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之前，贝娅塔为几人同步了她能够收集到的选手信息，将玩家的场次和特性整理成了简洁凝练的资料，作为补充交给了他们。

有提尔南的带领，她对于他们在噩梦当中的安危并没有太大的顾虑。

她之前去考察武器市场，能够发现内部的武器几乎全部都是围绕着“防御”展开，和第一板块的“切割”方向截然相反。

这意味着这里的噩梦的活跃性更低，或者说，天际线公司能够控制的噩梦数量有限，玩家并不能真正切割它们。

天际线公司应该只是借助噩梦生成比赛场景，然后让玩家通过智力或者武力来脱困。这也意味着，那些观众品味的内容之一，包括欣赏玩家的恐惧。这一点她先前的经历就已经足以说明这些看客的冷血。

她心中强烈的不安强到枕边人都无法忽视，提尔南紧紧抱住她的腰：“你今天从武器市场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对，有新的发现？”

他的体温一直比她高一点，但实际上这人比自己还要怕冷。所以当贝娅塔回想起当初重逢的那一场雨夜，比她还怕冷的提尔南选择用体温来为她取暖，她的心脏依旧会因此再次悸动。

过去，在情绪激动或者心神被撼动的时候，贝娅塔会选择通过与提尔南的肢体接触，来使自己的那条漆黑的进度条趋于稳定，她把恋人戏称为安定剂。

可今晚，她并不需要自己安定下来。

她转身与提尔南对视，坦白自己的所思所想：“我的直觉警告我不要靠近天际线公司，那栋沙漏型建筑，玻璃墙壁内部的那种特殊金属，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诡异。”

“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我，天际线公司有问题，问题不仅仅是他们能够控制噩梦这么简单，那道声音不断提示我，说天际线公司有着我绝对想不到的野心和罪刑。”

“它说，现在还不是我去面对他们的时候，可是，什么时候算是正确的时候？乔伊兰德稳定，繁华，它表现得越美好，越是让我感到恐慌……”

贝娅塔收紧手臂，深深吐出一口气：“提尔南，我担心我无法护住你们，我担心我无法信守诺言，我答应了要带你们回去，安然无恙地回去。”

她第一次在恋人面前露出苦笑：“过去我无所畏惧，我的胆大包天建立在我手握全部信息，具有强大的算力，能够综合理性与感性，对任何一个行动做出分析。面对已知的一切，我知道我能成功。”

“……可我无法计算我直面未知的胜算。”

他突然把她搂进怀里，将她牢牢地包裹进这个尚且安宁的夜晚。

看透一切的人以无奈的口吻道出事实：“可你的勇气促使你选择向前，你思考、你挣扎，你向我袒露你的不安，可我依然无法更改你的决定。你过去曾经感慨过我十分倔强，现在看来，老师你其实更胜一筹。”

滚烫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提尔南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贝娅塔，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如果你在面对未知时，感受到了无法克制的恐惧，呼唤我，逃离你的恐惧，然后，不要回头。”

贝娅塔在异常的心率之中，闭上了眼。

次日，先遣队依照前一日制定的计划兵分两路。

几位队友进入赛场的消息出现在贝娅塔的那枚游戏设备上时，她到达了天际线公司的大楼入口。

大厦面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衣着华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明星红毯的现场。

可惜贝娅塔现在没有观察他们的心思。

过去，她曾提及梦境勘探家违抗本能与噩梦对抗，而现如今，贝娅塔才算是第一次违抗自己的本能。

迎宾人员训练有素，满脸堆笑地核验了贝娅塔昨天收到的邀请函，把她领到了底层一间能够容纳几百人的巨型放映厅内。

很快，巨大的荧幕上，开始出现本日赛事的直播，贝娅塔在镜头当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队友。

他们正在进行赛前准备。

贝娅塔却在这个时候起身，她打算去盥洗室洗一把脸，在那道幽深的走廊上，她遇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但有了先前的铺垫，贝娅塔只是微微睁大了眼，并不如对方意外。

那位年轻且优秀的女性研究员，艾莉亚·伍德难以置信地愣在了原地，随后嘴唇微颤：“贝娅塔·麦考利……”

可能是因为赛事直播已经开始的缘故，四周十分安静，贝娅塔突然弯起嘴角：“艾莉亚小姐，你是在天际线公司上班吗？”

艾莉亚·伍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答非所问：“不，不应该这么快……贝娅塔小姐，请立刻离开这里，天际线公司……”

嘭！的一声枪响之后，是女人惊魂未定的压抑尖叫。

贝娅塔跨步挡在了艾莉亚的跟前，以无形的屏障拦下了那枚瞄准艾莉亚心脏的子弹。

走廊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佩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他身上穿着和艾莉亚如出一辙的白色研究服。

