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担心实属多余，杨舟是谁，风里来雨里去，吐血都往胃里咽，从尸山血水中爬出来的暗卫。

若是连一个简简单单的陷阱都避不过去，也太浪得虚名了，别说秦岚，杨舟自己恐怕都会羞愧到撞墙而死。

在秦岚出声那一秒，杨舟也敏锐察觉到了脚下突然踩空带来的失重感，立刻侧身往旁边扑去，一个利落翻滚，稳稳停在一旁。

秦岚看到杨舟平安落地才松了口气，正要往这边来却被杨舟出声制止：“殿下先别过来！”

秦岚步伐一顿，依言停下。

杨舟半蹲在地四处观望一番，从一旁树上折下根树枝来，随后握着树枝在地面四处戳动。树枝插入地下，有时碰到的是表面松软潮湿的泥土，有时则是虚虚掩盖了表面一层砂石和树叶。

杨舟用木棍将周围清扫了一番，很快，一个莫曰成年人腰大小的深洞便显露出来。

这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舟面色沉稳，探身去看面前这像小水井一般的孔洞，下方乌黑一片，深不见底。

杨舟又用树枝沿着自己来时路探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余孔洞之后才让秦岚踩着自己走过的路来到那洞前。

“这是什么。”秦岚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去看那地上的洞，看久了还有些瘆人。

秦岚方才随手丢的那块石头刚好砸在将孔洞掩盖的树丛上，石头坠下带来的冲击使其直接坠入洞中。

洞中似乎有水，狭窄且深，因此产生了深邃回音。

“不知。”杨舟摇了摇头，眼中担忧警惕不减，道：“殿下还是小心一些吧，寻常人家就算在房屋周围挖水井也断不会只挖腰粗，这洞显然不寻常，可能会有些脏东西。”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听杨舟这么一说，秦岚还真闻到股古怪的味道，下意识往后一退，倒把杨舟吓了一跳：“殿下？”

秦岚退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闻到的那股味道并非想象中的尸臭，抬手掩住嘴轻咳一声，含糊对杨舟说：“没事。自己吓自己。”

说罢似乎为了证明所说真实性，秦岚重新回到那洞旁，半蹲下来在周围扫了一圈。

杨舟从秦岚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很快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递到秦岚面前。

秦岚从杨舟手心接过那几块铜板大小的碎石，随手往那孔洞一抛，在心中默数。

不过一息多些的功夫，洞中便传来一声与方才别无二致的闷响，这次离得近，声音更加清晰，轻得多，秦岚甚至能想象到石块砸在水面后往四周溅起的水花是怎样的。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秦岚将剩下几块碎石丢在一边，拍了拍手，转身看向杨舟，问道。

杨舟点了点头，皱着眉思考几息，回答道：“闻着像什么东西腐坏的味道，但又不像是肉类。”

杨舟摘下面具学着秦岚那样半蹲下来，鼻子动了动，似乎很是奇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觉得有点像被水泡久了的腐烂花草或是药渣。”

秦岚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肯定了杨舟的猜测：“我闻着也像。冲鼻子，说苦不苦，一股怪味儿……是中药？”

杨舟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王府正门，又低头看看地上这被他们偶然发现的孔洞，重新戴上面具，试探性问道：“那殿下打算？”

“你去找找，看看能不能借个细长的，用来打捞鱼的网兜来，我倒要看看这底下究竟是什么。”秦岚站在一旁，抬手往鼻子前挥了挥，挥散了那股萦绕在身周久久不散的怪味儿，吩咐道：“此处住着的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我也懒得管别人往地底下埋什么。可惜不是。”

杨舟闻言下意识点了头，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那潜入计划殿下要推迟，或是取消吗？”

秦岚正抬头看着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快要散去的晚霞，闻言莫名其妙看了眼杨舟，问他：“我们潜入二皇子王府，为的是什么？”

“找线索。”杨舟老老实实答道。

秦岚朝脚边的孔洞一颔首，理所应当说道：“线索不就在眼前？”

“据我所知二皇子无灾无病，他母亲又信神佛，对疾病一类最忌讳不过，甚至不允许在王府中伺候的有带病之人——哪怕是最低等的侍从婢女也要赶出府去。”

夜幕将至，秦岚身后逐渐亮起灯盏，衬得他的眼眸乌黑一片，似是无边黑夜：“既如此，那二皇子府旁边又怎会有个不知倒了些什么的孔洞？还特意让人掩盖起来，岂不可疑？”

“再者。”秦岚悠悠然答道：“就算这洞中的东西与我们要找的线索无关，也能查出一些有趣的事来——只要能够将人拉下马，我不介意它是什么。”

“杨舟明白。”

杨舟办事干脆利落，应答完便转身离去。

秦岚靠在树边，看着面前随风微微晃动的绿叶，神思逐渐飘远，无意识在脑中梳理起方才发生的事。

二皇子王府附近有这么一个洞，他本人是否知晓？

倘若毒杀五皇子一案是二皇子在背地里动手脚，那这洞中的东西是否会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玉荆花有关？

