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自容呆了一个晚上,就再也冷静不下去。次日清早,青着眼圈让人将霍宿淮和闻浔因请去。
此举正好中二人下怀。
孟自容没什么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闻浔因衣着整齐,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孟自容:“两位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下官好歹也是知府,断没有被同僚软禁起来的道理。”
他说完,本以为能立刻得到回复,却不想氛围一下子冷下去,孟自容怒气更盛。
霍宿淮见闻浔因不说话,偏头往他那边看,却见闻浔因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像是想什么想得走神。
霍宿淮:“……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请孟大人来是谈谈幽州平壁一战……”他赖得掰扯,左右人已经在他手上,索性把话掰开讲清楚,把叛徒和孟自容之间的联系说了个清楚。
孟自容不屑:“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霍宿淮:“孟大人别急,待手下那位把总把所有事情吐露个干净再说。本官还派人去请了你手下的推官,我是个粗人,不会什么计谋策略,大家不妨站在一起说个清楚。”他装起大尾巴狼也是一把好手,说不清楚,他也能审个清楚。
他这话说出口,没过多久,有人将那位把总的证词呈上来,霍宿淮不显山不露水地看完合上,闭眸等待下一份证词。
孟自容打量着桌子上那份证词,轻轻扣了扣手心干燥起来的皮,他过的节俭,也没有心思保养。
但他紧张却并不害怕,有时还能看出几分镇定,莫名让人觉得他胸有成竹。
三人静静坐着,若是让不知道内情的过来,还以为是同僚之间叙旧聊天。
直到推官的证词呈上来。
霍宿淮又是先看完,轻轻一笑:“孟大人,您手下这位推官,骨头不太硬啊。”
“你们这样做,目无王法,先斩后奏,我一定会向陛下参你们一本。”孟自容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道。
“参不参的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你先交代清楚叛国的事吧。”闻浔因冷冷道,那两个人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孟自容是如何指使他们,安插人手,泄露消息。
孟自容反驳:“都是虚妄之言,只有两个人的口供,谁能知是不是你们为了排挤异党故意为之。”
霍宿淮神色紧绷,眼底像是呼啸着飓风,他冷眼看着还算镇定的孟自容,下令将其下狱审问。
“接下来该怎么办?”霍宿淮问。
“他交不交代都没关系,证据在这儿,过段时间押送回京城,刑部会让他开口的。”即使不开口也没关系,毕竟陛下要的霍家的替死鬼已经有了人选。
霍宿淮应了一声,此事暂时按下不提。
孟自容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最先知道的不是皇帝萧显,而是康王萧映。
萧映名义上被皇帝留在京城叙旧,其实不过是软禁。把人放到封地无异于放虎归山。
皇帝的软禁并不明显,起码萧映在京城还算可以自由出入,除了不能离京。
京城一处花楼,萧映躺在一张红帐床上,知道了来自幽州的消息。
他身形瘦削,长相阴柔,眉毛细长,气质阴鸷。
“你是说,孟自容被发现了?”萧映的声音也显得阴柔轻细,温声细语。底下的人瑟瑟发抖,听着耳边萧映指骨和瓷杯摩擦发出的声音,牙酸不已,颤抖着回了一声。
萧映蓦地大笑:“好好好。”
底下人跪着蜷缩的脊背一松,一点汗滴下来落到面下的地板上。
下一秒,一声纤薄的拔剑声出现,底下人的身体顷刻被刺穿。
那人短促哀叫一声,侧倒在地上,抽搐着流出血液。
其他人哆哆嗦嗦将人抬出去。
萧映支着自己身上那几根高高瘦瘦的骨头,坐到椅子上,剑被他咣当一声扔在地上。
“孟自容不能死,他还有用,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他眉骨很高,兴许是母亲是异族歌姬的缘故,眼窝深邃,阴影笼罩着眼睛,阴冷狠辣,“如果弄不出来,想办法杀了他,找人替代他和北狄接触,那些好不容易埋进去的钉子绝不能被发现。”
