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浪费;他的力量不该被荒废,他有统治世界的能力就该统治世界——不然呢?为什么要把世界让给那些庸庸碌碌的平凡之辈?有伏地魔这样一个人来带领,巫师们所面对的难道不是更好的、更光明的世界吗?巫师又有什么必要把世界让给麻瓜、自己却世代都要躲躲藏藏?
或许他做得没错,德拉科想。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力量,我就会做得更好吗?我就会走上“正确”的那条道路吗?
他无法确定。
力量的感觉太好,完全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太好。众生不是人,就只是蝼蚁,和蝼蚁一样可以被轻易碾碎。
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成功施展一个强大的魔咒后,德拉科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不敢相信他能做到这样的事,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拥有这样的力量。
德拉科欣喜若狂。
他可以不必惧怕任何事了。魔法即强权。他们作为比麻瓜更优越的人,为什么不能统治他们?镇压他们?为什么不能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对待他们?这是麻瓜自找的,因为他们落后、原始、不开化,需要被更高级的文明统治,走上正确的道路。
这是他从小就信奉的东西。再次捡起这信仰,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好像也不完全正确。
在攻击类的咒语后,德拉科学习各种强大的防御咒、治疗咒、反弹咒。他掌握的越多,就越兴奋,也越恐惧。
他好像随时会失控,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黑巫师。
德拉科开始失眠。
他们是恋人,不是吗?恋人不应该是目标一致的吗?他应该协助伏地魔,不是吗?
他睡得断断续续,很早就醒了。他再睡不着,干脆起床。
天还只是蒙蒙亮。德拉科穿了睡袍下床,站在窗前看外面。太阳还没升起,他在窗子的反射中用手指理着头发。最近他的头发又长了,他不知道是要剪掉还是继续养着。前一阵子他原本想过要剪头发,但心里装着太多东西,把这事岔过去了。
他还不饿,就只站在窗前和伏地魔聊天。伏地魔也换好了衣服,查看着桌前的几张羊皮纸。
德拉科将窗当做镜子,用手拢起头发看扎上是什么模样,然后又放下,用手指梳了梳。
“我应该和你目标一致,是吗?”德拉科问,“你希望我为你做事吗?”
“你不想就不做。”伏地魔说。
德拉科在窗子的倒影里看他。
“那你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伏地魔说,“我的仆人够多了,你不是其中的一个。”
德拉科向窗外望着,想了想这句话。其实听到伏地魔这样说,他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做食死徒做的事,也不确定他是否完全希望伏地魔赢得战争——他不喜欢战争,他宁愿自己不知道外面有战争正在发生。虽说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伏地魔有理由、有权力去镇压世界,但他并没有完全糊涂,他这想法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对伏地魔的感情。他站在喜欢的人这一边,就这么简单。
“真的吗?”德拉科怀疑地问,“你不想让我认同你、去做协助你的事吗?”
“我不想逼迫你,也不想诱导你。”
德拉科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算了吧,你最喜欢逼迫人了。”
“我什么时候逼你了——最近这一年?”伏地魔补充道。
这话德拉科反驳不得。确实,从很早开始,伏地魔就不再逼迫他做任何事了。现在只有他逼迫伏地魔的份——有一阵子,德拉科任性得厉害,不让伏地魔出门,但伏地魔有些事又不得不处理。最终,在两人商量过后,德拉科同意伏地魔偶尔在夜里出去,他会在临睡前喝一剂魔药,一觉睡到天亮,而伏地魔会在夜里出门办事或见食死徒,在天亮前回来。
简直麻烦得像养孩子。
虽说,他已经过分强大,无法再被划分到孩子的范围中了。
因为伏地魔的亲自教导,加上德拉科的天赋和大量的练习时间,德拉科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许多食死徒了。伏地魔很清楚德拉科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如果不利用他的力量,似乎是种浪费。
伏地魔享受这种浪费。
他的男孩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成为他自己。这是他的特权。
他的男孩可以掌握这世上一切强大的魔咒,但只把它们当做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这很好。
伏地魔纵容他的任何举动,唯一的要求就是德拉科要留在他身边。甚至,现在他也不必如此要求了,德拉科不愿离开他。
有过整整一个月,德拉科都呆在家里。他在宅子中呆得腻烦了,就去外面走走。他们的花园太大,草坪、树木与花朵没完没了地蔓延下去,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他们的家,直到远处的小山阻挡视线。这里被伏地魔设下的魔法保护,没有任何麻瓜或巫师能靠近。
德拉科随心所欲地在家里打发时间。他独自练习魔咒,一练就是一上午。他连饭也不想吃,累得倒在花丛里睡过去。他挥动魔杖,一张软床漂浮在花丛上,他躺上去,就这样睡在大太阳下。醒来时,他会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毯子。他知道不是伏地魔,如果是伏地魔,会直接把他抱回房里。
是他们的家养小精灵。它照顾德拉科的饮食起居,因为伏地魔几乎不吃东西,所以它差不多只需要照顾德拉科一人。德拉科几乎不和它打照面,也见不到——家养小精灵总是做好一切、但避免在主人面前现身。德拉科需要小精灵做的事也不多,无非是他的一日三餐,以及打扫卫生和清洗衣物。
德拉科什么也不用做。
这年他和伏地魔在一起,处于一段混乱的、无法理解的关系中,他曾险些死去,精神也敏感又易碎,可在这里,他却像回到童年。
他的生活无忧无虑。
他在花海里睡去,醒来时,已经被伏地魔抱回卧室。他躺在床上,对伏地魔说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他又把那棵树毁了,粉身碎骨,简直化成了灰,也不知还有没有办法复原;他只是挥动魔杖试了试,就挖出了一个深百米的通道——它立刻变成了水井开始渗出水来,所以他今天还淹了花园的一角。
“你在家里就只有搞破坏这一件事。”伏地魔说。他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那棵树原本的位置,然后挑了挑魔杖,已完全消失的树木缓慢地恢复了。花园里被淹的那一角太远了,他晚些再去处理。
“我最擅长破坏了。”德拉科笑道。
伏地魔觉得这样太没有挑战性。
他带德拉科去宅子的另一端,在那里选了几个房间,施加咒语,让它们变得牢固、无法进入、无法被破坏,然后让德拉科毁了它们。炸了也好,铲平也好,只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而且还不能用魔杖。
德拉科险些跳起来。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那怎么可能!无杖施咒?我做梦也别想做到!”
