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哈利醒来时,德拉科已经醒了。他仍躺在哈利怀里,正想着什么,似乎心情很好。
“早。”哈利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摸来眼镜戴上。
“早。”德拉科答道。
他们有一阵没说话,因为刚刚睡醒,各自发呆。
哈利喜欢这样的早上。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再尴尬,也不必各自道歉,既没有负罪感,也不觉得愧疚。
“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忙吗?”哈利问。
“有一点,”德拉科说,“怎么,你有安排?你想从早到晚都和我上床、连午餐也在床上吃?”
“我没想这些!”哈利忽然一呆,却对这主意有些心动——德拉科总是这样!他明明没有想这种事,但被德拉科一说,他总会被勾起心思。
“实际上,我倒有些话想和你说……”德拉科降低了声调,做出犹豫的样子。
“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他慢悠悠地说着,“算了,不重要,我们该起床了。”
他正要下床,哈利一把将他拉回来。天杀的,德拉科又要对他卖关子。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又”?
“行了,赶快告诉我。”
“干什么要告诉你?”德拉科做出不满的样子,“你听了之后如果不同意,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呃?”哈利盯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心虚,攥着德拉科的手也松开了。但他立刻回过神,又把德拉科的手攥紧了。他立刻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别卖关子,快说。”
德拉科的嘴角勾着,他犹豫一下,笑道:“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希望……如果你有空的话,如果不耽误你……你可以常常过来。”
德拉科的笑容收起来了。就好像“常常过来”探望他、或发生关系,对哈利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哈利的脸颊忽然热了。
这是德拉科在表示他对自己的好感。哈利知道这和感情无关,但这证实着德拉科不讨厌他,而且,必然也因为他感觉和哈利上床挺愉快,不然他也不会这样说。
哈利很没底气似的,赶快松开手。
“这当然没什么……我是说,当然没问题。”
德拉科却并未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握住哈利的手,表情忽然真挚起来,倒吓了哈利一跳。
“但我还是要提前告诉你,我很任性,非常任性,而且……脑子有毛病,”他笑了一下,“还爱发脾气,我不会让你忍受这一切,我会自己处理,所以……这意味着我会突然暂停我们的见面,一段时间后再联系你,但我会提前告诉你的,不会让你吃闭门羹。我确实在利用你,波特,我希望有人陪伴,也很高兴那个人是你……我提前道歉。”
“不要道歉,”哈利立刻说,感觉就只是“不要道歉”这句话,他们两人也说了好几次了。
虽说德拉科的话有些奇怪,但没有超出哈利预料的部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想那么多。”哈利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不能保证这段关系的持续时间,它或许随时或停下。”
哈利笑了:“这是自然,未来你有了男朋友,我总不能横在中间。”
德拉科也笑了,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度过甜甜蜜蜜的一天,因为这个词彻头彻尾地与他们毫无关系。早饭后,德拉科照旧要做他的魔药,之后他出门去和麻瓜谈生意,但这不会耽误他太久。他建议哈利和他一起去,中午他们可以一起吃饭,然后下午回家。哈利同意了。
德拉科换上麻瓜的衣服,扎好头发,拿起文件,和哈利一起出门了。
但刚刚抵达伦敦,德拉科就接到电话,对方表示十分抱歉,她今天家里有事,谈生意的事只好改天了。
哈利和德拉科站在市中心面面相觑。
“也好,我们拿其他事打发时间,”德拉科说,“我们应该做什么?”
“这里没什么有趣的……看电影吗?”哈利问。
德拉科想了想,目光向另一个方向望去。
“我们去医院。”
“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麻瓜的……治疗方式。”
哈利不得不承认,这种约会方式闻所未闻。但他和德拉科也不是约会,他们只是发生关系而已。
进医院之前,德拉科给哈利和自己施了咒语,任何人都不会对他们出现在任何地方有意见。两人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一层一层地看着。有时他们干脆毫无顾忌地走进医生的诊室,看对方如何为病人检察。
最后,他们走进急诊区,立刻察觉到这里的压迫感。到处都是需要被紧急救治的人们,有人因意外受伤,血流了满地;有人生了急病,疼得满头大汗;甚至有脸色难看的孩子,连呼吸也费力似的。
他们太沉浸于他人的痛苦,甚至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离开医院后,两人都松了口气似的。
“如果不是《保密法》,我倒真想当几分钟好人。”德拉科说。
“医生会治好他们的。”哈利说。
他们走下医院的台阶。
“别人的痛苦和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德拉科问。
哈利无法回答。
“我时常觉得困惑,对于为什么发生和没发生的一切,”德拉科说,“就好像一切都是随机的,所有事都在随心所欲地发生或缺席,而所有人都是棋子,被命运摆布,自以为他们有抗争的能力。”
“这样说太悲观了,”哈利说,“我们是凭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的。”
“所以神并不存在,”德拉科笑道,“但救世主存在。”
“你又在笑我了。”
德拉科笑起来,握住哈利的手,他们继续沿着那条街向下走。哈利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们握着手,在麻瓜的世界里无人在意地行走。有那么一瞬间,哈利有种错觉,就好像这段关系可以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不只是性,不只是陪伴。
他这样期盼着,又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期盼。
