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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早为德拉科铺好了路。
在他们还不是恋人那时,他不在意地把德拉科带在自己身旁,去见食死徒或审问犯人。后来他们确认了关系,他就再没让德拉科和他一同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若未来他大获全胜,德拉科自然不必担心任何事,但如果并未如此,他就要让德拉科与他划清界限,以免人们将德拉科看做他的同谋——有食死徒这一个身份就够糟了,他不能再成为伏地魔的情人,那会葬送他的未来。
他给德拉科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在他之后,德拉科不能再受伤。
在局势并未完全平稳之前,他藏匿起了德拉科。食死徒也只是知道德拉科消失了,似乎和伏地魔在一处,但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也没有人会去假设伏地魔会在意一个人,甚至爱他。
“你总是担心太多。”德拉科喝着饮料抱怨起来。
他想和伏地魔一起出门——不必戴面具,不必用兜帽遮住脸。
“以防万一,”他说,“如果最后我失败了,我至少不想让你过得太糟。”
“你从不假设失败。”德拉科有些诧异,抬头看他。
他没答话。
在德拉科之前,他从不假设失败。
他的失败会是死,会是一缕游魂,或灰飞烟灭。他纵使厌恶死亡,也不认为这些结局有什么难以接受——和德拉科相比。
如果人们知道他们的关系,如果人们知道他爱他胜过所有,如果人们知道他给了他能给的一切,甚至连心也从胸膛里挖了出来。
受害者家属会让他活在地狱里。他们会让他长命百岁,受尽侮辱和折磨。
他给德拉科的戒指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他,但德拉科要杜绝的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他需要重新回到巫师社会,要继续拥有社会地位,要拥有财富和权势,要健康,安全,快乐,无忧无虑。
“你不尝尝这个吗?”德拉科把饮料送到他嘴边,“没有那么糟。”
他尝了一口,很甜。
“还好。”
“下次我要多放点糖,还要再找点调味的东西……”
德拉科说了起来。
他摸着男孩柔顺的金发,抬起他的下巴吻他。
“喝过吐真剂吗?”他问。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德拉科搅拌着饮料,“或者摄神取念。”
“你需要尝尝吐真剂。”他说。
德拉科迷惑不解,露出天真的神色。
“怎么,很好喝吗?”
伏地魔笑起来。想必他把德拉科宠得很好,他已经天真到了这种地步,对于恋人让他喝吐真剂这种事都不会怀疑。
他取了吐真剂过来,告诉德拉科吐真剂实际上是有漏洞的,配合他自己发明的一些咒语就可以应付过去。
“你只能说出真相,但可以是部分真相,你可以在大脑里给事实加个前提,或者限定时间。”伏地魔说。
德拉科怀疑地看着他。
“不可能这么简单。”
“当然不可能,这需要几个保护咒语,还需要反复试验和大量练习——而且那几个咒语也是我自创的,没有人知道。”
德拉科的眼睛立刻贪婪起来。
伏地魔拿起吐真剂喝了一整杯。
“问吧。”
“那是强效吐真剂!再怎么也没有喝一整杯的,会伤害身体!”德拉科叫嚷起来。
“对我没关系,”伏地魔说,“我也能让这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德拉科仍有些气恼,但他知道还是应该马上问问题确认伏地魔所说的效果——可他真的没有问题想问。情急之下,他随口问了句“你爱我吗”。
“我爱你胜过一切,”他说,“我对你没有丝毫感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对我无足轻重。”
他同时说出两种相反的事实。
德拉科呆滞地看着他,就差鼓起掌来。
“要学吗?”
“要!”
德拉科匆忙抽出魔杖。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德拉科就越频繁地露出天真的样子。
德拉科完全信任他,又什么都不想,只专心享受爱情和生活,自然与从前截然不同。他不需要应对任何人,没有任何问题等待他去解决,他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无法不像个孩子。
他不在家时,德拉科就哼着歌做魔药、练习咒语,或随心所欲地幻影显形去这世上的任何地方。他尤其喜欢那些远离战火的遥远国度,还常会买上许多没用的玩意儿带回来。
等他回来了,德拉科就总是和他腻在一起,说些没用的傻话。
伏地魔从不喜欢小孩子,也不觉得类似孩子的个性有什么好,德拉科却又一次成了例外。德拉科坐在他腿上,拿着魔杖晃来晃去,画出一个个金色的小图案,让它们在空气中飘来飘去。他还会画小动物,让它们牵着手在周围飘荡。
“它们跑得好快,”德拉科躺在他怀里,不安分地看着几只在屋内跑来跑去的线条兔子,兔子由金色的线条构成,让室内也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德拉科的脑袋和身子跟着兔子来回动,伏地魔觉得自己在抱一条鱼。
“汤姆,你看我的手,”德拉科把手伸到他眼前,“我的手指好细。”
他握着那只手吻了吻,说他的手好看。德拉科孩子似的笑起来,好像自己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不能陪德拉科很久,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抱着德拉科不住吻着。直到德拉科困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他最近愈加这样相信了。或许生命可以,力量可以,权力也可以。但事实是没有人能真正拥有掌握一切的力量。在许多年后的某一日,德拉科终将死去。就算他可以设想德拉科愿意制作魂器、愿意与他共享永恒的生命,他也无法确认他们的感情会永远如此。
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意识到他着实有做不到的事,伏地魔有种异样的真实感。没有人能成为神,就算他能操纵一场战争、操纵他人的生死,这世上也总是有些无法被控制、不愿被控制的东西。
德拉科是自由的。
他没有经历战争。在战争之前,他已经经受了孤独与侵犯,折磨与践踏,痛苦与死亡。
