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钟楚意重返宴席,高台上正演绎着一场丝竹管弦之妙乐。
台上之人皆为师兄师姐,年长钟楚意些许,其中有钟蔷、钟同本这两位俊男美女,还有族兄钟长良。除钟家三人外,另有彭家一对师兄师姐,五人联袂献艺。
丝竹管弦,本属高雅之器,相较在众人面前起舞,更显格调。
在钟楚意看来,跳舞之类的热场之举,只宜与小姐妹私下尽兴,或在相熟之人面前展示。于这般众多生面孔前,她自是决然不会为之。
此刻,她虽已归席,目光却不住地在各处雅席间逡巡,寻觅秦关的身影,却终未得见,想来他当真已离去?
钟楚意心中一松,可心底滋味复杂难辨。
幸而高台上雅乐和缓,仿若小桥流水般宁静美好,让人心神渐宁。
钟楚意凝神观赏,三位师兄各司其职,一位击鼓,一位敲锣,一位击石。
两位师姐中,钟蔷身着天青窄袖对襟小衫,同色下裙垂于半倚半坐的木凳之上,手持琵琶,指法灵动,偶尔拨弦,情思缱绻,轻柔婉转,令人心生怜惜。
彭瑶师姐则吹奏洞箫,曲调低沉平和,舒缓悠然。
五人配合得丝丝入扣,尽显岁月静好之态。
钟蔷容颜甜美,此刻因沉浸于琵琶之韵,轻蹙眉头,愈发惹人怜爱;钟同本面容白净,气质儒雅,身着一袭雅白长衫,细长手指执一对铁棍,敲击面前的清脆音石,几缕长发随风飘动。
自家的哥哥姐姐果真生得风姿绰约,男俊女俏。
一时间,众人皆沉醉于这雅音之中,微风拂过,酒香萦绕,果真是春日好时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这期间钟楚意向彭月打听方才登台表演之人,尤其是其中出类拔萃者。
这会彭月凑近她耳畔,以传音之术询问:“你方才去了何处?发生了什么呀!可是有哪位俊俏仙人入了你的眼?”
钟楚意嗔怪地瞥她一眼,彭月此刻似已微醺,言行举止颇为张扬,钟楚意不欲与她说这个。
已至第七轮击鼓传铃。
此次登台的是佘雯丹。这位美人所在的雅席,还有谢贞、汪兰淇两位仙子,此前已中过一次铃。
彼时,贞仙子吟唱一首绝妙好词,丹仙子以古筝伴奏,双姝携手,大放异彩,还被明霞真君特意称赞,风头无两。
钟楚意见她们再次中铃,微微撇嘴,心中难免泛起一丝不甘。
共列于众人谈议之间者,彼此心间,自是难免滋生竞胜之意。
谢、汪、佘三位师姐成名已久,其中年纪最小的佘雯丹,也长钟楚意九岁,与东方师兄年龄相仿。她们这般年岁的,在风崖山早已美名远扬,钟楚意身为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自有一种心高气傲的劲儿。
“听闻许慕仙子与东方师兄交情匪浅,今日这般宴会,她怎么不来?”王娇娇语气颇为怪异。
周遭男修女修听闻,脸上浮现出古怪神情,似带戏谑与嘲讽。
钟楚意讶异王娇娇怎会提及许慕?
她与许慕已许久未见,今日台上佳人如云,或许正因众人议论各位美人的容貌,才提及许慕。只是,许慕与东方师兄怎会关系亲密?
钟楚意满心疑惑,欲向彭月询问,却见彭月大口灌着灵酒,慵懒地歪倒在桌旁地上,眼神迷离,盯着她道:“楚意,你有秘密瞒着我,你竟然不告诉我!呜呜……”
她带着几分哭腔,声音中满是无理取闹之意。
钟楚意见周遭不少目光投来,只得面露微笑,抬手堵住彭月的嘴,“月儿醉了,将她扶到椅子上。”
一旁小童听闻,赶忙上前照做。
钟楚意与彭月一同坐到旋转的花朵椅子上,彭月抱着她,作势要吐酒水,吓得钟楚意忙不迭推开她。
可彭月傻笑着,紧紧抱住她不撒手,嘟囔着非要钟楚意回答。
钟楚意无奈,只得轻声哄她。
这时,一阵肃杀鼓点骤然响起,古朴的青铜击乐声随之而来,众人皆露出惊讶之色。
钟楚意仰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烟雾缭绕,一位身形高挑纤瘦之人缓缓现身。
此人身着明黄紧身缎纱,衣物贴合全身,干练利落,腕间与腿角处皆缠着暗红绦子,显得英气十足。
她高冷地闭目而立,马尾高高扎起,薄唇透着几分性感。
她右手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剑柄之上镶着三色宝石,烛火映照下,剑身与她的身影明暗交叠。
随着鼓点渐入佳境,她高挑的眉眼微微一凛,随即剑身舞动起来。
佘雯丹脚蹬一双高靴,靴尖系着两纹血红香丸,随着她的舞动,燃落的香丸粉末落在透明的高台地面,蜿蜒成各种形状,似游龙,如水蛇,意境深远。
音乐急切之时,佘雯丹抛空展腿,舞臂如飞;音乐舒缓之际,她柔腰轻扭,莲步轻移;音乐停顿之时,她弯腰后仰,剑指上空,似在奋力挣扎。
佘雯丹容貌冷峻绝美,身姿利落,将这出剑舞演绎得淋漓尽致,无人能及。
她是个自带锋芒的女子,即便低调不语,却也难掩其魅力。
剑舞结束,满座皆惊,众人纷纷喝彩。
钟楚意心中暗自感叹,自愧不如。
她既不会如此精湛的剑术,也难有这般利落冷迷的气场。
起初,钟楚意以为佘雯丹不过是面容清冷的女子,今日得见,方知她表里如一,骨子里尽是傲然之气。
钟楚意的目光仿若被磁石吸引,紧紧追随着她,直至她走下高台,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地回到雅席。同席的谢贞、汪兰淇也望向她。
人群中,有人高声称赞:“雯丹仙子剑舞无双,今日得见,实乃我二十二峰之光彩。仙子剑舞中似有剑意深藏,不知可否与我万琪结识一番?”
