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蛟龙翻身后扎刀”,刀尖已至一匪颈,后贯喉而亡,收势撩刀,使一招“寒江掠影”,另一匪猝然而亡。玄璘默然而立,持刀人杀意浓浓,只见余匪愤然而攻之,血染四溅。
恍恍然此匪非匪矣。一时间,刀兵静默,玄璘空翻至姝瑞处,使出一招“回还踢月”,一刀抹了匪徒的颈项,匪毙。姝瑞焦头烂额,此时得以脱身,扶着玄璘的手臂,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冷汗交杂着的热汗。此时姝瑞眼见着玄璘衣袍上的云凤暗纹,终是明白为何这凤要半隐在云朵之后了。玄璘瞧着姝瑞得以喘息的模样,眼中的杀意似消弥散。众匪只余一,其匪持一双短柄挝,虚晃几招,却不恋战,逃身而去。玄璘恐其增援,心生狠辣,暗决不留活口,狠力掷去手中的横刀,刀身翻转而去,贯其后心而入,毙之。却不想一树上有隐匿者,乘隙射之。一箭射在姝瑞脚下,一箭射中玄璘胸膛,玄璘置若罔顾,双手各从另一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刀体削瘦,玄璘利落掷出,只见那颗树上跌下来一人,胸前和左腿都被飞刀插中,拖着受伤的腿狼狈逃走。姝瑞追了几步,受伤之人捂着胸口慌不择路跌下前面的土崖,不知生死。
待姝瑞回身赶来,只见玄璘心边受了一箭,强自撑着,右手拿住箭身,猛地拔了出来,鲜血也汩汩的冒出来,玄璘闷哼一声失力的跪在地上。姝瑞见状,忙跑到玄璘身前,蹲在那里。
“玄璘。”姝瑞拾起玄璘低垂的头,眼见他唇无血色,右手捂住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来,慌忙从身上搜罗绢子。白色绣凌霄花丝绢逐渐被血水渗透,玄璘左手握住姝瑞的右胳膊,口里轻唤道:“瑞……”颓然倒在姝瑞的肩上。姝瑞心中一凉,暗觉肩上的玄璘气息逐渐抽离。她左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扯开交叉领口,摸住颈间的金编绳,扽出胸前的累丝祥云金锁,扶着玄璘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双腿。姝瑞坐在地上打开累丝祥云金锁中心的暗盒,里面有一小块银箔包裹物,仔细展开,有三粒水蜜丸护心丹。
“玄璘,嘴张开把护心丹吃下去,玄璘……”姝瑞瞧着玄璘,他闭着双眼紧闭双唇,轻微的摇了摇头。
姝瑞看着玄璘胸前被血染湿的衣服,心中忐忑道:“本王不想你死,你不是最听本王的话了吗?把嘴张开。”
玄璘的双唇露出一条缝,如浓阴密布的天际忽而开了一道烈焰之隙。姝瑞把三粒护心丹挤进他的嘴里,脱了外袍垫在他的脑后,起身去马身上拿银水壶。
远处,马蹄翻腾,玄灵一行终于找到了瑞王爷。
姝瑞命藜芦前去医治玄璘。与玄灵耳语,玄灵领命,看了玄璘一眼便转身而去。众人忙碌起来,不消半个时辰,树林如旧日一般,只是土壤上还散发出血腥的味道。一辆双马架安车驶来,四轮比之常车则不高,车长七尺可卧有坐,车后有门。二人抬玄璘于车内乃卧,退之。藜芦随姝瑞于车内,其余如旧,一路驱驰至邸。身后的天空有一朵淡薄的乌云在张望,姝瑞一行驶入玄府,安顿了玄璘,留了藜芦以守之。
