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池恒洲垂眸盯着网络上一片大好的舆论没吭声，听着耳边助理的报告。
“翟知乐各平台号都已经被封禁，摘乐自身难保更没空处理……”说着说着，助理明显察觉出了自家老板的心不在焉，“呃，就这些了，那老板我就先出去了，或者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池恒洲回过神，匆匆点头：“好，你忙你的吧。”
翟知乐经纪人带来的录音笔无疑将网上吵得沸沸扬扬的职场霸凌一事锤实，风向是很容易倒边的，如果说之前还有可以成规模的一小批粉丝嘴硬，那么这下连这些粉丝都心灰意冷了。
录音笔呈现出来的翟知乐和以往的温和、柔软形象简直大相径庭，不少粉丝都对自己之前的喜欢产生了疑惑——他们到底是喜欢自己想象里的翟知乐，还是这个真实的翟知乐？
但无论如何，这些粉丝是不可能再喜欢翟知乐了。连带着之前的喜欢也一并收了回来，着急地跑去闻疏清微博底下道歉。
池恒洲站起身，向还留在C市的合伙人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
“这么着急？”合伙人挑了挑眉，眼里的调侃意味浓重到池恒洲连忽视都没办法做到。
他只能转过身，非常无奈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总得好好解释一下闻疏清的事儿吧？我记得他不是我们公司的啊。”合伙人语气轻飘飘，倒没有生气。
“……”池恒洲沉默一阵，“你还记得恒顷刚刚创立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合伙人点头——他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脉都是普通人一辈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但毕业的时候却拿捏不准未来到底要干什么，他实在不喜欢家里的那些产业，太无聊了。
就在这个时候，池恒洲上门了。
合伙人也记得池恒洲，院里有名的好学生嘛，独得导师欣赏的那种。
那个时候池恒洲长相已经和现在相差无几了，只不过气质更青涩些，他站在那儿，说：“我有一个想法……”
这个提议并不新颖，甚至看起来他还亏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刻他却没像以往那样转头就走，而是停在原地。
“我出人脉，你出力。说的再简单点，就是我给你一笔本钱，你拿着本钱创业……坏了，我成天使投资人了。”合伙人开了个玩笑，倏地画风一转，“恒顷的一切都是你奋斗出来的，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有什么差别，最多只是恒顷的诞生晚个几年而已。”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毕竟带领恒顷走上巅峰的又不是我。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你跟闻疏清是什么关系？”
池恒洲怔住，下意识想牵一下嘴角，却发现在此时此刻露出笑容都显得困难。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当时你爸……”合伙人抿了抿嘴，“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恒洲点头：“我知道。”
“总之，你不是个会随地发善心的人。从前不像，现在不是。虽然闻疏清具有非常大的潜力，但平心而论，他在这个圈子里不是无可替代的吧？长相妖艳挂的男明星不少，有代表作的更不少，他的竞争力……算不上强。”
如果不是恒顷监控网上舆论，大大抑制了谣言产生，那么闻疏清现在的情况还要糟糕上百倍。
合伙人虽然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情，但毕竟恒顷也有他的一份，或多或少听了点娱乐圈的事——像这种长相张扬、艳丽的，固然能抓住人眼球，同样也很容易因为那张脸而引火上身。
很多人的恶意都是没来由的，或许仅仅因为那张脸就能让恶意无底线地滋生，到最后直接吞噬了主人公。
合伙人没再说下去，这些事情他懂，那池恒洲一定更清楚。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找你吗？”
合伙人刚想张嘴，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哦，为什么？
虽然池恒洲的脑子好是院里公认的事实，但他专业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更别说也没听过池恒洲有多关注那个圈子里的明星。
即使不乏从娱乐圈的运转模式里看到商机而下注的人，但要说商机哪处没有怎么偏偏盯上了个娱乐圈？
合伙人的视线流转，最终落在了身边一个小员工的电脑屏幕上——那人估计在这些天的奋斗里被闻疏清圈粉了，连壁纸设的都是闻疏清。
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在脑子里成型，那话到嘴边绕了半天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一咬牙，合伙人古怪地看着池恒洲：“你喜欢他？”
合伙人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在场两人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什么，池恒洲郑重其事地点头。
“不是，你什么时候追的星我怎么不知道？”即使得到了当事人的答案也显得不可思议，合伙人目瞪口呆地问。
“不是从网上看到的，是在高中。”
“你……不是，你们……高中？临城的时候？我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这个名字？”合伙人语无伦次，“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按照他那个潜力如果早点签到恒顷……”
即使不保证功成名就，也必定不会是现在这样，被那个不知名小二线的粉丝都能压着打。
“他自己也可以走得很好。”池恒洲反驳，大概是想到回到家也会是一个人，干脆跟合伙人说的多了些，“即使我不出现，他也可以走得远。”