此人正是二十二峰的剑修弟子万琪。
旋即,诸多女修纷纷附和:“雯丹仙子,我们也喜爱你的剑舞,能否学习一二?”
二十二峰的几位女剑修,被这英姿飒爽的剑舞所吸引,径直奔向佘雯丹所在雅席,与她攀谈起来。
钟楚意心中亦对结识佘雯丹颇有兴致,然见那边人多拥挤,便打消了念头。
击鼓传铃仍在继续,她满心期待自己这边的雅席能中铃,好借此机会,以擅长之技吸引佘雯丹的注意。
正所谓美人相惜,古已有之。容貌出众的美人,往往对彼此心生好感,期望凭借自身魅力与之结交。这般美人,除了拥有异于常人的优越感,更有一种同为美人的归属感。
金铃铛又传递了三次,终于轮到钟楚意所在的雅席。
钟楚意最拿手的便是琴艺,虽说涉猎的艺术种类不多,但她的琴音自有一股高鹤傲立之态。
然而,雅席间的男男女女早已争得不可开交,众人皆盼着上台表演,早早便想好若轮到自己该展示何种才艺。
钟楚意虽有心一展身手,却不愿与众人争抢这般出头机会。
数位师兄高声邀她登台,王娇娇等人亦在旁七嘴八舌,热议呈献何种唱曲。
钟楚意素知王娇娇对自己有些妒意,言辞间多有尖刻。
环视周遭,才俊佳人济济一堂,皆怀非凡才艺,她忖度少己一人登台,亦无关紧要。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岂是靠人前卖弄方能彰显?
纵不登台炫技,她的美貌也不会因此减损分毫。
眼前众多英俊男修、高雅女修,可这般热闹场景,此刻却无端令她觉出几分乏味。
钟楚意轻摇臻首,随即将登台之机让与他人。
最终,王娇娇、李知缦及数位师兄弟登上高台。
钟楚意连饮数口灵酒,暗自期望能如彭月那般,抛却仪态,酣畅一醉。
瞧彭月此时早已醉得人事不知,再看高台上王娇娇等人似有得意忘形、大肆卖弄之态,钟楚意顿感意兴阑珊。
她命身旁小童将彭月送回,此刻她亦倦意缠身,意欲离去。
“意姐姐,您这是要走了?”
钟灵儿依旧神志清醒,观其模样,应是未饮多少灵酒。
她乖巧地近上前来,面上满是关切。
钟楚意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
她此刻有些乏力,经此一番热闹,脑海中却不受控地浮现出与秦关的种种,挥之不去。
她想觅一方静谧之所,让自己静一静。
“怎么了?”
钟楚意见钟灵儿似乎还有话说,不禁问道。
钟灵儿正暗自打量着她,意姐姐这次回席有些不同了。
瞧她神情迷离,似是醉了,却又透着几分异样。她衣装尚整,只是原本规整的发髻已然松散。想起钟楚意方才离席片刻,此刻披散着一头长发归来,反倒更添几分别样的美态。
听到钟楚意略显慵懒的声音,似有不悦,钟灵儿忙侧身让开路,轻声柔语道:“并无他事,只是姐姐发髻松散,原先那支簪子也不见了,一时瞧得多了几眼。”
簪子?
钟楚意抬手摸了摸头。对啊,她今日只戴了师父赐予的那支法簪,不见了吗?
此时,她倒没去想钟灵儿缘何观察自己这般细致,思绪全然飘回到法簪的去向。
莫不是遗落在那假山处,亦或是休息的静室了?
醉意似乎真的上头,她脚步虚浮,内心的慌张也不自觉显露出来。
钟灵儿紧盯着她,见她有些慌乱,面上又隐隐透着羞意,猜她刚刚定是发生了什么,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