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法在模仿北斗星位,罗盘血光对应七杀方向,必须同时击碎所有罗盘。”泠秋挥剑斩断黏在袖口的菌丝,目光扫过愈收愈紧的掌阵,“我来延缓他们的行动。”
剑锋在血光中震颤,五行真气凝成的冰霜锁链缠住最近一只巨掌的腕骨。寒气顺着青铜罗盘裂隙蔓延,盘面指针却愈发癫狂地旋转,仿佛在嘲笑凡人的徒劳。陈今浣捂着腰腹创口退至槐树残骸旁,玄铁项圈随着剧烈喘息越收越紧,连吞咽唾沫都成了酷刑。
“师兄的算盘打得响,可这七只爪子又不是王八伸脖——”他并指一勾收回了插入罗盘的笏板,玉化骨碎片割破掌心,“您倒是说说,怎么个‘同时’法?”
言谈间,五行真气凝成的冰霜锁链已爬满三只巨掌的青铜罗盘。盘面裂隙间渗出的蓝褐色黏液与寒霜角力,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七杀阵眼互为表里,必须找准时机。”泠秋的掌心在剑身抹过,沾血的离火剑气骤然暴涨,“李兄,劳烦盯紧坎位!”
“交给我!”李不坠的大刀裹着瘗官余威劈向坎位巨掌,刀刃触及罗盘的刹那,刀锷处的暗红经络突然暴起。男人虎口迸裂却浑然不觉,鲜血顺着刀槽注入罗盘凹痕,竟让盘面指针停滞了半息。
欧阳紧的银甲已爬满菌丝,她当即卸下盔甲露出殷红战衣,将凌霄枪倒插入地,双手结出天猷伏魔印。十二道青光自阵亡银甲卫的胸甲碎片中腾起,在北斗方位凝成虚影。“天猷开阳,四象归位!”女将厉喝声中,青光虚影化作锁链缠住剩余三只巨掌。
几乎同时,七只罗盘中央同时浮现翡翠莲纹。泠秋的离火剑率先刺入震位核心,李不坠的刀锋堪堪劈开坎位盘面,欧阳紧的伏魔印却在此刻出现裂痕——青光锁链缠住的巽位巨掌猛然膨化,掌心裂开无数细缝,喷出粉尘毒瘴。
“闭气!”陈今浣用最后半截破碎的笏板隔开粉尘,袖中备着的十枚玉化骨笏板全部用完,再有需要,他只能用肋骨现做了。思索间,他忽然注意到不对,出声提醒却还是慢了一拍。
“月逡参西,这是虚招!”
乾位的罗盘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巽位巨掌突破伏魔印桎梏。欧阳紧被反震得踉跄后退,飞来的罗盘碎片割破脸颊,血珠溅在陈今浣颈间的玄铁项圈上。敕令符文遇血生变,项圈内侧突然弹出刃片,深深切入少年喉管。
要遭……他无法呼喊。
巽位巨掌的罗盘已完全转红,白骨掌心生出肌肉,如花瓣层层绽开,露出内里蜷缩的翡翠莲台。莲台上端坐着个浑身缠满经幡的侏儒,正是早该魂飞魄散的青痴三十八。
“礼赞青红皂白大仙——”侏儒的唱诵声协同莲香席卷战场,死去的银甲卫纷纷站了起来,他们的天灵盖被菌丝顶开,脑髓化作靛青藤蔓缠向最近的活人。
渐渐的,陈今浣的视线开始模糊,项圈刃片上的镇魂咒顺着血管灼烧心脏。只能用那一招了。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咬碎藏在臼齿间的髓海晶,尖锐的晶体碎片混着黑血咽入喉中。
献上枕叶的那一刻,饥饿如野火燎原。
玄铁项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熔成铁水,陈今浣的脖颈断面处钻出无数黑色丝线。这些超越现实概念的造物缠绕成新的颈骨,将他的头颅与身躯重新接续。
“无为通解·青蚨于归。”
少年抬手虚握,巽位巨掌连带莲台瞬间坍缩成核桃大小的肉球。他苍白的指尖捻起这枚“核桃”,饶有兴致地观察表面蠕动的神经束,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感觉不如汕头牛肉丸……你家大仙就这么待客的?”
面对嘲讽,余下六只罗盘同时爆出刺目血光,北斗阵势在生死关头彻底成型。泠秋的五行剑阵被震散,李不坠的大刀碎成铁屑,欧阳紧的伏魔印反噬入体——所有人的攻势都在阵法威压下土崩瓦解。
陈今浣踏着血泊走向阵眼中心,新生皮肤在罗盘血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他能清晰看见皮下血管间流淌的已不是血液,而是某种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金色物质。钱神的契约正在生效,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来之不易的清醒。
“一、二……六。”他数着罗盘裂隙间渗出的翡翠莲子,忽然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结账了!”
他的身影突然散作七道残影,每道残影精准出现在罗盘核心,手指戳入吹弹可破的皮肤,蘸取金色物质在盘面画出扭曲的逆北斗纹。当第七道纹路完成的刹那,翡翠莲子集体爆裂,罗盘碎裂的冲击波将众人掀飞数丈。
烟尘散去时,七只白骨巨掌已化作满地铜钱。陈今浣跪在阵眼中央,新生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内里沸腾的黑色浆液。他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从槐树残骸飘落的焦枯花瓣:“师兄…消火……”
泠秋的五行剑应声出鞘,剑锋带着寒冰真气刺入陈今浣后心,压制住了药骸的躁动。欧阳紧的凌霄枪紧随而至,染血的枪尖抵住少年前额:“妖物!你方才用的根本不是道门术法!”
“将军这话说得……”陈今浣咳出几块污血碎片,破裂的声带发出砂轮摩擦般的声响,“就像指责厨子不该用菜刀切肉。”
李不坠拖着断刀一瘸一拐走近,突然注意到陈今浣的眼睛——那原本深黑的虹膜此刻泛着雾蒙蒙的白,瞳孔对光线根本没有了反应。
“你的眼睛……”
“看不见了,大概五日恢复。”他抓着凌霄枪尖站起身,没走两步就崴倒在地,“当真不便……劳烦师兄把地上的钱捡一下。”
欧阳紧抓着衣领将少年从地上拽起,把备用的枷锁套在他脖子上,语气冰冷:“解释。”
“解释就是……”他试着用失明的双眼扮出令人怜爱的模样,“我快饿死了。”
一声叹息后,她松开了手,林间重归寂静。女将拄着长枪清点伤亡,十二名银甲卫仅剩五人尚能站立,押运的解差也只剩三人。她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重振精神发号施令:“即刻启程,日出前必须抵达驿站!”
残破的囚车重新套上辕马,陈今浣垂首蜷在笼角,新换的玄铁项圈比先前更重,边缘嵌着的符咒烙得锁骨发红。他吃下那颗藏在手心核桃大小的肉球,昏昏沉沉地睡去,难得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