想着想着，秦岚的思绪越飘越远。

这么晚了，早就过了吃晚膳的时辰，也不知梧桐宫那人是否已经用过膳。

梧桐宫伙食不错，虽比不上王府那般精细，但有秋德在，也委屈不了江渲那张挑剔的嘴。

江渲之前用信鸽送来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秋德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殿下。”

杨舟突然出声，像鬼一样出现在秦岚身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都没带灯，秦岚心中一惊，猛然转身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犹如鬼煞的脸出现现在自己身后，好悬连魂都飘出去。

杨舟看秦岚捂着胸口一言不发，难免疑惑，偏过头疑惑开口又唤了一声：“殿下？”

秦岚的话头在“你存心吓我的吧”上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视线落在杨舟右手拿着的网上，一言不发接过蹲下身，默然行动。

杨舟不太在意秦岚突然而来的冷漠态度，蹲在秦岚身边，一只手停在他身后腰带上，似乎只要有任何不对，就要扯着腰带将人拉过来。

这洞说大也不大，很难挤进去一个成年人，说小也不小，让其倒吊着摔进去也并非天方夜谭。

杨舟拿过来的是根竹竿，二人高，手腕粗，末端挂着一用细绳粗糙编织而成的网兜。杨舟眼力好，秦岚比划了下，发现这网兜刚好可以伸进面前的洞中，分毫不差。

秦岚将竹竿调转了个个儿，将其悬在孔洞的正上方，随后一点一点往下放去，那竹竿不断往下坠，直到只剩巴掌大一截留在外面时秦岚才察觉手上传来震动。

秦岚眼睛一亮，一只手扶稳竹竿，一只手握着竹竿将其旋转了一圈，感觉到底下的网兜似乎勾住了什么，还激起细微水声后，才将网兜贴着边往上拔。

杨舟见状立刻起身拉住竹竿上端，顺着秦岚的动作一起将竹竿拉出。

不过几息功夫便听得“哗啦”一声，勾着一团黑褐色不明物体的网兜从那乌黑的孔洞中出现，还沾着水，晃动间洒了秦岚一头一脸。

秦岚：“啧。”

那并不纯净的水滴砸过来时秦岚下意识闭上眼要往后退，又想起自己手中握着的竹竿，推也无用，只能硬生生压下动作，逼迫自己站在原地。

一滴水珠顺着秦岚的发丝和面颊往下落，砸在地上，秦岚屏住呼吸，不敢深吸气，原地停顿两秒才做足心理准备，缓缓睁眼，又被近在咫尺的那团不明物体熏了满脸，差点没吐出来。

“……！”隔着一段距离闻这味道都有些刺鼻，此刻和其来了个亲密接触秦岚终于忍无可忍，再顾不得什么，松开手任由竹竿坠地，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示意杨舟将其拿远些。

杨舟也不知是忍耐力太好还是嗅觉失灵，面对这团生化武器面不改色，稳稳拿起竹竿往后退去，果真将其拿远了。

杨舟一连往旁边退了十多步才看见秦岚比了个手势，停下后退步伐。

秦岚弓着腰，压低声音咳了两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只觉从喉道到鼻腔到裸露在外的眼睛都遭受了攻击，火辣辣地刺痛着，痛感并不明显，闷闷的，但存在感极强，让人很不舒服。

“……这是加了大蒜，葱和辣椒一块儿熬的中药吗？！”秦岚没忍住低声开口吐槽了句，从怀中掏出条帕子将脸上发丝间沾上的液体尽数擦拭干净后与手中手帕对视两息，在一把火烧了和找个坑埋起来间摇摆不定。

好巧不巧，杨舟等了会儿也不见秦岚过来，只好放下竹竿自己走来。

竹竿破洞而出时杨舟就站在秦岚身边。自然没能幸免，身上也沾了些湿润的不明液体，好悬没把秦岚熏吐第二轮。

“……别过来！”

秦岚急忙抬手止住杨舟动作，往后退去，手上一松，手帕便随风飘扬往远方飞去。

杨舟怕这手帕落到别人家会引起麻烦，快步往手帕高飞的方向跑去，干脆利落将其截了下来，回过头看向秦岚。开口问：“殿下还好？”

秦岚简直无力吐槽，感觉自己大脑都快被这股这利刃一般毫不讲理，强行霸占鼻腔的刺鼻味道搅成面糊，半蹲在地有气无力抬眸看向杨舟，又伸手指指自己：“我看上去像还好的样子吗。”

杨舟没回答，像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一样眼神骤然变得锋利，秦岚察觉到杨舟动作，跟着安静下来。

没过两息杨舟便摇了摇头，开口回答道：“殿下若无事的话，就快走吧。”

“似乎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