“那就在梦里也试试。”伏地魔说。
德拉科快气死了。
他开始废寝忘食地研究如何在不使用魔杖的情况下,碾平那几个房间。但他研究了半个月,连一扇门都没打开,连墙纸都没抠掉过一块。
他对伏地魔大吵大嚷。
“你故意为难我!这根本做不到!”大半夜的,他冲进他们的卧室,身上冻得哆哆嗦嗦,其实没有很冷,他只要加件衣服就好了,或用个咒语,但德拉科今晚一心要打破其中一个房间的保护咒,他满心都是这件事,无暇考虑其他,让他把目光从面前那道门上挪开都不可能,更不用说去加衣服了。
伏地魔也没睡,在房里等他。他本来要去看看德拉科的进展,但德拉科不让他看,就只是独自一人在那个房间门口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疯了。
现在他回到卧室,却是来和自己吵架的。
“你故意这样做!”德拉科嚷着,“你就是要让我难受,我这辈子都没遭受过这么大的挫折!”
他围绕这次挫折如何巨大展开论证,列出种种理由。他一条条地说着,完全忘了他的“最大挫折”应该是被迫和伏地魔发生关系、在和伏地魔的多次对战后险些死去,以及因为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们的感情而陷入混乱、自责、无力和痛苦,还有和父母的关系忽然被削弱,几近被斩断。
它们不再是挫折了。
德拉科没有忘掉它们,它们狠狠从他心上碾过,然后变成一道平平无奇的伤痕。这是属于一道伤口、一条疤痕的全部故事。他没必要反复品味这样的东西。
他有更好的东西了。
现在他开始为小事恼火了。因为生活里没有比这些“小事”更重要的事,他没有压力,没有烦恼,不为未来忧愁,也不为生存困扰,他的生活完美无瑕,他遭遇的最大挫折就是用不好无杖魔咒、无法对抗伏地魔的咒语。
德拉科认真地和伏地魔吵架(单方面),认真地和他生气、对他抱怨个没完。
伏地魔要抱他,德拉科也不同意。伏地魔向前靠近,他就后退。
“你要让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会纠正你的错误。”伏地魔攥住他的胳膊,把他抱进怀里。
被他拥抱着,德拉科仍气得直哆嗦。
“别生气了,”他低头吻他,“我会帮你。”
“不要。”
德拉科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又去研究那几个被施咒的房间了。
那半个月德拉科一直在练习无杖魔法,边练习边生气,因为他确实用得不怎么熟练。
他越是不能如愿就越是脾气大,脾气越大就越决意非要达到目标不可。
后来他甚至不眠不休,有一次连着熬了两个通宵,连吃东西也只是囫囵吃一点。他的心思就不在食物和睡眠上。
他过分偏执,像在对自己赌气。
第二个通宵的黎明,德拉科直接躺到走廊的地毯上睡了过去,对着那扇他没能打开的门、没能摧毁的房间。
说大话真容易,做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伏地魔把他抱回卧室。
德拉科睡过了白昼,一直睡到夜里。
半夜,他忽然起身,鬼魅一般直挺挺地坐起来,一言不发地下床,大步向外走。伏地魔醒着,原想问他怎么了,但德拉科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伏地魔没有立刻跟过去。他猜测德拉科是继续去破坏那几个房间的咒语了,这种时候德拉科不喜欢他在身旁。
纳吉尼跟了过去。通过它的眼睛,伏地魔见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德拉科确实又去对付那几个被下咒的房间了。
或许他又要熬一个通宵了。
但这次伏地魔不会让他熬一整夜,无论德拉科同不同意。否则他的身体要垮了。
德拉科离开房间几分钟后,忽然,一声巨响传来,连宅子也在跟着震动,仿佛发生地震。
伏地魔立即赶过去,然后看见站在废墟和月光中的德拉科。
他同时破解了三个房间的咒语。现在,房子的一角被炸开,已变成露天的了。
德拉科仰着头,透过那残破的房屋一角,看着夜色中清冷的月亮。就好像他第一次看见月亮。
他回过头,向伏地魔看。他脸上沾了灰,还有一行血,连带着染到他的金发上。
他咧开嘴笑,带着点儿疯。
德拉科张开手臂——示意着他手中空无一物,他没有用魔杖,也用不上。
他身上有尘灰的味道,火与血的味道。
伏地魔走过去,在残垣断壁下吻他。
月亮照进来,白光斜斜地落在他们身上。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