“只有这个原因？”
池恒洲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紧，却在接触到合伙人探究的眼神时蓦地放松：“嗯。”
大抵是快春天了，这么晚的天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小区与公司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没必要开车，池恒洲默默将衣服裹得更紧些，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池恒洲从来不会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更不会幻想来个人把他从水深火热的生活里拯救出来。在他的前半生里总是好的极端，坏的极端，让人疑心是不是真有个人在偷摸着看他，故意让他的情绪在两端游弋。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在拿出钥匙的那一秒池恒洲还是没忍住再看了眼安静的对门。
闻疏清还在H市拍戏，他最清楚的。但看着冷清的对门，池恒洲总是不习惯。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习惯，满打满算他们只当了近一个月的邻居，更别说其中有不少天要么是闻疏清不在家，要么是池恒洲不在家。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形成了习惯呢？
门拉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池恒洲一声不吭地拎着包走了进去。
松软的黄色沙发上多了个懒散的人，非常没有偶像包袱地摊在沙发上，由着自己陷下去。
光会照出空气里的浮尘，池恒洲盯着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灯，却不由得想起他刚到临城的那天。
李志南女士不是个懂得向生活低头的人，从H市一路跑到临城的时候没通知家里那位亲戚，自己一个人闷头就带着拖油瓶跑了。
当时上高中的拖油瓶已经习惯了东躲西躲的日子，骤然听见李志南女士说的安家还没什么反应。
熟练地把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衣服一一摆出来，池恒洲盯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没什么实感，直到李志南忽然跳了出来，一拍他的脑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接下来就要在这住上一辈子了。”
一辈子。
池恒洲没对这个词做出什么异议，即使他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就透着股悬浮又不切实际的可笑。他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暖色的灯光亮起，池恒洲赖在客厅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大家具沙发上，心里那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抵触感忽然奇异的少了点。
其实那个时候的池恒洲真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但已经长大的池恒洲回忆起来却只剩下点怀念——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屋子不会是他的一辈子。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能找到很多蛛丝马迹，李志南不是第一次说自己希望去别的地方看看风景，甚至有一次还举着订票软件犹豫地向他展示：“你说，要不然我们暑假出去玩玩？”
她身体里大概困着个爱玩爱闹的灵魂，只是无奈现实只是一片淤泥，除了让她越陷越深以外完全没有一点馈赠。
大人忙的事总是要比小孩子多的，即使那个时候的池恒洲已经对“小孩子”的称呼再三抵制，甚至说出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也可以去打工。”的话之后被无情地赐了个暴栗。
李志南女士振振有词：“你都高三了，操心这些大人的事情干嘛？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妈我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站在临城出了名的重点高中前气派的牌匾边上，池恒洲看着身后疯狂戳他的李志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不说，他也没戳破。但池恒洲知道，或许他又欠了点什么。
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池恒洲从回忆里脱离，拿起手机。
【李百川：池总。】
池恒洲心上忽然生气了点儿不好的猜测，他眨了眨眼，又看见微信里多了条消息。
【戴星阙：恒洲，剧组出了点事。】
那点不好的猜测让他的呼吸都困难了些，似乎有个大石块堵在喉咙里，池恒洲忍住逃避心理，还是先点开了李百川的消息。
【李百川：池总。】
【李百川：片场里混进来了个翟知乐的粉丝，胆子特别大，拿着刀就在周围还有一群人的情况下向闻疏清捅来了。】
池恒洲的呼吸接近停滞。
但李百川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还没等池恒洲的手点开键盘就匆匆忙忙发过来一大堆文字。
【李百川：不过情况还好，我当时在闻疏清身边也反应过来了，上去压住那个女生了。但闻疏清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但并不严重，现在看完医生就要去做笔录了。】
池恒洲又点开戴星阙的消息。
【戴星阙：抱歉，剧组的人员把控还是太松懈了，我之后会加强对这方面的重视。】
戴星阙也没说多少废话，简单检讨了一下自己就接着说：【闻疏清托我给你带句话，他手机摔碎了，现在送去手机店抢修了，你有什么消息他都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