他摇晃着喝了一口酒,似是兴致突起,他问道:“萧晗今日怎么样,还待在他府上不出来吗?”晋王萧晗,与他同困京城的兄长,年少时瘸了一双腿,可即使这样也盖不住他的卓越军功,曾几何时,老皇帝萧统几次动了念头,要将他立为太子,哪怕萧晗是个不能行走的废人。
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萧统看重晋王萧晗却同时忌惮他,尤其是去往西边的封地,立下赫赫战功之后。
听说重病那几日,萧统后悔了想把人召回来,可惜,瘸子来晚了一步,皇位让老三萧显坐了。
他笑的邪肆阴毒,那个老东西再看重萧晗又能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被老三弑父篡位。
可惜,他反应的也慢了。
“来。”萧映那酒倒在脚边男宠身上,拉着他爬上床,“让本王尝尝你身上的酒有没有不同。”
房内众目睽睽之下,呻/吟与喘息再度出现,淫/靡气味弥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晋王府邸。
一个男人微微弯着腰,推门进了小院。
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从铺了鹅卵石的小径上走过。
再走过一道长廊,两处小亭,一个荷花池边停了几个人。
最前面那个坐在轮椅上,从手中白瓷碗中抓了一小把鱼食投撒到荷花池里,水面登时出了星星点点小小的涟漪,波澜之下,红黄鱼群围了上来。
“殿下,幽州来信,闻浔因下令抓了知府孟自容,说是和通敌有关。”男人禀报。
面前被称为殿下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按理说矮了众人一截,可他气度非凡,渊渟岳峙,稳重深沉,只让人觉得幽深难测。
萧晗想了想,从脑子里挖出了孟自容这个人:“哦,是孟庆的大儿子,我记得当年孟家获罪,他被贬去幽州,这么多年一直是个知府,他弟弟……好像是户部一个小官。”
“孟自容和北狄有关系?”
那下属道:“目前还不清楚,闻大人做主拿了人,说是不日就要将人押送回京。”
萧晗直了直身子,推着轮椅到一棵柳树下:“他不像是会轻易拿人的,看来幽州一事不简单。”
“正是如此,咱们的人来报,说一刻前康王殿下在花楼里杀了人。”
萧晗盯着眼前摇晃的柳枝,思索片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果然跟萧映有关系。”他笑了笑,听不出什么特别含义,“我这个弟弟啊,脑子真是不太聪明,不,应该是疯了。”竟然想到和北狄做交易。
他捋了把柳叶,放在鼻尖嗅闻柳叶鲜嫩又苦涩的味道,春天真是来了,他待在京城一年多了。
萧晗偏头吩咐:“帮他们一把,揪出幽州萧映的耳目。”到底是大雍的北防线还是得保,接着他又说:“这事想必陛下也知道了,添把火进去,让我这两位兄弟热闹热闹。”
当夜,带着康王私兵印记的死士潜入皇宫企图暗杀皇帝,被恰好在宫中的陆潮拦下,不过这并不是当下的事了。
回到幽州边境。
闻浔因确定好执行方案,便决定三日后押人离开。
幽州军营还有奸细,虽还审不出,但霍宿淮也有应对方法,军营中管理更为严苛,只有极为信任的官员才能知道战役的具体计划策略,霍宿淮顾不上情面官阶,从上到下,暂时换了一遍血。
陈从玉要随闻浔因一起走,但不会一同到京城,行到半路两人便暂时兵分两路,陈从玉回到云州,等待闻浔因将此事处理后去找他。
京城形势三方势力形成平衡,但这平衡岌岌可危,战争触之即发,尤其闻浔因这次回去很有可能打破平衡。
他们不一定很快就能见面,甚至闻浔因不一定能在京城平安活着。这,两个人都清楚。
闻浔因拉着陈从玉的手:“你一个人回云州会不会不安全,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陈从玉笑着拒绝:“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接我,说不定这几日便要到了。”
“接你?什么人?”
“我跟你说过,我在云州的那些兄弟姐妹。”
闻浔因放松下来:“知道了。”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再劝,却被陈从玉堵住嘴。
“听话。”
闻浔因抱着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