男人的神情晦暗不明，见子弹被拦下，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声笑：“艾莉亚小姐，这位可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你怎么可以驱逐客人呢……”

话音未落，男人的胸口被不可名状之物贯穿，血液喷溅而出。

透明的精神触手以最快的速度分解了他的意识，将他持有的记忆掠夺。

贝娅塔的呼吸在一瞬间加重，她异色双眸内部暗金流动着，她立刻覆写了艾莉亚的系统，并命令她离开天际线公司。

【我会护住你离开这栋建筑，出去之后，你自行去寻找避难所。不用担心，你的同事们暂时不会有心思去抓你。】

眼看着贝娅塔转身就要走，艾莉亚急忙抓住了她的衣袖：“他们计划着……”

贝娅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我读取了那位先生的记忆，天际线公司的研究，我差不多都知道了。现在，离开这里。”

在目送着艾莉亚离开这栋大楼之后，贝娅塔这才回复了游戏设备内部发来的信息。

“邀请您前往天际线公司顶层一见，请搭乘直达电梯。”

放映室的镜头内部，突然被一个黑发的女孩取代。

女孩面无表情地摁开了电梯门，在电梯门合拢之后，镜头转到了电梯内部，在此过程中，那道矮小的身影岿然不动，配合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就像是一尊被运输的球形关节人偶。

看客们并没有觉得意外，反倒兴致盎然地看着，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放映厅内部瞬间阒然无声。

噩梦竞技的内容他们早就看腻了，突发情况才更有乐子，天际线公司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客人喜欢看什么。

看客的反应在画外音和字幕同时出现之后，被彻底引燃。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是我们天际线公司在梦海赛事中最关键的挑战，这位可爱的小姐，是一位成长期的权柄化身——”

“天际线公司为诸位提前准备了这位小姐的资料，资料将免费提供给有意向观看的VIP用户！”

“在上一个赛事当中，我们的选手们创造了奇迹，斩杀了一位濒死的神明；而现在，我们神秘的王牌选手将与这位权柄化身直接交手！”

“天际线公司【猎杀神明】的赛事直播即将开始！请有需要的朋友们，购买本次直播的观看权限！”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天际线公司将迎接更多的神陨！我们将征服每一个世界！”

大门被踹开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背景音里，热血沸腾的观众看到那位矮小的【神明】出现在镜头内部，与播报员正式同框。

天际线公司顶层的结构十分奇怪，仅有一间圆型的大厅，顶部是弧状的玻璃穹顶，地面上同样覆盖着玻璃，向内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漏斗型结构。

贝娅塔已经从那名被自己杀死的研究员的记忆中获知，正是这个巨大的“沙漏”，联通着第一板块，打捞梦海另一侧的意识体，并从他们身上榨取【能力】。

而顶层的中心位置，则是一台几乎有三米高的操作台，其周身的屏幕上，部分正不断跳动着数据，部分则是播放着这场赛事的直播画面。

操作台边缘，那位染了一头蓝发的播报员，脸上的表情因兴奋而扭曲，看着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小丑。

“哦！美丽的小姐，你那对眼珠已经开始拍卖，价格水涨船高。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贝娅塔对于他的癫狂视而不见，她表情始终没有改变，宛如一只僵硬的人偶，此刻，完美无瑕的人偶问他：“或许，你愿意在你们的王牌选手赶到前，向你的观众解释一下，你们为此布局了多久？”

蓝发的小丑击掌大笑：“是的，是的，是该向我们的观众们解释一下了——事实上，天际线公司一直以来的业务，老观众们都是知道的，我们贩卖权柄化身的器官，那些器官将根据不同的权柄，产生不同的效果。”

小丑大发慈悲，怜悯地看向贝娅塔：“举个例子，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栋建筑的玻璃外墙内部，那些流动的液体，你误以为是金属的东西，是梦神的神髓，它的用处就是压制你的权能。”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是的！观众朋友们，这栋建筑，就是为我们面前这位可爱的小姐量身定做的神笼。”

“不信你可以试试，你现在的能力是不是已经被极大削弱了？”

贝娅塔颔首道：“你说得对，那么，为第一个国都的管理局，提供摧毁中枢塔的方法，协助他们完成【剥离计划】的，也是天际线公司对吗？”

小丑突然眯起了眼，两边的嘴角高高吊起：“情报完全正确，您确实很聪明呢，不过真是可惜，他们挖出来的东西原本也能卖个好价钱呢，结果全弄丢了，啧。”

贝娅塔像是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她继续问道：“梦海赛事的决赛，就是猎杀我。你们从一开始，就等着我来到乔伊兰德。我的特殊很好分辨，对吗？因为我算是半个神明造物，身上可能积蓄着那位存在的能量残留——”

她突然笑了笑：“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我想我可以用更快捷的方法来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