“我真的要让你惹上麻烦了,”德拉科说,“我们的关系早晚要被人发现……我还是会把你拖下水。”
“大家会原谅我的,”哈利说,“毕竟我是救世主。”
他们一齐笑起来,路过的一群麻瓜小孩子奇怪地看着他们。
“我真的这样想,”哈利说,“我循规蹈矩太久了,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维持救世主的形象。很快我就会让他们大跌眼镜了。”哈利已经想好了,就在刚刚电光火石间,如果他和德拉科的事被发现,他就说他们在约会。约会是个很中性的词,不是恋爱,也不是只意味着上床。
忽然间,两人都觉得心情很好。但他们没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远超过他们现在的关系所能负担的了。
·
德拉科消沉了大概两个月。
没什么意思的两个月,虽说想死,但也早过了快死的那一阵了。他活都活过来了,再回头选择去死,好像很傻。
他喝了很多酒,喝过让自己一连昏睡好几天的魔药,他心不在焉,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活下去。
他无处发泄自己的怒火,感觉应该去找父母的茬——可又不该这样做。
一天,德拉科在走廊里遇见父亲。处于一种混合了怨恨和羞耻的心理,德拉科完完全全不想理会他,即使他关心父亲的安危,即使他很想知道父亲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还是无法完全不理会父亲。
在卢修斯惊讶地看着他时,德拉科露出笑脸,走到父亲身旁拥抱了他。
“……我长高了。”他迟疑着说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太久没有拥抱过卢修斯。
父亲似乎根本不敢说话。如果开口,就会打破什么,戳破什么,也会让他们泪如雨下。
“您好吗?”德拉科轻声问。
他拥抱着父亲,也庆幸自己拥抱了他,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见到对方的表情。
“我很好,”卢修斯说。
他不像个父亲了,德拉科对自己说。他完全失去了作为父亲的资格——他自认失去了这资格,他也确实失去了掌控权,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他变成了傀儡,而那孩子……也变了模样,并且……似乎不知廉耻,又不知悔改。
卢修斯知道这不是德拉科的错。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德拉科继续保持着高度的自尊,这会让他生病、甚至无法活下去。
但选项只有两个。要么是他的错,要么是德拉科的错。
什么样的父亲会把儿子推入这种深渊?
如果这是他的错,他要用什么才能弥补?
答案是什么也不能。
片刻后,德拉科松开父亲。卢修斯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不知说什么。
德拉科望着父亲躲闪的目光。
父亲不再爱他了。
他猛然发现。
至少,父亲不愿表现出他爱他。
这是可以理解的,德拉科对自己说,没有人要爱一个变成了娼妓和婊子的孩子。
他原谅父亲,他在发现事实的这一刻就原谅了他,因为他没资格指责任何人,他永远记得是自己主动选择成为食死徒的,他永远记得自己多么迫不及待地要成为黑魔王的手下。
德拉科甚至不觉得受伤。
“我先回去了,”他对卢修斯轻声说,“您和母亲要注意身体,我做的魔药你们记得按时喝,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
他在父亲脸颊上吻了吻,然后离开了。
一种虚无缥缈的痛苦在他身体里游荡,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德拉科回到伏地魔的房间时,后者正站在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瓶子,里面似乎装着魔药。黑魔王看着它,正想着什么。
德拉科直接推门进来,他早就把这里看做是他和伏地魔共同的房间了,回自己的房间敲什么门?
他走进房中,见伏地魔背对着他站在桌前。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那人。
“怎么了?”伏地魔漠然问道。
“没怎么。”德拉科说。
过了两秒,他松开了胳膊,绕到伏地魔身前,把自己挤在他和桌子中间,然后抬起双臂搂住那人的脖子,开始吻他。
他们吻了一会儿,伏地魔在椅子上坐下,德拉科坐在他腿上,仍与他吻着。
待亲吻终于结束后,德拉科仍抱着他,闭着眼,把头埋在黑魔王肩上,偶尔动一动,吻那人冰冷的脸颊。
“你这样子就好像对我产生感情似的。”伏地魔说。
“大概还没有,”德拉科恹恹地答道,“但恐怕也快了。”
“人怎么会对伤害自己的人有感情?”
“你对我还没那么坏,”德拉科说,忽然发觉自己刚刚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但既然说了,他就不怕继续说下去,“很多事你都不做——我最恐惧的那些。虽然每次对战我都会输,但……”
德拉科忽然停下了。
他发觉他确实不那么惧怕伏地魔了,因为没有理由怕他。
虽说德拉科的实力完全不能与伏地魔相提并论、每次对战都被他打败,但他们确实在决斗,而不是伏地魔把他绑起来死命折磨。每一次,在德拉科被击败后,对战就结束了,伏地魔从不会继续折磨他——除非德拉科挑衅他。当然,这是他自找的,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不用怕伏地魔,因为伏地魔的举动可以预料。至少,在德拉科面前是这样。他永远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黑魔王让他杀人,他拒绝,对方会立即抛过来几个恶咒,然后他会还击。在他被打败后,黑魔王就会收手,不再管他。
夜里在床上,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德拉科一直都没有过惧怕的心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伏地魔不会在这些事上为难他。
而他快死的那段时间,伏地魔确实没有救他,但却提出过可以救德拉科,只要德拉科求他。是他自己拒绝乞求,高兴又傲慢地拒绝让伏地魔插手。
“你要说什么?”伏地魔问。
德拉科回过神来。
“每次和你动手我都会输,但你从不会继续折磨我……除非我挑衅你。”
他停了停,过了几秒,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沉下去了。
“我只怕在床上被折磨、被羞辱,我真的怕,”德拉科说,“但你没那样做过……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