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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冲心里五味杂陈的往椅子背上一靠,似被抽了气,整个人看上去都萎蔫了。
怪不得他总能遇见骆铭,怪不得骆铭会对他另眼相待,原来有二百元红包做了酬劳啊。
刘冲还以为骆铭愿意跟他结交是看上了他的真诚或者是觉得他从三十五中走出来的唯一一个本科学生,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呢。
哎,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友谊竟然是二百元红包买来的。
要是没这二百块钱,估计还真难遇到这么个大人物呢。
要是没这两百元红包,估计骆铭也不会关注到军训被罚站的自己了吧。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个屁!谁特么会被两百块钱收买?骆铭么?瞎扯淡!两百块钱顶多能买骆铭个自我介绍......都不可能!
更何况人家还帮拎箱子、陪赏一角残月、陪尬聊、陪玩游戏、送一顿吃不饱的早餐、借出私人电脑、解答高中数学题、介绍高工资工作,甚至还想教打篮球呢。
刘冲只蔫了一会儿就直起了腰,笑嘻嘻的看着屏幕,说:“赛老师,你给我找的靠山人忒靠谱,陪聊陪赌还管介绍兼职,两百块钱,你花的值。”
听到自己的真金白银没有打水漂,赛江湖眼睛一亮,说:“真的?没想到我这表弟这么上道,做的不错,等会我再给他发个二百的红包犒赏一下。”
“还发啊?”
刘冲赶紧住嘴,把话题扯回到主题上去,尽量让自己显得情绪低落的说:“赛老师,我这靠山好是好,就是他给我找的这个兼职我做不了,你说愁人不愁人。眼看着2500的好处费要打了水漂了,我该怎么办呢?”
“嗬!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了,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这是典型的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呸呸呸,有事赛江湖。”
赛江湖一脸看不上刘冲的模样,说:“有屁快放,我很忙。”
“英语翻译,你行不行?”刘冲举着手边的资料,往屏幕前放。
“抱歉,你就当不认识我,”赛江湖说:“我一个汉语言文学系的,你跟我谈什么英语?有毛病啊,滚滚滚,我真的很忙。”
刘冲听到屏幕里有人喊了一声“赛主任”,赛江湖应了,说他等会儿就过去。
看来,小赛赛的确很忙啊。刘冲赶紧长话短问:“赛老师,你当主任了?”
赛江湖似乎也腼腆了,嘿嘿的两声,说:“托您的福,我荣升了高三年级办公室主任,另代理校教导处主任之职。”
“哪是我的福啊,您是众望所归,您是当之无愧的主任。”刘冲说。
“行了,英语我帮不了,谁给你的你找谁。别的不说,我那表弟英语绝对是杠杠的硬。这不高三才做了次摸底考试,我要安排老师去判卷子了。”
赛江湖起身拿东西,说:“这一群老师也是刚捡起来丢的东西,判卷子不一定能判的多准确,我得盯着。”
小赛赛应该真的是特别忙,从视频里,刘冲听到了一声“报告”,小赛赛不情愿的说了声“进来”。
“你忙吧,下次再视频。老师再见,老师注意身体,老师刘文金作弊。”
说完,刘冲马上挂了视频。毕竟背后捅刀子,生平第一次。他只求上天保佑,小赛赛不出卖他。
仅五秒钟后,赛江湖的视频又打来了:“你说谁作弊?你怎么知道的?”
刘冲不好意思吐了个舌头,说:“刘文金,我侄子,我举报他作弊。上午他给我发题了,我没给他答案,算是作弊未遂。”
“我擦刘冲,你几把出卖我,我跟你没完!”忽然出现在屏幕前的小金子吼了一声。
被小赛赛踹了一脚,说:“吼什么吼,上次自习课接打电话挨罚没挨够?这次更严重,竟然考试作弊。手机交上来,再写2000字检讨,开学后放我桌子上。滚,赶紧滚,带着你的烂作业一起滚!”
