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紧的枪尖在阵旗上划出裂帛般的声响，北斗纹路彻底黯淡的刹那，护山大阵的屏障骤然破损，远处山道上传来百姓的哭喊，几具被大荒落侵蚀的活尸突破防线，正沿着石阶向上攀爬。

“将军若想拿人，不妨先问过这柄剑。长明观护的是天下苍生，而非朝廷鹰犬。”泠秋用真气化作飞剑斩杀了爬上台阶的活尸，手中的五行剑悬于阵眼之上，剑身倒映出女将冷峻的面容。

“那就休怪本将不念旧情！”凌霄如雷霆刺来，然而枪风未至，身后的银甲卫却忽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她分神回望，只见一名列阵的士兵将手里的枪调转矛头，刺向了身旁的同伴。

二人的对峙被突如其来的地动打断，护山大阵阵石纷纷龟裂，阵外有越来越多的银甲卫陷入癫狂自相残杀。泠秋望向祖师殿的方向，心中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大荒落又严重了，难道那家伙真的跟某位大尊达成了交易……”

“你们几个，把外面的人都带进阵里！”他放下手中的剑，反手抓住凌霄枪杆，神情严肃地对欧阳紧说，“将军请速随我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或可窥见真相的一角。”

祖师殿内，第七枚锁魂钉即将钉穿陈今浣的玉枕穴。李不坠的钉锤悬在半空，额前汗珠顺着下颌滴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此时的他已不再癫笑，而是像睡着了那样安静。

阿宝蹲在供桌下偷吃贡品，油乎乎的指节突然指向殿顶藻井：“花花…开花咯……”

金漆剥落的藻井缝隙中渗出蓝褐色浆液，凝结成倒垂的曼陀罗。花瓣层层舒展的刹那，钉在陈今浣百会穴的锁魂钉突然震颤，刻着《黄庭经》的钉身浮现出雷击般的裂纹。

李不坠立刻放下钉锤拔刀格挡，此时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接着殿门轰然洞开。刀锋还未来得及转向，鎏金铜门便在一阵罡风中缓缓倒塌。

看清来者的面容后，男人松了口气，原来是泠秋和欧阳将军。

可是这位此刻将军看上去并不怎么友善，她瞥见柱上被锁魂钉钉穿的陈今浣时，瞬间摆出攻击架势。“尔等竟放任邪物私炼禁术！”

“将军有所不知，此人为了阻止大荒落彻底失去了神智，布下此术一方面是助其恢复，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再次失控。”

“助其恢复？防止失控？把他杀了不就万事大吉？”

气氛紧张到极点时，殿外传来的惨叫声裹着腥风，将剑拔弩张的僵持撕开裂缝。倒垂在藻井的曼陀罗突然炸开，蓝褐色浆液如暴雨倾泻，阿宝尖叫着钻入供桌下，贡果滚落时沾上黏液，顷刻间化作焦黑炭块。

“先救人！”李不坠横刀劈碎砸向陈今浣的浆液，刀锋与秽物相触迸出青烟，暗红经络顺着刀身疯狂扭动，仿佛在吞噬某种养分。他虎口的旧伤迸裂溢出鲜血，却死死抵住倾泻而下的蓝褐色瀑布：“都愣着作甚！快把这妖邪转移！”

欧阳紧反手掷出长枪，凌霄裹挟着霜气钉入藻井中央，暂时冻结住流淌的浆液。泠秋的五行剑阵应声而动，指向的却是大殿的铜门之外——刚刚那声惨叫乃是那名看守祖师殿的道童发出的，不知不觉间，数不胜数的活尸已经将殿前庭院围得水泄不通了。

“千尸朝圣，大荒落当真棘手。”

像是感应到了活尸们的虔诚，绑在缠龙金柱的少年突然浑身发颤。玉枕穴上未钉入的锁魂钉被震出体外，落地的叮当声似乎还引来了别的东西。

“锁魂钉要压不住了！”李不坠反手掷出大刀钉入藻井裂缝，刀身暗红经络如蛛网般蔓延，暂时阻隔了浆液倾泻。他踉跄着退到金柱旁，指节捏住第七枚锁魂钉的钉帽：“这玩意到底管不管用？”

“当然…管用。不然…我早就开荤了……”未觉间，少年挣断的麻绳飘然落地，破损的道袍下露出森白骨茬。他的神智逐渐清醒，正在一颗一颗地拔掉身上的铜钉。

“你既然醒了，就随我去镇妖司受罚，老实交代自己犯下的罪孽。”欧阳紧运气收回冻住藻井的凌霄枪，取出一捆缚妖锁。

“将军这是要强抢民男？”陈今浣踩着满地狼藉跃上横梁，摘下被冻住的蓝褐色冰碴嚼起来，“可惜我师兄醋劲大，见不得别家旌旗插上山门。”

牙齿研磨冰碴发出的清脆碎裂声与殿外活尸的嘶吼形成诡异的合奏。他蹲踞在横梁上，指尖捏着半融化的蓝褐色冰晶，屈指弹向欧阳紧的银甲护臂，戏谑道：“与其抓着我不放，不如先看看门外堵着的家伙？它们总够你审的了吧？”

欧阳紧拍掉粘在护臂上的融冰，转身看向大殿门外——见陈今浣已然清醒，李不坠和泠秋便心无旁骛地投身于战斗，庭院里密密麻麻的尸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嘁、待会儿找你算账！”

女将旋身入阵，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威胁尽数解除。消灭完活尸之后，众人齐聚于殿前庭院中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空地。

缚妖锁已然挂上了陈今浣的脖子，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现在距离冬至，还有多少时日？”

“五日，你问这做甚？”欧阳紧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回答了他。

“当下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冬至那天，大荒落会毫无保留地降临。虽说我已经结下契约将其减弱，但能否渡过难关，还得看诸位的实力。”

锁链摩擦的轻响中，陈今浣仰头望向天际翻涌的铅云。那些云层深处似有无数蛇形雷光游走，却迟迟不肯落下。缚妖锁的符文在他脖颈处灼出一道道伤痕，他浑不在意地弹着链环小声嘀咕：“都说了我没这种癖好……”

凌霄的枪尖挑飞一颗滚来的活尸头颅，红绡飞舞宛若腾蛇。女将扯了扯少年脖子上的缚妖锁，再三确认捆牢靠之后才放心松手：“你既说冬至是决胜之机，便该拿出些真章来。若再敢耍花样——”

“不耍不耍……掌门阁下，你的护山大阵还能撑几日？”

泠秋正在擦拭剑身的污秽，指尖拂去的寒霜滴落渗入庭院青砖。他望着山门外逐渐暗淡的屏障，眉眼间郁色更浓：“至多三日。”

“三日？”李不坠将大刀收入刀鞘，往地面一杵震起碎石，足见其重量之重，“山下百姓才迁入半数，三日后若大阵崩毁……”

“那便让它再撑一会儿。总之，有欧阳将军帮忙调度，山下那些守着祖宗地不肯走的老顽固，应该也不会再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