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一扣紧郑庭酒还没收回去的手,“噌”地一下站起来,把人向后压在沙发上,撑在靠背上的手因为承了上半身的重量绷得很紧,光滑流畅的肌肉线条给人一种精致的力量感,尽数落进郑庭酒的余光中。
他不慌不忙和凌初一对视,在凌初一捏住他的下颚用力吻上来的时候配合地张开了嘴,用没有被禁锢的另一只手重新按在凌初一的后颈,寻找一个掌控的支点。
吻。
生涩的,凶狠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单独且唯一地向他一个人倾来。
郑庭酒的悠然不得已被一条条撕下,就像撕下了他大脑皮层所有神经末梢,还要粘贴在一切感受到凌初一的地方,后颈的皮肤,腰间的柔软,耳侧的手臂,气息,唇,舌……
好像烫得要流出岩浆。
凌初一吻得太用力,几乎让人生出疼痛的错觉,横冲直撞的舌头,撞到哪里就暴躁地卷走哪里的空气和唾液,甚至在这急切的碰撞中,他还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细细碎碎的有点硌人。
……糖渣。
被压在靠近里面的牙齿和脸颊中间,大大小小都有。
果然还是不喜欢吃吧。
郑庭酒睁开眼,因为缺氧而有些湿润的眼前模糊了一瞬,下一刻,湿漉漉的视线毫不意外地撞上了另一道湿漉漉的视线。
凌初一贴着他的唇轻声开口:“还我。”
郑庭酒“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最大的一块糖,轻轻搭在凌初一后颈上的手突然发力,两个人重新吻在一起。
更激烈,也更疼。
凌初一一只腿跪上沙发,吻得更深。
不知道吻了多久,每次退开一点,对视十秒,或是三十秒,或是一分钟,又会重新吻在一起,来来回回不知道几次,在反复中学习,学习又练习。
像两只第一次结伴出门捕食的小动物。
凌初一眯起眼,动作慢下来,灯光下郑庭酒的唇很红,蒙了一层水光。
凌初一眉心微蹙,不满地往郑庭酒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郑庭酒一点儿没客气,立马就咬了回来,牙齿磕在一起,一声轻响。
凌初一愉快地笑起来。
……不对。
他不是出门捕食的。
他只想要门里的郑庭酒。
灯太亮了。
只能看见郑庭酒。
又一次停下来,交错的喘息声让人脸红心跳,即使这样,凌初一也一点目光没避,视线烙在郑庭酒脸上,郑庭酒也在看他,然后突然开口喊他的名字。
先是“小初一”,然后又是“凌初一”。
凌初一“嗯”了一声。
“郑庭酒。”
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突然发力,带着他向一边倒去,两个人躺倒在沙发上,凌初一的脸贴在郑庭酒的颈侧,视线受阻,让他的思绪也跟着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偏头,大动脉在他的唇下疯狂跳动。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这里还有一颗心也在噼里啪啦爆炸。
出乎意料的,郑庭酒突然问“这样抱着,会不会觉得安全一点”。
凌初一有些僵硬地绷着身体,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发现挣不开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化成一摊灼热的液体,化进郑庭酒怀里。
明明几个小时前拥抱都还是自然而然的事,现在却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亲密到极点的拥抱——贴得这么近,彼此的身体反应炽热又鲜明。
可是场面却连温情都算不上,有种说不上来的……
茫然。
和他想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他可以利用雨夜一时的失控骗来一颗真心,毫不在意地咽下以愧疚为名的爱意,到手后却又想试探有多真,如今恍然惊觉这个真心的存在就是因为他……
比原来更美妙,也更糟糕了。
在刻意维持的亲密关系中,他们像互相照顾的兄弟,像心照不宣的暧昧对象,平静一如既往。
可当真正要走入亲密关系时,他们靠得越近,看得越不清晰。
凌初一无意识攥紧了郑庭酒的衣服。
太快了。他想。
郑庭酒回国不过三个月,一下就成为了他的生活重心,满足他的希冀,带着他望回过去朝夕相处的岁月……还有一个人漂如浮萍的光阴。
又太慢了。
他们不会是这样,他想,他们应该更靠近,更亲密,远比当下的情形更……更怎么样呢?
呼吸的热气全往郑庭酒颈间喷,热,到处都热。凌初一在一波一波的热意昏昏沉沉地开口,声音很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安全?”
“能看出来。”郑庭酒抱着他,从后脑勺沿着脊背往下捋,顺毛似的,“你不太相信我。”
“……没有,我最相信的就是你。”
“理智和情感不是一回事。”
凌初一笑:“乱说。”
“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哥,只有你。”凌初一说,“别愧疚,我原谅你了,所有。”
想明白了。
他们应该远比当下的情形更离奇。
他想直接钻进郑庭酒的骨头里。
变成骨髓,变成癌,长长久久地跟着他哥,用他哥的生命来维持生命。
“我也不生气了,不过我不能没有哥。郑庭酒,你可以是我必须原谅的兄长,朋友,亲人,爱人。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
凌初一是有根的,他哥在那里,在拽着他的线,牵着他长大。虽然他哥不在他身边,不过他哥可以是一个符号,一段回忆,甚至一个幻想,一个幽灵……怎样都可以。
没关系。
什么样的癌也都可以。
“你回来也好,你不回来也好,我要你爱我,只爱我,我只想要这个。”
郑庭酒动作一顿。
“不过我没觉得安全,勒是真的。”
郑庭酒一点力没松:“怎么样会让你觉得好一点?”
