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多时间风平浪静。
当法赫纳不想被人抓到的时候,它的隐匿技术相当高超,足以绕过那些军事防御区而不触动任何警报。
宇宙如此广袤,在靠近宜居星球的地方设置前线哨所已经要花费不少的代价,不会有人在深空里到处拉防御网。
朗有一半的时间都消耗在停机舱里。
他和法赫纳在修复金乌。
一头撞入卡兰本体的做法,令这具深黑色的机甲外壁直接感受到错序时间的流逝,每一道深刻的裂纹都泛着磨损的颜色。
星舰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星舰的主导者同样。
堵住坍塌裂隙的代价太过高昂,卡兰真正身体的那些触须几乎全部断裂,深深地沉入阿卡夏的内腔。
法赫纳在狂吃能源。
它从裂隙里刮一层能源吃掉,将它们转化成能量,生长出新的血肉,然后再趁机修一点金乌,整个过程极度缓慢。
当卡兰找过来的时候,男人正整个人坐在金乌的胸甲上,全副武装地给驾驶舱的外层盖第三层涂料。
大卫围着这具重甲摸来摸去,发出“喔”的惊叹。
“小心沾到,这些东西有害。”
朗懒洋洋地笑着,一条腿垂下来,慢悠悠在那晃荡。
“去把面罩和手套戴上,不准偷懒。”
大卫一边“好好”地应着一边往外跑,正撞上刚走到闸门处站定的卡兰。
他带笑打了个招呼,然后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一路喊着法赫纳。
“你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不紧不慢地说着,星舰主导者走进闸口。他们之间隔着非常远的距离,但那声音十分清晰,究其原因卡兰让自己那些爬得比较近、闲得没事干的嘴先一步送达了自己的小小抗议。
“接下来的三天你打算住在停机舱里吗?”
金棕色眼睛的花豹一本正经。
“没错。”
下一秒,站在远处的“人”消失了,阿卡夏的同源者以开启的微型裂隙为媒介,像水母那样将空间分割,游曳到伴侣的身边。
最开始的时候卡兰极力避免展现出非人的一面,但是随着相处的加深,对方开始时不时地试探两下,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让另一半尽早适应。
那双冰冷的手臂从身后搂着人类,伴随低低的叹息。
“真冷酷啊。”
“你进入倦怠期了吗?”
朗在面罩后面差点笑出来。
但是进化后的人类咬死了没说话,想看看他的同伴还能搞出什么离谱的情景扮演。
没有得到想要回应的一方有一点点不满,于是伸出手指去戳。
“男人在结婚后总是这样,热情消退,宁愿躲在办公室里不回家,也不想面对自己的伴侣。”
好,他懂了。
今天这位陛下拿的是社畜日常的剧本。
而卡兰还在自顾自演下去。
“法赫纳在家等你,我不得不亲自来寻找。我们的家庭快要散了,是我对你而言不再有吸引力了吗?”
“我没有等哦。”
共同承担了维修任务的星舰在远处幽幽开口,语气活像一个怨灵。
“毕竟我只是一个不到两百岁的大灯泡。”
朗终于没憋住,他大笑出声。
男人有力的手臂一把抄起对方,换成面对面的姿势。
“回,现在就回家。”
他双手抱着自己的陛下,步履稳健地沿着突出的部位,从金乌的胸甲上灵活地蹿跳下来。
“抱歉,法赫纳,接下来可以交给你吗?”
朗看着那些荷鲁斯之眼,询问对方。
“我休息一下,等会回来。”
“我懂,我会带大卫看动画片的。”
狗狗舰一板一眼地棒读。
结果说完它也没忍住,可见想笑是会传染的,连人工智能都没办法免俗。
“去吧去吧,还差一点就能弄完了。除了驾驶舱不让进,我会带着大卫好好欣赏一下法赫纳的最完美作品。”
于是抱着伴侣往外走的人类,刚巧再一次撞上了急匆匆穿戴着全套装备又跑回来的大卫。
年轻人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发出一点疑惑的声音。
“诶?”
下一秒,星舰伸出一堆机械臂,直接将自己的好朋友推进闸口。
活像是在路上看见狗崽之后塞袋带走。
“别管他们,法赫纳带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你现在所看到的是人类美学的结晶,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优秀的法赫纳使用了多少版草稿,才最终确定了它的外型……”
“好了,现在那些加班与我无关了。”
轻快地大步走向前,朗还不忘调侃一下星舰的主导者,顺着对方的剧本继续演。
“这么着急地喊我回家,是有什么事吗?家里的一切是否还好?”