姝瑞嘱藜芦道:“一切所需尽报瑞王府中,待玄璘稍安而报,若有险状速报。”后转身而走,坐在安车之内,微风拂动,吹动鬓边一缕发丝,姝瑞把垂落之发挽在耳后,闻了闻手指,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玄璘胸前流出的血液吧!下了安车,姝瑞径自进了瑞王府中,全没有回头。空中的乌云像密谋一般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浓浓的遮蔽了半个天空,树上的蝉急得“嘶咕嘶咕”叫声不止。姝瑞早早传了晚膳,早早沐浴安歇。将睡未睡之际,忽听众多脚步攒动一声,便有一仆入门禀告。
“王爷,宫中来人言女王有口谕颁召,请王爷速速更衣接旨。”
姝瑞起身,奴仆们利落有序把瑞王穿戴整齐。姝瑞抬步,走出寝殿。园中没有月光,只见浓云密布,黑压压的把天际都遮住了。院里殿外早有人提了灯笼举了火把。她来到正堂,身后簇拥着仆从,俱跪下接女王的口谕。
宣读女官一脸凌厉,“今起,瑞敬王姝瑞禁足府中,王府中所有人不许出入,衣食由茜香宫中委派运进,钦此。”
姝瑞心中凛然,暗想母王因何事如此动怒?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派恭送宫中使者。只见瑞王府门外,已被官军围栏,王府双扇大门被合闭,把耀眼炽热的火把统统关在了门外。空中猛然一下响雷,姝瑞身形震颤一抖,随即回转神色,对府中管事吩咐道:“一切如常,轮流守休即可,勿起慌乱。”
管事领命。
姝瑞缓步回屋,却不自禁走到荷花池的榭水亭下,雨注如下,倾盆而来,几记响雷振得姝瑞跌坐在凳上。她用食指堵住双耳,什么也听不见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暗黑的夜空闪了闪,如光洒在了裂网上,网?亭中犄角果有蜘蛛布网盘结,等待猎物误自飞撞而上。姝瑞松了堵在耳中的手指,忽觉雷声没那么可怕了。她拿下发间的多足蜘蛛布网金簪,是谁在布网盘结?夜空中的乌云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随着风儿走走停停。姝瑞寻思:与其冒险闯破他人的网,不如静待在此织自己的网。夜风托着荷花的香气在水面荡漾,隐蔽处,总是有忙碌的蜘蛛在吐丝布网。
时光荏苒,已是两月之后的一个夜晚。藜芦从暗道潜回府中,面见瑞王。
姝瑞听着藜芦娓娓道来,“王爷被困府中之日,玄灵卫主被王上革了职位。王爷所掌之四支云卫被王上斥责,罚俸三月。朝臣一时亲慕琮王,未有王爷因何惹怒王上之言语行状。”
姝瑞未有言语,心中想着:既然母王令己在此禁足,乖乖思过总没有错的。
藜芦面露难色,继续说道:“奴婢领命在玄府医治玄璘公子,至今已有好转,只是……”藜芦吞吞吐吐,略抬头对上瑞王直视的眼神,“只是已三日不肯饮食。”
“缘为何故?”
“钧府上门退了与玄璘公子的亲事,聘礼俱索,往来之礼锱铢必较行状难堪。事毕,公子便不再饮食吃药。”
“本王的风波终是殃及了他人,”姝瑞站起身来,“今夜该去吹一吹府外的风了。”姝瑞轻简出行,系上黑色披风欲与夜色融合,来到一段府墙之下,两侍卫立于墙下,有门如墙,推开有道,一卫在前,瑞王俯身而入,藜芦随之,另一卫在后,暗门闭。火把微燃,道路曲折,有上有下,出之即岸,遂登舟船,北行数里复乘轿入玄府。玄灵见之,有泣。姝瑞舍金于玄灵,曰:“本王之过累及与尔,熬过冷秋尚可见春色矣。”
玄灵曰:“愿伏于王爷左右。”
姝瑞扶起玄灵,道:“带本王去见玄璘。”
玄灵怔燃,泣而有喜色。
夜色飘渺,微风匍匐,廊道之间拂有月色。姝瑞抬头看去,一轮上弦月挂在空中,倚在半朵稀疏的云儿之畔。开门厅室进内寝床,室内有烛辉燃,映照左右,床寝寂寂未闻有声。
玄灵近前,轻唤玄璘,“璘儿,你看谁来了?”
