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闹鬼闹得没完了是吧。
秦岚只得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就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江渲正警惕打量四周,最后视线锁定到不远处,树影摇曳的黑暗中。
秦岚顺着江渲视线望去,果真听到一阵细微近乎呜咽的女声,他与江渲同时收回视线对上目光,只一眼,便明晰对方心中想法,一前一后往树林中走去。
越往前走,呜咽声就越清晰。江渲隐隐觉得有些耳熟,皱着眉,不敢确定。
秦岚细细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小心翼翼伸手拂开花丛,在紧贴池塘的假山附近,声音越来越明显,已经可以听清模糊字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熙……”
听见声音,江渲正打算绕到假山背面一探究竟,却被秦岚伸手拦住。秦岚看着面前晦暗不明的池水,眉头紧蹙,对江渲摇摇头,示意他站在原地。
江渲翻了个白眼,直接拉过秦岚的手,领着人往前走去。
池塘周围不知是未设宫灯还是火光已燃尽,昏暗一片,连脚下的地都看不分明,只能踩着月光小心翼翼前进。
泥土湿滑伴有碎石,江渲虽走得稳当,却还是把秦岚吓出一身薄汗,生怕江渲一个脚滑带着两人一同归西。
那可真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都不够丢人的。
好在江渲步伐放得慢,又有秦岚在后担着力,二人还算顺利地走到了假山背面。
借着清辉月光,江渲看清了坐在假山背后掩面哭泣的人,不由得惊叹出声:“……皇后娘娘?”
听到呼唤,皇后顿时止住泣音,抹去面上湿痕,撑着假山站起身,这才将视线落于面前人身上。
皇后衣衫单薄,未着头饰,身边也不见侍从,显然是偷跑出来的。她盯着江渲的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才如惊醒般道:“我记得你。”
似乎想到什么,皇后目光向后偏移,果不其然在江渲身后看到身姿挺拔的秦岚,目光流转月色,迟疑问道:“你……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江渲站在原地并未作答,静静看着皇后。
皇后问出这个问题后思绪再度飘远,好像单薄身躯无法承担沉重灵魂一样,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五皇子死了……太后将你囚于梧桐宫中,和之前一样……”
“是因为你犯错了吗?所以她才要惩罚你,将你最在意的人从身边夺去?”
皇后话语颠倒,江渲在脑中梳理着皇后话语,问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会犯错?”
“不……不。”皇后听到江渲疑问,像被勾起沉疴难愈的旧忆一样,见江渲好似见厉鬼,目中恐惧往后退去,后背撞上假山,些许细小石块坠落于发间,染上薄灰。
皇后眸中漫出水光,再忍受锥心之痛一般捂住胸口,哀声道:“我有错,有罪……在后宫漂浮十余载,我不敢对苍天说我问心无愧。”
“……是报应,上天会惩罚每一个心虚之人。”
江渲隐约猜到皇后口中的“罪”意味着什么。吃人后宫比之硝烟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是为了自保还是固权,谁人手上干净如初,不沾鲜红?
他回过头与秦岚对视一眼,没从秦岚眼中读出什么信息和打算,好似个听戏的旁观之人,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
江渲无语凝涩两息,正要回眸,却见秦岚伸手揽住自己后背,手腕发力拖着他一连往后退了数步,直到远离池塘后才满意松开手,示意江渲可以继续。
“……”江渲沉默两息才找回自己话音,看着背靠假山,神色恍惚的皇后思考一瞬,试探问道:“娘娘口中的‘阿熙’……是大皇子?”
说着,江渲再次回头,这次他在秦岚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答案,不消皇后回答,接着往下问道:“皇后娘娘觉得大皇子的死是自己的错?”
“……”一行泪从皇后眼中流下,晶莹水珠挂在皇后眼睫之上,她愣愣看着江渲,不知是未曾听明白江渲所说,还是打击过大,以至于身体无法再产生任何反应。
“皇后娘娘?”江渲看皇后久久未言,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皇后眼神一动未动,如精雕细琢却无生机的木偶。
江渲又等了几息,才听到皇后低声说道:“护不住自己孩子,怎么能说母亲无错?”
话音婉转哀凄,此刻面前女子不再是尊贵的一国之后,不过一个普通失去孩子的母亲。
皇后说完后又呜呜咽咽抽泣起来,慢慢滑坐在地,垂下视线,不再做出任何回答。
江渲看着皇后忽然吸了吸鼻子,面色疑惑,抬起手袖闻了闻,仍是不解。
不知是否是在原地站得久了,江渲闻到一股淡雅香气,并不粘腻,像是雨后竹叶上的清透水滴,沁人心脾。
……这是从哪儿沾上的?
