到许瞳久久沉默之后的犹豫不定，他都一一表现了出来。
而白桁签约在恒顷，平日里也是荧幕常客，有“黄金配角”的称呼，更有甚者打趣“流水的主角，铁打的白桁”。
他们两人在片场里的配合堪称绝妙，一来一往张弛有度的表演非常契合剧中曾繁明与许瞳似敌似友的关系。
“你看见了。”白桁立体的眉骨在打光下显得更加冷酷，声音平静的想一块儿永远化不成水的冰，带着丝丝寒气，“你都看见了，有什么好问我的呢？”
林同衡略显失神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抓住栏杆看向白桁，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我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到末尾才荒唐地往上翘起，眼里盛满了难过。
“我或许没跟你说过，这些事情总是很常见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许瞳这个角色更沉一点，但造型师却非常反常识地给白桁搭了一套叮铃哐啷的饰品，而此刻他抿着嘴，手指下意识拨弄手上的戒指：“没有他们，我们什么都不是。”
“谁？”
白桁猛的抬起脑袋，视线里的锋芒一闪而过，却又被再一次压了下去：“你知道的。”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你哪怕不能习惯，也要早点学会无视。”白桁仰起脑袋，单手靠在栏杆上，“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还不如就学会顺应现实。”
林同衡眼睛里的光慢慢落了下去，凉风吹得他有点疼，只能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我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吗？一边欣赏表演一边翻剧本的闻疏清知道答案，没有。
曾繁明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不像个主角，尤其不像个这种抢抢杀杀的电影里的主角——缺了点个人英雄主义的果敢，亦或者是编剧在描述他的时候就没有把“反抗”作为关键词。
闻疏清觉得，与其说曾繁明是一个勇敢坚定的人，不如说他是一个一直在坚持寻找答案的人。
他只是单纯的为答案付出了生命。
直到林同衡走远了，镜头才从远处慢慢拉进，直到框进了白桁的上半身。
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他大半都陷在黑暗里，只留下那只缓缓拿起手机的手暴露在光下。
“曾繁明出问题了。”他的嗓音沙哑。
啪的一声，这一场过了。
白桁很显然是个出戏快的人，一听到打板子的声音脸上那些深沉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满脸轻松地站在原地等导演发话。
“可以了。”柳导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下他才舒展筋骨，然后……径直往闻疏清走去。
“你好？”等到白桁走近了，还沉浸在情节里的闻疏清才大梦初醒——白桁本人和许瞳这个角色八竿子打不着，他更爱挂着笑容。
闻疏清顿了顿，合起了剧本：“你好，白老师，久仰大名。”
“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白桁笑得更快乐了，直到这时闻疏清才光明正大地观察起对方，长相更偏硬朗正气风格，和许瞳这种混杂着邪感的角色完全不一样。
“很早之前我就听到过你的名字了，只不过没想到见面这么快，居然在同一部剧出演了。”白桁的语调轻快，听起来倒完全没什么深意。
……才怪。
闻疏清拿着剧本的手停了下，第一反应就是——确实挺熟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还和恒顷公司老板抽空一起上了个热搜。
虽然之后池恒洲出手降了热搜，也没掀起更多波澜，最近更是随着闻疏清粉丝异军突起的架势被咬死了是朋友偶遇，但估摸着他们公司的人应该或多或少对他留下了印象。
白桁这人在某方面看起来非常没心眼，看见闻疏清阴晴不定的表情就连连摆手：“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印象最深的是《见星》的那个预告。”
“那个睁眼非常灵气，当时林同衡见到了还跟我说演得真厉害。”其实林同衡本人没这么礼貌，说得更粗俗一点。但既然是白桁转述，即使不礼貌也要变得礼貌。
灵气这种捉摸不透还没办法准确估量的东西确实很难服众，这也导致了纵然有不少观众甚至是演员导演因为闻疏清的那个镜头连带着对《见星》感兴趣，却没办法准确估量闻疏清的演技。
白桁面带微笑——他没说的是，其实在看完了那个镜头之后他就对闻疏清的作品产生了极大好奇。
花了三个小时左右看完了闻疏清单人cut，脑子在“什么猎奇台词”与“好有信念感的演技”两种想法里来回跳转，转到最后白桁只想笑。
事实证明，既是一个演员多有灵气、多有演技，也注定会被乱七八糟的剧本和镜头拍的什么不是。
闻疏清默默后退了一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有一瞬间白桁这人绝对是想笑的！笑意都快溢出眼角了一看见本人还在场就憋了回去，但憋也憋得太明显了，和掩耳盗铃一个性质。
他木着脸，有点想吐槽。
“欸，大家好哇，聊什么呢？”林同衡从片场的那一头跑到这一头，非常没有边界感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这位影帝是真没什么架子，看起来和只脱缰的小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疏清牵了牵嘴角，试图把话题引回最初的样子：“《见星》的预告。”
“嗯，”白桁一本正经点头，“就是你给我看的那个，当时我们还……咳咳咳！”
好。
欲盖弥彰的咳嗽声一出来闻疏清就知道了，合着你们两个人还是组团看cut的？一个影帝一个一线，平时就这么闲吗？！
那些黑历史是闻疏清本人演得没错，但不代表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拿出来鞭尸啊！
闻疏清气急败坏地放下剧本，又过了四秒，悄悄捡起了剧本。
好在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太久，林同衡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忽然又恢复了正经：“剧本看得还好吗？有什么难拿捏的吗？”
“台词背的下来吗？”白桁推了推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顺口吐槽，“我每次背台词的时候都在想这么一整面扫一遍就能背下来的简直不是人。”
“嗯，还好，目前应该问题不大。”回答完林同衡的问题，闻疏清收好了剧本，沉默地收下了白桁“简直不是人”的评价。
《殉道者》的片场比起《见星》的片场平时要更吵闹点，一到拍戏的时候却更静。如果非要论起来，其实闻疏清更习惯后者的氛围——毕竟他混迹最多的就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小剧组。
不过大剧组好就好在安保更全面，保护措施也更专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像上次拍摄《见星》时被极端粉丝混进来试图持刀行凶的场面。
闻疏清坐在剧组坐了一个下午，把剧本先过了一遍，又根据林同衡、白桁几人的实际演戏慢慢调整自己的角色理解，原先整洁的剧本上叠了一行又一行字迹。
中途林同衡还跟他聊了一阵子关于“樊春”这个角色他的见解：“对于我来说，樊春坚定了曾繁明往前走的决心。”
“如果不是樊春选择保护了曾繁明，如果不是樊春情愿为了保下那对母子而死的场面太过震撼，或许曾繁明很难独自一人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他是一个不会走回头路的人，”林同衡感慨地说，“所以他不会选择远离返回，这个世界也很难给他原路返回的机会，他能选择的只有——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