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与秦岚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两息，最后以江渲恼羞成怒转过头怒骂一句“吃你的吧”为结尾。

秦岚轻笑一声，将放在食盒最上层的稀白粥端了出来，掀开第一层盖子后果真看到温热膳食。

趁着秦岚用膳间隙，江渲一只手搭在桌上撑着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五皇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秦岚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食物，头也没抬回答道：“你看我像不像大皇子死时被陷害的林妃？”

虽然早就料想到秦岚是被别人陷害，但他突然提起林妃倒让江渲意外，问道：“怎么说？”

秦岚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娓娓道来。

五皇子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他的生母不过个小小贵人，并不受宠，哪怕生下五皇子依旧只能攀附别人。

诺大后宫，皇帝起不来身，皇后行为疯癫，马贵妃有自己的皇子，细数一圈，竟无人可以依靠。

光凭一个小小贵人自然是护不住一位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的，就在绝望之时，太后向贵人伸出援助之手。

贵人明白太后用意，看得清太后野心。太后想要一枚听话的棋子，如今，宫中几位皇子年纪都大了，哪怕是没有母妃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有各自想法，不会轻易任由她摆控。

因此，太后便将目光落在刚出生不久的五皇子身上，贵人为了自己与孩子能够活命，只能答应太后。

虽然她与五皇子在太后的庇佑下勉强能在后宫中立足，但别的皇子四五岁便已开蒙，她的孩子却还在满皇宫玩闹。

贵人知道，这也是太后的命令，读书能明理，读得多了，心思自然也多了。

与太后分庭抗礼的丞相一党却并不看好五皇子，原因很简单，五皇子太容易被掌控，要是让被太后牢牢把控的五皇子登上皇位，那么朝堂就要变成太后的一言堂了。

而就是这样一位聚集各方势力视线的皇子，死的时候却堪称安静，不过几个呼吸，心跳便已然停止。

表面祥和，实则在场众人都各怀心思的平静家宴也终于在此刻被打破。

座位是按年龄排的，五皇子就坐在秦岚旁边，他倒下时把站在秦岚身侧的秋德吓了一跳。

一位年幼皇子吃一半突然倒下难免吸引众人目光，秦岚转过眸时只看到从五皇子嘴角渗下的一行血线。

五皇子侍女看见他往旁边歪倒下意识伸手去扶，但五皇子就像个破布袋一样，一点力都吃不住，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侍女这才察觉不对，颤抖着用手探上五皇子颈侧，惊叫一声，带着哭腔呼喊道：“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

犹如热油入锅，噼里啪啦激起一阵兵荒马乱，侍女侍从急急忙忙将五皇子团团围住，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落了过来，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也不由得皱起眉。

“……然后呢，不就是吃死了吗，怎么跟你扯上关系？”

秦岚说到这儿停下话音，用筷子夹了片火腿慢慢咀嚼着，江渲听得正入神，追问道。

秦岚不慌不忙搁下筷子，拿起桌边手帕擦了擦嘴角，平和道：“因为吃死五皇子的那道菜，是从我桌上拿的。”

江渲：“……那你命真大。”

“多谢夸奖。”

江渲：“……”我是在夸你吗。

“家宴给每个人上的菜都一模一样，不存在区别对待。”秦岚进一步解释道：“但五皇子尝了两口自己的菜后觉得不新鲜，转过头，非要吃我桌上那道水晶丸子。”

五皇子说出这句话时秦岚夹菜的手停在半空，视线缓缓偏移，凝在身旁的五皇子身上，情绪不明。

伺候五皇子的宫女冷汗直冒，急忙说道：“殿下若觉得不新鲜，叫人重新上道菜便也是了……怎么能……”

怎么能抢别人碗里的菜呢，这也太失礼了吧？！

秋德小心翼翼看了眼秦岚的脸色，并没有琢磨出秦岚是个什么态度，闭上嘴，不打算出声。

“我不，我就想吃皇兄的水晶丸子。”五皇子“啪”一声放下筷子，转过头看着秦岚，眨了眨眼，一副恃宠而骄的撒泼模样。

五皇子显然认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秦岚，而秦岚早对五皇子的身份有所猜测，见他坐到自己旁边时神色淡然，五皇子这番动作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殿下……”侍女既不敢得罪五皇子，也不敢得罪秦岚，脸上为难，跪在地上，悄悄扫了周围一圈，想抓住根救命稻草，将自己拉出这左右为难的境地。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骚乱，视线投下，坐在秦岚对面的二、三皇子皆没有动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有开口解围的意思。

正当气氛逐渐凝至冰点时，秦岚点了点头，开口道：“五弟既喜欢，便请用吧。”

