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钟楚意未再返宴席,与钟灵儿别过便径直回了落樱谷。
谷中樱花依旧,她却无心赏景,只觉心事如重云压顶,连修炼也难静心。
两日间,六师姐也没了踪迹,料想是东方师兄生辰宴后尚未归来。
待她终于下定决心,欲往马岭坡见父亲一面,却从小童处得知,尔山真君已然下山历练。
听闻此讯,她一时怔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远行,竟未捎来只言片语,心中既涌起被冷落的委屈,又暗自庆幸不必直面许慕之事的难堪。
若父亲真与那等丑事有涉,身为女儿又能如何?
这般念头如阴霾笼罩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徒留满心酸涩,似有隐痛在心底悄然生长。
更令她怅然的是,父亲已辞去授业之职,转任执事长老,外出执行要务。
恍惚间,她才惊觉,父女之间从来都有距离,纵然血脉相连,却也难再事事相商。
忆起前些日子,父亲还谆谆告诫她已然长大,需学会独面修真路上的风雨……
钟楚意心绪沉沉,步回落樱谷时,满径残红簌簌沾衣。
恰逢彭月脚步匆匆而至,少女眉眼含笑,似藏着万千秘辛,连鬓边步摇都跟着急切晃动。
未等钟楚意开口,彭月已压低嗓音:“你可听闻?那日生辰宴,李莲花等人终露踪迹,三男修中唯潘安安得活,余者皆命丧刑台。”
钟楚意神色微惊:“如此重惩吗?”
“不过是妄图攀附世家娇娥的无根之萍!”
彭月撇了撇嘴,眼波流转间尽是不屑,“既无名师庇佑,又无出众才貌,在内门苦熬多年,一朝色胆包天。那与东方荷有牵扯的男修,竟在执法堂大言不惭,说什么有了夫妻之实,还敢提结为道侣。这般僭越之语,东方家岂会轻饶?”
说罢,她忽而凑近,“美人可猜,为何独潘安安能逃过一劫?”
彭月挤眉弄眼,指尖轻轻戳了戳钟楚意的脸颊。
“莫不是因他生得俊美?” 钟楚意挑眉。
“算你猜对一半!”
彭月咯咯笑着,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都说皎皎容颜自有妙用,却不知他背后站着暮一真君——便是你前些日子想拜入其门的那位。”
彭月眼中闪过狡黠,压低声音:“那真君已寿逾二百,却因早结金丹,仍保持着二八少女的模样。那日她身着粉裙,身姿娇俏,莲步轻移至执法堂,纤手轻点,竟将为首的执法长老唬得噤若寒蝉。”
“更惊人的是,她当众揽住潘安安,声如莺啼、掷地有声:‘这是我的徒儿,谁敢动!’”
“少议论真君,叫人听了……”
“这里又没旁人,你先听我说!”
“咳咳……暮一真君身形娇小,却直接揽住比她高出一头的潘安安,当场喝斥‘这是我的徒儿~谁敢动?!!!’”
钟楚意眉头拧成结:“看不出来,宗门里的纠葛比灵根还复杂。”
“嘿嘿,我瞧着,李莲花也不纯洁了!”这句话说完彭月有些心虚,着急说下一句,“说到底,不过是两个没靠山的筑基修士,色迷心窍,在执法堂还敢猖狂,哪还有活路?”
“内门弟子说斩就斩?”
彭月嗤笑:“没靠山的自然如此,他俩一把年纪还不知收敛,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额,一把年纪有些夸大了,巨母大陆修炼有成之士百余岁都是年少好吧!
……钟楚意听闻他们的下场心情愈发沉闷了,感觉宗门像雾,模糊又复杂。
彭月见钟楚意久未接话,轻嗔道:“怎的这会倒成了闷葫芦?”
钟楚意抬眸,眼波流转:“你说得这般详实,难不成执法堂的事,你还能亲眼所见?”
彭月娇笑着轻捶她肩:“小道消息自有来处!还有啊,都怪那日你早早遣我离席,倒错过了李莲花现身的好戏。”
“你当日醉成那样,在场也看不到什么了好吧!凑这般热闹,当心叫人抓去治罪。”
彭月吐舌扮了个鬼脸:“我有师父有爹的,谁敢动我!”
“粗鲁!”
而后钟楚意惊异,彭月这话这语气,倒是将师父排在了彭伯伯前面,“不过短短两日,竟与师门这般亲近了?”
彭月掩唇轻笑,“倒非如此,只是察觉师父为人,原是极好的……”
她面上泛起红晕,眼波流转间藏着羞涩。
钟楚意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想起许慕说过松岩真人的名字,正是彭月的父亲,心下正自暗叹。
思绪纷乱时,忽听彭月嗔道:“发什么呆?我方才说的话,可都没听进去?”
见彭月双颊绯红,娇嗔模样恰似春日桃花,钟楚意挑眉打趣:“瞧这神态,莫不是你那师父……”
话未说完,腰间忽传来一阵剧痛。
彭月柳眉倒竖,狠狠拧了她一把:“休要胡说!我是说师父有一儿子李茂虹,正巧是李茂堂的堂弟,比我们还年轻些,昨天来访时指点了我符箓之术,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造诣,着实令人赞叹。”
钟楚意揉着腰间,眸光流转:“李茂虹?倒是未曾听闻也未曾见过。”
“他不在宗门里,在李府修炼,是家传修士,以后为家族效力呢!”
“哦……”见彭月有些奇怪,钟楚意唇角微扬:“李府近在咫尺,若真有意,何不上门一会?”
彭月面颊飞红,绞着帕子嗔道:“平白无故,哪有这等道理!既无名帖,又缺由头……”
“以讨教符箓之术为名,便是极好的由头。”
彭月急得跺脚,眉头却认真计量,“放着师父这位符箓宗师不问,却去请教晚辈,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瞧你这神态,倒与昔日见东方师兄时一般无二。”钟楚意上下打量她,“这李茂虹,莫不是生得惊才绝艳?”
彭月轻哼一声,“容貌不过其次,可他味道不同,周身自有清贵气韵,如芝兰玉树,叫人见之难忘。年少又如何?我亦芳华正盛!”
“瞧你夸人都这般生硬!既非因貌倾心,看来他确有过人之处。你总提年龄,难不成是个少年郎?”
彭月点了点头,这会子神色似乎陶醉,好在并无退却,想来是真有几分意动。
钟楚意忍俊不禁:“既道是‘味道’独特,莫不是他周身萦绕着仙家熏香?”
话音未落,彭月腰间令牌倏然明灭,她低头瞥见,神色骤紧:“师父传唤!好容易偷闲叙话,你却只顾打趣!”
说罢莲足轻跺,罗裙翻飞间便要离去。
钟楚意含笑相送,檐下飞花拂过鬓角:“你的话我字字入耳,倒比春日黄鹂更动听。至于那李茂虹,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先潜心问道为好。”
彭月匆匆应了,叹道:“如今各自修行忙碌,偏生宗门事端频起。若能早日修为有成,也好四处打听偷乐。只是——”
她猛然回首,眸光如电,“说好了同进同退,你莫要偷藏乐事!只顾我说了却没来得及听你的,你生辰宴中途离席,到底藏着什么蹊跷?”
钟楚意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哪有什么事?”
嘴上敷衍,手下却已推着人往外走,“快些回去,莫要误了你师父的召唤。”
彭月摇了摇头,“下次再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