“都还好。”
卡兰轻声说,那些悉悉索索的触肢不动声色地爬在人类的身上。
“但你总也不回来,我会感到寂寞。我想同你贴贴。”
前任直男当场昏了头。
这根本顶不住。
他是真的很吃这一套,但凡对方表现出一丁点儿黏人的特性,他就会智商减一,减一,再减一,连掉坑都掉得心甘情愿。
“贴,我陪着你。”
伏在他肩上的白山羊没有动。
祂透明的身体缓慢缠卷,几乎要将毫无觉察的人类整个裹住,做出一个轻微的、温存的咬合动作。
卡兰在伴侣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
“他们走了大概两周多了。”
Ignis的指挥官轻微地叹着气,手上倒是没停,在给那堆光屏签字。
大部分文件是针对接下来训练计划和基地修缮的方案,因此他读得相当仔细。
“我想他们不会有事。”
伊莲娜最近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的长官从哈默拉回来之后整个人沉静了不少,干劲倒是变得更足,甚至是带上了一点紧迫感,亲自下场将那些终于开始学着配合指令行动的士兵练得嗷嗷叫。
于是她撤回了自己的调职计划,准备继续留在Ignis。
为此他们认真地长谈了一次。
“接下来我可能会和联邦为敌,伊莲娜。”
那双绿色的眼睛毫无保留。
“留下来你将面临同样的风险,我希望你仅仅是为了自己而考虑,做出遵从内心的决定。”
“放心吧。”
淡淡地笑了一下,女性副官将手里的光屏放到桌上。
“我原本做好了两手准备,连调职的文件都一并整理好了。如果您的状态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会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没有人能够阻拦我升职的脚步。”
“但现在你想清楚了要做什么,不再像没头苍蝇那样乱飞乱撞,所以我有自己的考量。Ignis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它远离联邦的核心管辖区,自由空间相当大。”
她摇摇头。
“况且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有时及时回避潜在风险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说实话我考虑过第二军的现任军团长克里斯,但我确实不太想搅进首都星的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去。”
“比起升迁缓慢,被身不由己地推着走更为可怕,我宁愿一步一步地用军功换取职位。”
这一次金发的男人也露出笑容。
“很高兴你愿意留下来,伊莲娜。”
“先别忙着高兴。”
他们的情谊如同擦手纸,遇水就消融。
同之前相比,伊莲娜的不客气程度上升了一些。
“解释一下,那两船机甲是怎么回事?我帮忙将这些东西拉进单独的机库存放,它们从哪来的?”
海因茨:“……”
“事实上,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情,可能需要告诉你。”
Ignis指挥官的每一句话都说得相当艰难,仿佛在反复推敲用词。
“这次远途旅行,我收获了一点个人心得,还收获了一位伴、伴侣……”
伊莲娜:“啊?”
总之这场发生在两周多之前的谈话,将女性副官创得半死。
她一度用一种“你是不是为了拉军费才这么做”的眼神在背后打量自己的长官,本能搭在腰间的手缓慢抚摩着配枪,像是随时想要崩了某只野狗。
发现后的海因茨恼羞成怒。
“我们是自由恋爱!”
命运也是复读机的一种。
曾经在朗的身上发生过的一切,终于轮到他来经历。
眼下,他的副官手指叩了叩桌面。
“比起担心您那位带着星舰的友人,我想有一件新的事务急需处理。”
一整张光屏被对方隔空投过来。
“介意解释一下我收到的这则来自碑群系统的入港申请吗?”
海因茨愣了一下,放开手里签到一半的文件,抬起头去看看自己的副官究竟在说什么。
然后他眼前一黑。
上一次的两船赃物他好不容易找地方藏起来,为此还清空了整个几乎从来没用过的第三星港和第三星港的停机舱,把之前堆积的那些破烂想办法拖走。
结果哈默拉一言不合又给他发了整整两艘船。
在伊莲娜“你真的不是为了军费而做出某种自我牺牲吗”的眼神中,Ignis的指挥官脸色铁青地站起身。
“让他们停第三星港,清空所有人员。”
那声音里透着快要爆炸的咬牙切齿。
“我亲自去处理。”
结果等他亲眼看到拿着降落许可、停靠在废弃的第三星港的船,真切地体验到了心梗的感受。
上次的只是大型舰,这次哈默拉发来整整两艘阿尔法级战舰充当了货运舰。
这几乎是星舰之下的最高规格。
他简直不敢想自己还能从哪里找地方藏匿运过来的东西,Ignis就像松鼠的森林,最终难逃被刨得到处都是坑埋松果的命运。
“等着,我看一眼什么情况。”
和货船的随行运输人员交接完,Ignis的指挥官叮嘱了伊莲娜一句,认命且烦躁地将头发捋到后面去。
“别让任何人靠近。”
在自己的地盘他活得像个贼,一举一动偷感过重,生怕被其他士兵发现自己的长官在搞什么幺蛾子。
结果等海因茨走进第一艘主舰停机坪、刚按下舱门闭合键,整个人就被震了一下。
——停机坪兼货运舱几乎被完全塞满。
视野最前方,正中的位置被防水布罩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也能判断出其下的东西有着近四十英尺的高度。
差不多被勾起好奇心的指挥官走近一些,想寻找拉绳掀开遮挡的一角。
下一秒,他被一只手猛地拽向角落。
在海因茨的枪拔出来前,那手臂将他整个抱起来。
滚烫有力的怀抱箍得他发痛,另一只手摸索着扣住他的后颈,对方凑上来吻他。
“苏莱……安德烈?!”
被吓到的一方差点试图绞断对方的脖子,却在最终看清面前的人后紧急收回动作,整个认知系统被搞糊涂。
高大的男人摘掉了所有黄金的装饰,也没有披着那件繁复的黑色外袍,而是换上之前的Ignis驻军服装,吊儿郎当地披在肩上。
琥珀色的眼睛仿佛野兽,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你怎么来……你……”
一句话说了好几次都没说完,对方的力气太大,那钢铁般的胳膊根本掰不开。
“来找你偷情。”
毫不犹豫地口出浑话的男人没放松一丝一毫,活像上门打劫的土匪流氓。
属于苏莱曼的气质完全退让,取而代之的是安德烈独有的厚颜无耻。
抱着绿眼睛的猫亲了一会,缺乏羞耻心的家伙转而下移,去亲对方的颈项和锁骨,再然后是胸口。
被咬得哆嗦了一下的Ignis指挥官整个躬起身体,发出一点点不明显的痛音。
然后海因茨听见男人的低笑,就那样再未移动。
“您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