他疑惑,转过身将视线落在秦岚身上。
秦岚负手而立,距离江渲不过两三步,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江渲眼神这才抬眸,朝他递来一个疑惑目光。
江渲往秦岚身边走去,秦岚站在原地未动,看着江渲在自己面前站定,随后轻轻凑近自己闻了闻,道了声奇怪。
“怎么?”秦岚也跟着闻了闻,除了清凉夜色外,并未闻到其余味道。
“……闻到股香味,不知从哪来的。”
一提到香味秦岚就皱眉,要伸手去拉江渲。
江渲沉浸在自己的沉思当中,直到秦岚伸手才发觉秦岚情绪,知晓他因何担心,解释道:“不是迷香,孟不凡本事再大也进不了宫……我也没事,只是辨不出这香是何味道,有些疑惑罢了。”
随意解释了一番后,江渲仍没拒绝秦岚动作,任由他将自己拉到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安下心后才摊开双手,递给秦岚一个无奈眼神,眼神中的意思明确不过。
没骗你吧。
秦岚目光仍是警惕,不赞同地看了江渲一眼,将他拉至身后,自己往前走去,在皇后身前三步停住,半蹲下身轻吸口气,才闻到江渲口中那股异香。
不似花香也不似果香,像一碗以雨水浸泡,混杂不同树叶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放松下来。
“是安神香吧。”秦岚推测道。
毕竟皇后这副模样,安神香是必不可少的。
听到这话,站在秦岚身后不远处江渲面色顿时变得古怪,右手在空中滑动,调出系统看了两眼,一言难尽问道:“……你家安神香缓慢扣血?”
秦岚:“?”
此话一出,秦岚才后知后觉唤出系统界面,果真看到自己的生命值已经从100跌至98,降得太慢,扣得太少,系统甚至没发出提示。
秦岚挥去系统界面,拉着江渲急退数步,直至重新回到平整路面后才松开手,看着依旧跪坐在原地没有动作的皇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给皇后下毒吗?”
江渲不知从哪儿折了枝树枝,比手臂短些,夹在两指间旋转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看着不远处影子被月光吞噬的人,道:“皇后无子无女更无实权。已经痴傻,有什么再加害于她的必要?”
秦岚觉得有理,站在原地思考着,却感到后肩被戳了戳,偏头看去,果真看见笑得跟只狐狸样的江渲,满脸一副“我知道,快问我”的表情。
“……”虽然显得愚蠢,但秦岚还是很配合,毫无感情道:“你又知道了。”
江渲笑容凝固一息,对上秦岚无辜视线后决定先干正事,大度地不与他计较,语气却咬牙切齿,问:“……你觉得皇后是怎么疯的?”
见他直接翻篇,秦岚便不再继续拱火,合理推测道:“丧子之痛,刻骨铭心。”
江渲没说对错与否,依旧笑看着秦岚,重新转起手中笔直树枝,问道:“大皇子怎么死的?”
“这不得问你吗。”秦岚好整以暇看着江渲,提醒他道:“调查大皇子死因这活可是你揽下的。”
江渲笑容又是一僵,近来事情繁多,他都快把这事儿忘了。但江渲何许人也,转瞬调整好自己面上表情,道:“你上次去见皇后时,有没有注意到皇后宫中浓浓的香味?”
秦岚一怔,回想一番果真如此。皇后宫中香的味道过分浓郁了,当时秦岚只觉皇后神志不清,多用香安神并无不妥,未往深处去想,此刻江渲提起,反倒让人觉得刻意。
“是为了掩盖皇后身上这股异香吗?”
江渲点头,脸上笑容不变,视线顺着宫闱往远处蔓延,在心中叹息一声,道:“假使皇后心智坚定,却不得不疯呢。”
“比如——发现了自己孩子究竟因何而亡,背后之人为了让皇后闭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好杀,使用香料使其神志癫狂。一个疯子的话,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树影摇曳,透过月光在江渲侧脸上映出道道光斑。
秦岚视线在江渲脸上停留两息,自然接上他的话音:“手能伸这么长的,也就只有那位了吧?”
江渲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看着月亮说道:“十多年前,你与三皇子都尚未诞生。陛下还未遇见此生挚爱,神思清明之时,宫中只有两位皇嗣。其中一位是中宫嫡出,被当做太子培养。”
“我若是一位心思缜密,贪恋权力与高位之人,必会在一国储君年纪尚幼势力尚弱之时将其除去,以待来日。”
秦岚好似与江渲共用同一个大脑,点点头,自然而然接着说道:“没过多久,陛下沉溺于情爱无法自拔,你便想趁未来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皇子长大之前将其控制,奈何陛下护得紧,迟迟未能得手,只好转而先对陛下下手。”
江渲:“……”虽然但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