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揉了揉颈后酸麻的地方,心里暗骂着阿七狼心狗肺,过河拆桥。
几个时辰前,二人还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借着地势将引来的狼群甩掉,看着匍匐在脚下急得抓耳挠腮却拿他们无可奈何的狼群,洛璃得意的撩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般不拘小节的动作和身上的浅绿色罗裙有多么的违和。
“怎么样?咱这脑子,开过光的,要多好使有多好使!”
“……多谢。”阿七沉吟了片刻,别扭的道了声谢意。
“谢倒是不用,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可能。”
“……你是一点儿都不准备当个人了是吧?”
“不可能放你走。”
“我救了你们三条命呢!三条!换我一次逃跑的机会都不成?”
“为完成任务,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洛璃被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拉着阿七从高处跳下去同归于尽的想法都有了。只是还没待实施,便被阿七察觉到了意图,一个手刀劈到后颈,洛璃眼前黑了下去。
“挨千刀的白眼狼,诅咒你死相凄惨,百鬼缠身!”感受到被手刀劈过地方的不适,洛璃忍不住的骂道,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活该孤家寡人。
这是一间贝阙珠宫的房间,定睛一打量,洛璃发觉自己身处一间极为华美的屋子里面,说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奢华到了极致,无一处不精,无一隅不妙,平生所见,仅此一间,就连皇宫的宫殿皆被比成了茅屋。
这是……传说中的琼楼玉宇?
洛璃惊讶的合不拢嘴。
从一张整块和田暖玉打磨成的床榻上翻身坐起,洛璃小心翼翼的赤足踩在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之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味来。
“醒了?”一声哼笑从山水屏风后传来,低沉温润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谁?”洛璃眼神犀利,气势十足的望着声音来源的方位,看来,这就是绑架自己的正主了?
“璃儿女儿装的样子,极是可人,叫人见之难忘。”熟悉的声音依旧从屏风后传来,却不见声音的主人现身,神神秘秘的,好似在玩什么躲藏的游戏。
“哈,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令人发指的喜好。”洛璃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看穿一切的盯着屏风,“出来吧,我知道你是谁了。”
“莫倾离。”
价值连城的屏风被一阵灵压击翻,向着空荡无人的地方倾倒了过去,完整的极品玉石破碎成一块块的,叫人心疼不已,可屏风的主人却好似看不见似的,斜靠在屏风后面的金丝楠木的美人榻上,执着一壶酒,气质优雅而又慵懒,一颗殷红的唇下痣,诱人之极。
“好久不见了,璃儿。”男子勾唇一笑,魅惑众生,一双眼睛仿若能够摄魂一般,叫人沉醉其中,很难不被这人完美到极致的面相所吸引,美艳不可方物,虽为男子身,却有着倾城的姿容,“花下眠,专为你而酿制的,可有兴致共饮一杯?”
“装神弄鬼很有意思吗?”洛璃气不打一处来,被折磨了一路,还险些命丧狼口,竟都是拜此人所赐,很难叫洛璃能够心平气和的与这人交谈下去。
“自上次分别后,对璃儿很是思念,不得已请璃儿来寒舍做客几日,可是招待不周了?这帮下人,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阿五和十七怎么样了?”想起那两个从狼群中救下自己的人,虽有些怨气,可到底还是挂念着他们的安危,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不知。”
“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下人而已,何须吾挂念。”
“你还真是……薄情寡义。”
“吾心之所念另有其人,已经分不出心思惦念旁人。璃儿,吾很想念你,自分别后,你可曾想念过吾?”
“没,有。”洛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回道。
“看吧,真正冷血无心的,该是璃儿才对,璃儿,吾很伤心呐。”“莫倾离”双目微垂,嘴角微微一撇,装出一副伤心的神态。
“你究竟是谁?”洛璃怒吼出声,这人与上次相见时的一身病态不同,周身泛着危险的气息,气势逼人,长时间与之同处,令人心生难以自恃的畏惧。
“你可继续唤吾倾离哥哥,倾心璃儿,无一字妄言。”
“你就是这样倾心我的?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身份地位皆是身外之物,无一长处,唯有真心可以依附,璃儿如此聪慧,怎会不懂?”
