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渲回答,秦岚并不意外,似乎满意了,身周蔓延的那股难以言说的威慑气息散去,气场重新变得平和,道:“那好。”
听到这两个字江渲就觉得不对,下一秒就听秦岚说:“那么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态度是否会影响任务进程这个课题吧。”
江渲:“……”
在秦岚再次出声前江渲便开口打断了他,眼神不知是妥协还是无奈:“打住,打住吧我的好殿下,这个话题有正经讨论的必要吗?”
秦岚没管江渲,转身坐回了方才坐的软榻,姿势放松下来,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他用手撑着头,没回答。
江渲与秦岚对视两息,闭上眼,轻叹口气,走上前来坐到秦岚身边。
“你不想说便算了。”秦岚将那两张信纸团成一团随手扔了,刚要开口就见江渲目光警惕,停顿一息,“我不会出尔反尔,说正事。”
江渲这才放松下来,往后一靠,视线轻轻落在秦岚身上。
“五皇子死得太过突然,很难让人不怀疑中了鹤顶红一类致命毒药,但后来经太医查验,不论是五皇子体内还是那盘菜中,都没有毒药的痕迹。”
江渲眼神本还有些涣散,欲凝未凝,听到这话眼眸缓缓聚焦,迅速进入状态。
秦岚从旁边拿过个淡蓝色的布巾,将其放在桌上推至正中,用手指挑开布巾一角,一抹红色透露出来。
江渲视线落在布巾上,皱起眉,并未看清被包在其中的究竟是何,动作自然伸手要去摸那抹红色,却被秦岚用两指抵住手腕。
江渲一愣,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秦岚就收回了手,道:“玉荆花,有轻微毒素——别见到什么就伸手,有点警惕心。”
“……”江渲无言以对收回手,半趴在桌上问:“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放在这做什么?”
“因为这花曾作为佐料出现在杀死五皇子的那道水晶丸子中。”秦岚开口解释道:“玉荆花根茎无毒,花瓣有毒,妥善处置后可食用。”
“但说是有毒,毒素却远不致命——最多让人上吐下泻高烧几日,哪怕剂量下得再重,也断不至于在一盏茶内让人毙命。”
说到这,秦岚摊开双手,道:“显然,这玉荆花不是罪魁祸首,顶多算个帮凶——但宫中太医无用,一连查了三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将五皇子的死因归于对玉荆花太过敏感。”
江渲打量着面前被包着的半个指节长的红色花瓣,问:“你查到什么了?”
“那天……就是遇到皇后那天,送你出宫后我回了宴会宫殿,但很遗憾,并未在宫殿中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宫中不种植玉荆花。这种花虽有毒,却艳丽非常,常开不败。”秦岚意有所指说道:“宫中爱花之人非马贵妃莫属,她的祥珍宫种满鲜花,玉荆花保不齐就混迹其中。”
江渲皱着眉思考两秒,质疑道:“如今后宫为马贵妃为首,是太后心中刺。马贵妃爱花太后不会不知,若是马贵妃动的手,和实名制下毒有什么区别?毕竟对太后而言,在万花丛中悄悄添上一株玉荆花又有何难?”
“还是说……你觉得马贵妃被人当枪使了?”
秦岚没忍住笑出声来,道:“我们是要想办法找证据,不是找凶手——凶手还用得着找吗,不是二皇子就是三皇子。”
江渲:“……”怎么把这茬忘了。
江渲半趴在桌子上眨了眨眼,抬眸看向秦岚,秦岚似笑非笑回望他,江渲顿感不妙,“……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宫中的线索被销毁了大半,但我猜宫外或许会有所收获。”秦岚笑眯眯地看着江渲,伸手在那株玉荆花旁轻轻点了点,“所以,得拜托你了。”
江渲:“……”
他就知道没好事!
江渲被气笑了,直起身,指指自己,道:“又我?”
秦岚罕见地从内心深处扒拉出星点大小的愧疚,沉吟两息,提出第二个方案:“总得有个人守在梧桐宫,你若不想去,便装作我留在这吧。”
江渲在出宫办事和在梧桐宫摆烂中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在秦岚三令五申让他别出门,小心行事,情况不对就放信鸽等等宛如老妈子般的叮嘱下将人推出了梧桐宫。
秦岚被推出去后看着梧桐宫关闭的殿门无语凝涩几息,叹了口气,转头离开。
刚转过身就对上靠在一旁墙上杨舟的视线,秦岚脚步一顿,面上倒是冷静,并不意外,朝梧桐宫殿门一颔首,道:“留在这。”
杨舟一点头,转眼又没了身形。
皇宫的守卫实在太水,加之有系统这么一个堪称bug般的作弊神器,秦岚没怎么费工夫便顺利离开皇宫。
他脱下了原本穿的华服,转而穿上一件低调的深色披风,将整个人遮了个全,连面容都看不清晰。
出宫后,秦岚先回了王府。
他来得太悄无声息,落在主院那颗飘黄柳树下时吓了雪茶一跳。
雪茶手中端着个花盆,眼眸骤然睁大,张开嘴一声“殿下”就要出口,忽然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捂住嘴,走到秦岚身边跪下。
秦岚没说话,只将视线从柳絮上收回,抬手示意雪茶起来,淡声问她:“他最近几天有见除了丞相之外的人?”