凌初一闭了眼,一边认真思考一边觉得滑稽,就这么乐出声。
半晌,他沉沉开口:“……比如这样。”
重新找到那截过速的脉动,用力咬了下去。
一口心跳。
犬齿切进肌肤,渴望能直接陷到心脏。
凌初一背过一只手摸到郑庭酒的手肘,使了个巧劲让人一下卸了力,他撑起身,吻上郑庭酒的唇。
冬日的第一缕明媚照进来。
大片的落地窗包容地迎进大片的明亮,毫无保留砸在地毯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出太阳了。
……
“你人在哪儿呢?你不会跑出去了吧?爸爸特意提前回来陪你吃饭,你就这么罔顾我的心意。你知道我在保安眼皮子底下带进来这么多吃的有多不容易吗?我就差没跪下来请他明辨是非,吃一个月食堂真的……”江修提高音量,疑惑中夹杂一丝火气,“怎么不说话?”
“是我,郑庭酒。”
江修直接咬了舌头。
“哥哥你好,凌初一不是我爸爸,我也不是你爸爸……”
郑庭酒:“……”
江修给自己说乐了。
“你俩在一块啊哥,他之前说不回去我以为你俩还吵着呢,你们这是……和好了?”
“嗯,和好了。”
“这次真和好了吧。”
郑庭酒笑:“真和好了。”
“那就好,那没事了。”江修说着要挂电话,低头看见满桌吃的才立马急道,“哎哥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返校,他一时半会要不回来我就把东西分了……”
说出口他就想为自己的愚蠢道歉。
已知,凌初一和郑庭酒和好了。
再已知,凌初一和郑庭酒现在在一起。
再再已知,晚上六点多才上晚自习,凌初一脑袋没坏的话都不会提前这么几个小时返校。
“凌初一还没醒,你……”
“……”
“打扰了哥,你们继续睡。”
电话被挂断,锁屏上的黑猫趴在墙头睁着绿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然后又暗下去,屏幕上映出郑庭酒的眼睛。
叫一二。
是只小黑猫。
郑庭酒摁亮屏幕又看了一眼时间,才把手机塞回凌初一外套口袋,弯腰捡起刚才拿手机时带出来的烟,一并塞回去,转身走出房间。
凌初一在床上蜷作一团,睡得无知无觉。
中午十二点不到,凌初一还没醒——其实刚才醒过一次了。
十点多的时候郑庭酒醒了,眯了一会儿没能继续睡着,索性直接起床。抱得紧,他一松手凌初一就醒了。
一醒就是那副警惕到了极点的模样,有了心理准备的话其实可以截住凌初一的动作,不过郑庭酒没躲,任凭凌初一一只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握得生疼。然后在凌初一有些无措地泄了力的时候凑过去在对方唇上碰了一下,起身拉好被子,伸手盖着他的眼睛说没事,快睡。
睫毛在他手心轻轻扫动,最后安静下来。
睡前凌初一一个人叭叭讲了半天他和江修讨论过了,实在没办法解决,要么他一个人睡要么郑庭酒离他远点。
郑庭酒竭力摆出认真倾听的表情,一字不漏听他说完,问:“到底要不要我抱?”
凌初一:“……”
嘴比脑子快的凌初一:“要。”
“嗯,过来。”郑庭酒满意地把人塞进怀里抱好,箍在凌初一腰上的手用了力,抱在怀里,血肉和呼吸都是有实感的。
不需要思考,所有动作曾经做过上千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凌初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郑庭酒感觉出来他在笑。
嗓音沙沙的,像起风时窗外的树叶扫在玻璃上:“你刚走的时候,那段日子我怎样都睡不着,就每天抱着你的枕头……幻想是你抱着我。是不是很可怜?”
说出来了。
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艰难,也并不难堪。
“不可怜,怪我。”郑庭酒把下巴放在他头顶,一下一下摸着,“……抱着枕头能睡着吗?”
“一开始能,我每天做梦都能梦到你,那时我还不相信你不会回来了,只要我闹得够大他们总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所以怎样都还是能凑合的。”凌初一回抱住郑庭酒,他不再是只会躲进郑庭酒怀里的小孩,他现在够高,够成熟,可以回以曾经得到过的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也可以抵御风险。
“不过后来也没人告诉我,我爸妈,还有你爸妈……沈昭和杨阿姨带着旌祺出国做手术,我连给他打电话的机会都捞不到。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也没人敢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惶惶不安地审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像是“凶手”,每个人都言不由衷。
“后来他们就把我绑在医院,扎了针吃了药,不想睡还是能睡着。再后来就习惯了,先生走后,也不敢再闹了。”凌初一呼吸很重,每一次吸气都尽可能掠夺空气中郑庭酒的味道,有点陌生,有点安心。
半晌寂静。
凌初一似有所感,拍拍郑庭酒的背,又凑过去亲他的眼睛,笑得没心没肺:“庭酒哥哥,活久了还能看见你掉眼泪呐。”
活久了不但能看见郑庭酒掉眼泪,还能吃到郑庭酒给做的晚饭。
很简单的西餐,牛排意面。郑庭酒干净如新的厨房连餐刀都没有,凌初一站在厨房笑到缺氧,盯着人家洗了把水果刀慢慢切着,自己就在旁边拿双筷子,切一块夹一块。
“你上次吃没发现没有刀吗?”
“上次没吃。”人都跑了还吃什么吃。
凌初一“啧”了一声,没接话,低头嚼嚼嚼。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厨房,把意面当拌面吃,吃到一半凌初一看着筷子愣住:“……那为什么你会记得要买筷子?”
“住进来前被准备好的,柜子里还有个……电饭煲。”
“菜刀呢?锅铲?有米吗?”
“食物没有。”
好一个“食物没有”。
凌初一噎了一下:“还有什么?”
郑庭酒打开橱柜:“自己看。”
凌初一两口把东西全塞嘴里,放下盘子把整个厨房的东西翻了一遍。
等他翻完,郑庭酒正好把台面收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