“我懒得和你贫嘴,放我离开这里。”
“离开?离开后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洛璃懒得理人,从“莫倾离”身旁擦肩而过,寻着屋门走去,“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便去哪,后会无期。”
“璃儿可是要去楚云忆身边。”执酒壶的手停在唇畔,“莫倾离”眼神晦涩的注视着洛璃,令人不敢揣测,那讳莫如深的神情后面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心思。
洛璃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问道:“我回不回他身边,关你何事?”
“你既忍心伤他,想是再无感情,何苦纠缠不清,叫人妄生贪念。”
“你跟踪我?你到底是何人?”洛璃心头一紧,回过头去,死死的盯着“莫倾离”问道。
“吾是何人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璃儿的心中已认定楚云忆背叛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吗?”
“……我后悔了。”洛璃睫毛微颤,神情苦涩的低垂着头,说出了这几日来,无法向人吐露的心声。
“我相信我所看到的楚云忆,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想听他一个解释。”
“莫倾离”眼眸深邃,将玉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壶一丢,姿态慵懒的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吗?还真令人动容啊,不过可惜了。”
洛璃喉咙滑动,盯着“莫倾离”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吾费尽心力,将璃儿与那楚云忆分开,自是不容许你再回到他的身边。”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璃儿没看出来吗?布下一切迷局,引你误解楚云忆,离开他身边的,正是吾啊。”男子弯下腰,凑近洛璃的耳边,声音低沉又含着危险的笑意。
“这一切都是你?”
“没错,是吾,从一开始便是吾参与其中,包括指使极乐门灭你洛家满门,再包括假装是澜机阁的人,让洛清欢栽赃给楚云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吾做的。”
“真相便是,你和楚云忆皆被吾玩弄于鼓掌,你还失手伤了他,险些命丧你手。”
“吾所做的这一切,你可还满意?嗯?”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仿佛连呼吸的权利都被人强行掠夺,洛璃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息着,却依然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头脑因为缺氧而变得空白,简单的字,连成一段话语,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搅弄数遍,也理解不了那句话的含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说,一切都是误会吗?
楚云忆根本不是他的仇人,而他却失手捅了他一刀?
那一刀虽然他刻意刺偏,但也是几乎贴着心脏划过,流了好多血,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不顾及楚云忆的死活。
他离开了这么多天,连一句解释都不听,甚至连楚云忆的生死都不明,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另有其人?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洛璃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的稳住身形。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洛璃吞咽下口中铁锈味的液体,声音嘶哑,连吐字都变得艰难,他咬着口中的嫩肉,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因为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想要做的事也太多了,不能倒下,洛璃,死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吾只是想得到你而已,只可惜,被楚云忆捷足先登了,不得已才布下了这个局。”
“呵……哈哈哈,我极光门数千条人命,在你眼里,只不过为了一个‘得到’?你究竟有没有心?”
心?
“莫倾离”心中冷哼一声,吾何曾有过心呢?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便是饱受身心的磨难,毒打,辱骂,这些都似家常便饭一般,成为年幼时为数不多的记忆。
被那个称之为父亲的人怀疑自己的并非他亲生,借故将所有的折磨都加注在他一人的身上,小小的身体上无一好肉,满是伤痕。
年幼的他对亲情还抱有期待,天真的以为这就是人生中所要遭受的,最难以忍受的遭遇了,只要忍耐一下,再坚强一点,麻木了,忍过去了,就能换来新的希望,可谁料,那竟是噩梦的开始。
听信谗言的父亲把年幼的他当成了试验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小的身体承载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伤痛,只为了能够叫父亲实验出能够让修为一跃千里的方法,方法失败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将歪脑筋动到了弟弟的头上。
于是,他亲手杀了父亲,只为了能够保护住给过他为数不多的温暖的幼弟。
父亲恨他,所有的折辱都源自于一个无端的猜忌。
甚至连给他的名字都满含着恨意。
黑如陈墨,渺如尘埃。
对了,他的名字,叫做楚墨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