玄璘如睡梦中般,不为所动。
姝瑞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寝床边上。室内烛火照映,只见玄璘发丝微乱,身形有所削瘦,胸前呼吸的起伏呈现出生命的迹象。姝瑞伸出右手轻扰玄璘叛逆的乱发,玄璘有所觉,睁开一双含怒忧愤的瑞凤眼,不期竟见到姝瑞,眼中袭来一波柔水,身体无力的支配双手揉了揉双眼,果如所料。
“拜见瑞……”起身遂给瑞王行礼却被按住。
“玄璘……”姝瑞眼见玄璘如今的模样与昔日意气风发杀气决绝之时大相径庭,心中五味陈杂。
藜芦眼见形势,拉了玄灵悄然退到门外。
姝瑞起身,脱了黑色披风,净了手,拿起八仙桌上的执壶亲到了一杯水,走到玄璘身边。玄璘支撑着自己倚在床头上,姝瑞坐在寝床边,把茶杯交到玄璘手中,烛光闪闪,映到杯中水之上,确又是另一种波光粼粼的希望。
“几天没用饭了?”
“三天。”玄璘低语,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来人,传粥饭来。”玄灵听闻,进屋接了令欣喜退出,与藜芦相视而笑。
藜芦道:“恭喜大人,小人也同去为公子煎药。”
玄灵相谢道:“多亏藜大人深夜冒险入王府中,不然舍弟难保。”
“瑞王心系玄府,定会相来,如今情势危矣,只盼能助瑞王共渡此难。”
玄灵端了一只釉里红缠枝海碗和一只甜白釉瓷碗并勺。
“吩咐藜芦把玄璘的药煎上。”姝瑞对玄灵说道。
“是。”玄灵把粥食放到四方八仙桌上便退了出去。
姝瑞掀开海碗盖,热气微微熏升,亲盛了一碗肉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送至玄璘嘴边。
玄璘略低着头,直视着姝瑞。他深知瑞王已被禁锢府中许久,如今深夜冒险而出。一手捏过姝瑞手中的勺子,一手拿过甜白釉瓷碗,红着脸低头闷闷的吃了起来。待两碗过后,姝瑞递上一方丝帕示意玄璘擦嘴,玄璘摇摇头,折了丝帕放在枕下。
姝瑞起身去拿黑衣斗篷,“本王该走了。”
玄璘急急牵住姝瑞衣角,“瑞儿,待我吃了药,再走不迟。”
姝瑞望向窗外的夜空,黑漆漆的不见月光,思索一刻,便又坐在玄璘的寝床侧边,“本王如今身陷囹圄,不知前路如何,你在此好生调养,切勿意气用事,若……”姝瑞语气顿住,低下头,又看向玄璘,“若得脱此难,定不负你,”说完拔下发间的多足蜘蛛布网金簪,“此做定物。”
玄璘看着姝瑞手中的蜘蛛簪,连手带簪握在掌中,一把拉过姝瑞,抱在怀中,“我受伤不关你事,是我诱了你奔驰至远而遇匪。今日,也是以己为饵诱了你来。”
“本王知道。”姝瑞的回答清晰冷静。
玄璘怔燃看着怀中的素雅小兔兔,低语呢喃道:“原来你都知道,原来如此……”
藜芦扣门端了独参汤进来,玄璘从姝瑞手中拿走了多足蜘蛛布网金簪,放在床内枕畔,觉得不妥又藏在枕下。
玄璘喝完独参汤,姝瑞拿了金柄香檀木梳给他束了发。
“王上只是禁闭了王爷,未作其他事宜,料是此事不宜宣扬却有暗查。”
“本王也寻思过,你是知道的,本王只不过不爱读书,酷爱射猎,未有大过。”
“再有半月就是王上的万寿节,以此契机,瑞儿可为破口。”
姝瑞深思,答了一个“嗯”字。
玄璘塞了一只盒子给姝瑞,“回府再打开。”
姝瑞点头,乘着夜色匆匆而归。
玄璘眼见姝瑞穿着的黑色斗篷渐与黑夜融为一体,回屋拿出她给的信物,展开强留的丝帕,纯白洁净,只一角绣了一簇三朵并蒂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