说罢秦岚给身旁秋德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桌上这道色香味俱全的水晶丸子端去给垂涎欲滴的五皇子。

秋德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一个奴婢，面对主子的命令，不管多离谱都只有照做的份。

于是，秋德低下头，双手端起那盘个个圆润的水晶丸子，弓着腰将其放至五皇子桌上，道：“五殿下请用。”

五皇子这才满意，也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便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咀嚼起来。

看事情顺利解决，坐在高位的太后笑了起来，和蔼可亲点点头，夸奖秦岚几句体面的场面话，此事便不了了之。

五皇子似乎真的很喜欢这道水晶丸子，一连吃了两三个也不见停，在气氛重新热起来时突然咳了一声。

侍女只当五皇子吃太急呛了下，伸出手拍了拍五皇子的背，轻声说道：“吃慢些吧，殿下，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五皇子手中的筷子便脱了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五皇子则伸手捂住自的喉咙，往后栽倒。

原本大家都不以为意，只当五皇子是卡了下气管，直到侍女开始呼喊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惜五皇子死得太快，快到连太医都还没到便一命呜呼。

大殿中顿时混乱起来，众人神色各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有各自的想法与算盘。

秦岚坐在原地没有动作，神色冷静，看着聚在身边哭喊的侍女侍从不为所动。

侍女侍从推挤间还不慎将五皇子桌上的饭菜和茶撞落在地，噼里啪啦的陶瓷碎裂声不绝于耳，就像炸在地面的烟花。

最先跳起来的是秦维，他把手中端着的碗拍出了惊堂木的气势，指着坐在桌后的秦岚大声骂道：“这是怎么回事？四弟，你可还有要辩解的？”

“与我何干？”秦岚冷冷答道。

“你还敢狡辩！”秦维大喝一声，沾着油和辣椒的手指移向一旁，“你的心好狠，五弟吃了你桌上的菜后就一命呜呼，可不是你在菜里下了毒？！”

二皇子当真是个蠢货也。

秦岚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回怼道：“皇兄这话说偏了吧，先不说这毒是不是我下的，那盘水晶丸子原本可是放在我桌上的菜，我如何得知五弟会突然想吃我桌上的菜？”

“……还是皇兄觉得，为了赌那一丝可能性，臣弟会甘愿冒着将自己一块儿毒死的风险，兵行险招将毒下在自己碗里？”秦岚笑了起来，满脸不屑，评价道：“臣弟不敢称自己一句聪明人，但自认也不算蠢猪。”

谁会把毒下在自己饭里？那不纯有病吗！

秦维满脸涨得通红，眼睛眯起，脸上肥肉皱在一起，沉声说道：“再怎么说，五弟会死，也是因为吃了你桌上的菜，四弟桌上菜肴零零散散都动过，唯独这盘水晶丸子一口未动，莫不是早就知道……丸子里有毒？”

秦岚盯着秦维看了几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一直跟在秦维身边伺候的太监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凑在秦维身边耳语几句。

秦维偏过头，听着太监禀报，大笑起来，鼓了鼓掌，闭着眼说道：“来，把你刚才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那太监应下，转过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就在刚才，奴婢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逃出大殿，直觉此人有疑，急忙喊来侍卫将那人拦了下来，此刻正押在殿外。”

“哦？”满头珠翠的太后也在此刻开口，眼眸垂下，用右手摩挲着戴在拇指上的通透宝石扳指，淡然开口：“喊进来，让哀家瞧瞧。”

得到命令，太监立刻往前一步，伸出双手拍了拍，一个发量稀少，缺了只耳朵的瘦小男人就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被强行按跪在地上。

瘦小男人似乎得了顿教训，眼泪鼻涕混着血沾了满脸，跪在地上抽抽泣泣不成样子。

太后被面前身体蜷缩着哭泣的男人吵得心烦，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吩咐道：“这是打哪儿来的？如此不懂规矩，将人拉去慎刑司严刑拷问，莫在这丢人了！”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一个活人进去想要出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听见这话，男人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哭得更大声了，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钳制着他双手的侍卫，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尖锐哭喊一声，说道：“太后！太后！饶我一命，毒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是别人指使我的！”

太后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扯进这事中，停下揉眉动作，抬起头，厉声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坐在这的可都是皇亲国戚。

“太后明鉴！太后明鉴啊，我怎敢撒谎！”

太后眼眸一动，沉默几息后闭上眼，道：“说说看吧，说不好，可仔细舌头。”

男人感恩谢德似的又磕了几个头，缓缓直起身，扫视了大殿一圈，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