德拉科脱胎换骨地改变了。伏地魔却宁愿他从始至终都做个无知的人,至少这样他不必经历痛苦,哪怕他肤浅、虚荣、懦弱,他也仍是他的德拉科。
伏地魔亲自施加了那些痛苦,未曾预料地得到了一个无法屈折的灵魂。
德拉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他睡在金色的长发中,仿佛童话中的场景。
这种美好无法长久地存在下去。他曾亲手毁灭过无数美好的东西,他一清二楚。
德拉科从伏地魔那里学了新咒语。他可以不必通过复方汤剂就能变成任何模样。
那天德拉科刚刚从马尔福庄园离开。
他去探望了父母,结果不欢而散,他没有直接回家,转头去买东西了。
他赌气似的采购了许多物件,不仅是魔药的原料,还有生活用品。天气冷了,他觉得自己和汤姆都该添添衣服了。
他忙碌地采购了一整个下午,并要求对方把物品送货上门。他留下了一个被他当做中转站的地址,他会去那里一次性把东西都取回家。
最后他买了一大捧花。花朵是白色的,在寒冷的季节里很不合时宜。这时应该由艳色的花来点缀才是,但德拉科就是喜欢白色。
他抱着那捧花在人群中走着,忽然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德拉科盯着他看,那人也发现了他。
那是个怪异的人,他既不年轻也不衰老,却也不像个中年人。他就只是个奇怪的人,仅此而已。他一头黑发,眼睛是一种很暗的红色。
德拉科惊讶地向他望着,很快,他叹了口气,走到那人面前。
“原来你也在这里,”德拉科说,“刚刚我一个人逛了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人揽住了他,在他唇上吻了吻。
“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自己的丈夫,我认不出来?”
伏地魔心情很好,问道:“已经是‘丈夫’了?”
“都结婚了,还说这种话。”
他们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一面闲聊。过了一会儿,伏地魔问:“你和你父母吵架了?”
“对,吵得我连身上都疼。”德拉科揉了揉胸口。
伏地魔给他施了个咒语。德拉科立刻觉得好多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忘了,真忘了,汤姆,气忘的。现在好了。”
“你们为什么吵?”
“为你,”德拉科笑道,“你简直是明知故问。”
“我以为这是早就存在的问题,你们应该早就吵过了。”伏地魔说。
“不,这次有了新问题,”德拉科说,“我说我会有你的孩子,父母以为我失心疯。”
伏地魔怔了怔,没想到德拉科还惦记着这事。
“我只是和爸妈提起来,以防万一嘛,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有了……”
他们沿着长街向下走,街旁正是花园,潮湿的花香气冷冷地扑过来,不怀好意。
“你还是放弃这件事更好。”片刻后,伏地魔说。
德拉科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也不一定非要在今天和汤姆说清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他刚刚在家里和父母吵了一场,现在不想和爱人继续吵了。
两人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伏地魔抱住他准备幻影显形。
忽然,他收紧了搂在德拉科腰上的手臂。
“你怀孕了。”
他第一次因为德拉科感觉怒不可遏。
德拉科茫然地看着他,显然自己也不知道怀孕一事。但这千真万确,伏地魔察觉到三个人。
他怒气冲冲地带德拉科回家为他做详尽检查,确认他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魔药是德拉科根据古籍记载摸索着研制的,一直也看不出药效。再者就算药物有用,怀孕也是件靠几率的事。德拉科多次检测都没有结果,于是认为自己并未有孕——这种魔药让怀孕与生产的状况都极为异常,更不必说检测了。
盛怒之下,他的手简直要捏碎了魔杖。
德拉科不能怀孕。魔药和怀孕都会损害他的身体,魔药甚至会让这个孩子变成怪胎,这必然会损害德拉科的精神。而如果未来他失败了,德拉科更不该和他扯上纠葛——他怎么能生下伏地魔的孩子!
“你不能留下它。”
在德拉科独自陷入狂喜时,他立即泼了冷水。
“上个月你喝了六次吐真剂和解药,它们不会伤害你,但会伤害胎儿,你不能留下孩子。而且魔药本身也有问题,孩子无法健康成长。”
德拉科呆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索药物是否有任何可能不伤害胎儿。
“原本它还不至于发育得太差,但你喝了吐真剂,这必然会导致胎儿的孱弱和畸形——这是我的错,是我提起这件事。”
“不,不,汤姆,不要这样说……或许没事呢,或许根本不会有影响。”
“你不能在这种事上依赖运气和概率,我也不能看着你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承受种种折磨却一无所获,甚至生下一个畸形的孩子。”
“不会那么糟的,如果它病了,我们就为它治病,”德拉科答道,为了这孩子完全什么也不顾了,“如果它畸形得厉害,那么就……送它上路。”
伏地魔感觉难以置信,甚至不可理喻。德拉科怎么能和杀人联系到一起?
“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你会杀了自己的孩子。”
“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不然难道要让它在世上受苦吗?我不是为了让它受苦才带他来到这世上。”
“杀了它顺便做魂器吗?”
“汤姆!”
伏地魔也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但德拉科为孩子着魔的样子激怒了他,在盛怒之下才口不择言。德拉科明知道胎儿不会正常,而且这既损害他的身体也会损害他的精神——整件事里,除了德拉科出于无知与侥幸的欣喜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到时那孩子出生了,它必然是畸形的。他不能让德拉科杀人,因而他会亲自动手。可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这无疑会在两人中间生出一道隔阂。
德拉科过分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