江渲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未想过什么“距离近不近”,“逾矩不逾矩”,倘若不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闪电劈开窍了,就是有人和江渲说过什么。
秦岚心中有几个猜测对象,依旧犹豫。江渲不是听风就是雨的类型,大多数时候都把和他不熟的人的想法和建议当狗屁,断不可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和江渲说过那些不该说的话的人,要么说出的话足够有说服力,要么和江渲足够熟悉。
江渲在他身边这么久,和哪些人熟悉他秦岚还不知道么!
“好像……没有?”雪茶不知秦岚为何突然发问,偏着头思考几息,才迟疑回答道。
秦岚离开王府后江渲就整日往返于王府和皇宫——在皇宫的时候还多些,别说去见别人,雪茶见到江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听到雪茶回答,秦岚意料之外蹙起眉。
……不可能。
就算是江渲自己想深了,也得有人给他个引子才行。
秦岚思考之际,雪茶“啊”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殿下刚离开王府前后那两天,陈少爷来过一次。”
陈凌云?
秦岚若有所思,嘱咐雪茶不要张扬,隐瞒自己来过的消息后再次离开。
——
京城郊野有条河,被树林环绕,常有野兽出没,鲜少有人在周围逗留。
显然,陈凌云不在此行列。
他坐在河边小凳上,左手边放着空空如也的鱼筐,架了只鱼竿在前,右手搭在膝盖上撑着头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双眼已然闭上。
耳边传来树叶在地上摩擦的清脆响声以及微弱鸟鸣,流水如鸣环佩,岁月静好,一片祥和宁静之意。
陈凌云被催得昏昏欲睡,微张着嘴,口水都要流下。
一抹洁白羽翼掠过翠绿树丛,停在陈凌云头顶树杈之上,歪着头,看着面前人。
见人对自己不理不睬,这只白色生灵又从树上飞下,直直停在人头上,用肉粉色鸟喙在其脑袋上轻轻一啄。
“啊——”
陈凌云半只脚都踏入周公殿了,硬生生被人捂着嘴扯着手架了出来,一睁眼就觉得头皮刺痛,顶着不属于自己脑袋的重量。
陈凌云大脑尚在宕机,下意识伸手去摸,接触到一毛茸茸的触感被吓了一跳,两只手慌忙舞动想将这不明生物赶走。
慌乱动作间,陈凌云没稳住平衡,从小凳上摔了下去,身负使命的信鸽在被陈凌云误伤前就扇动翅膀飘飘然重新飞回高树上,啄了啄翅膀。
陈凌云惊魂未定,抬起头这才将心按回胸膛之中,哭笑不得站起身,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信鸽笑骂道:“你是谁家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礼貌的信鸽!”
信鸽似乎听懂了陈凌云的话,扇扇翅膀从高处飞了下来,落在陈凌云抬起的手上。
“让我看看……”
京城中信鸽不少,几乎每家都养了几只,为了便于区分,每只信鸽都带着脚环,脚踝的颜色和上面雕琢的花纹皆不同。
陈凌云低头望向信鸽的脚,一抹金光沾着阳光刺进了陈凌云眼底。
“……”
陈凌云惊疑不定,看着面前信鸽的纯金脚环,在辨认出上面属于四皇子的祥云花纹后不做声了。
秦岚怎么会放信鸽找他?!
在这风声鹤唳的节骨眼,陈凌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秦岚找他的理由。
一瞬间陈凌云从不久之前和江渲那次不动声色的交锋想到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
他也没干什么啊?
陈凌云挠挠头。即便是江渲将自己说出的那番话转告了秦岚,秦岚想和陈府商议一二,也该找他父亲啊。
他不但做不了主,也和秦岚不熟。
陈凌云站在原地顿了好几息,才鼓起勇气去拿绑在信鸽脚上的信纸,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信是江渲送出的也说不定呢,毕竟江渲和四殿下关系亲近。
陈凌云颤颤巍巍展开信纸,信纸上只写了个地点,有事还是没事,现在去还是等会去一概不知,连署名都没有!
陈凌云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眼神一动。
他没见过四殿下的字,但他见过江渲的字——之前江渲留在云锦阁的是份手写手稿字迹略显潦草,有的字他还看不大懂,啃了两天才完整啃下来。
陈凌云伸出手轻轻一弹信纸,看着眼前熟悉字迹放松下来,悠哉悠哉收好东西往信中所指地点而去。
江兄找他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