在小赛赛教训小金子时,刘冲又一次迅速的挂了电话。
哎,无辜躺枪的刘文金啊,心疼他一分钟。背后果然不能说人坏话,纸包不住火,谁知道旁边站着的是谁的人呢。
不对,旁边站着的是陈一辰。
此时此刻陈一辰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刘冲看,显然刘冲与小赛赛的对话一字一句全不落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陈一辰见刘冲把视频关了才悻悻的说:“冲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跟咱们面前装高冷,整日里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背地里竟是个超龄儿童,整的挺幽默啊。”
刘冲笑笑,说:“我,不一样吗?”
陈一辰“切”了一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望着刘冲,说:
“一样个屁呀。这一个月,你想想你在咱们跟前是个什么德行,在你老师跟前又是个什么德行,可真是天差地别。合着一个多月了您还在装,跟咱们一直在玩儿躲猫猫藏着掖着呢?”
刘冲被陈一辰的话臊得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有吗?”
想来也是,刚入校门又都互不相识,谁都想把优秀的一面展现在大家面前,不是么?
而且回想起这么久的相处,陈一辰他们已经逐渐摸透了刘冲是慢热的性子,从刚入校的一日一句变成一日三句再到现在能跟哥儿几个畅快的聊天,就看出来了。
虽然从今日的言谈上看,刘冲的变化挺大,但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毕竟就在上午陈一辰将将被刘冲一句“尿急尿频尿不净”给忽悠到厕所里去了,再揪着不放就真是没道理了。
成年人么,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也都能为自己的考量负责了,好哥们儿能放下伪装坦诚相待难道不是件值得的高兴的事儿么?
陈一辰说:“冲哥,刚才那是你高中老师?就是你说的......能给你提供帮助的人?”
陈一辰说话的语气没控制好,让惊讶变成了怀疑。
刘冲以为陈一辰是瞧不上小赛赛,心里有一丝不悦。
刘冲一扭头就到陈一辰现在的表情,整张脸上鼻子眼睛嘴巴往一处挤,拧巴的很,太搞笑了,又忍不住的笑了,说:“嗯,我老师,赛江湖,A科大毕业的,人幽默又风趣,待我亦师亦友,是我的贵人之一。”
陈一辰的话并不是想说赛江湖不好,他只是被刘冲他们的对方方式惊住了。
从小到大陈一辰见到老师都毕恭毕敬的,他的老师也都是端端方方为人师表一派文化气,说话一板一眼正直又恭谨,全是遥不可及的如挂在墙上的夫子模样。
陈一辰说:“A科大?牛逼啊,排名仅低于咱们A大,我听说他们学校更注重实践与专业结合,毕业后招聘单位都抢着要,怎么会去了三十五中当老师?”
虽然陈一辰毫不避讳的在说三十五中不咋的,但刘冲真是无力反驳。
刘冲不准备暴露小赛赛的隐私,说:“应该是热爱教育,立志要我国的教育事业奉献终生吧,所以见不得三十五就此落寞,选择以一己之力逆转乾坤,从此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这下轮到陈一辰瞪眼了,他迟迟组织不好语言,蹲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带着李立的风骚体味儿,说:
“赛老师犹如这物欲横流世界里的一缕清泉,从我的心间流过,涤荡的我周身血液都变得清明了。”
刘冲给了陈一辰虚虚的一拳头,又送了他一个“滚,”哈哈的笑了。
他们笑了一会儿,才止了大笑。
陈一辰微微一笑,说:“上高中那会儿,我还挺羡慕你们的,真的。高中三年过得都自由自在,没有老师在你们耳边天天提高考,逼你们傻学、死学,我都压抑死了,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过,我没什么自控力,比不了你,如果是我进了三十五中,估计真的就在那里止步了。”
陈一辰眼神里的光明暗不定,似乎是真的是在羡慕着刘冲又庆幸自己没有不是刘冲吧。
听着陈一辰漫不经心的话,刘冲不由得呆住了。
亲历者是最有发言权的,什么自由不自由,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没什么好值得羡慕的,都是一群还未成年或刚成年的半大不大的人,早早的就染上了成年人的恶习。
像一群被丢进了壁高光滑的烂泥坑里无人施以援手的猴子,任他们浑身滚了泥也只得在泥里继续滚,是坑边围观者的笑话。
想爬出去得拼尽全力,一次次的爬到坑边再滑落到低谷,继而蓄力再一次冲锋。
高中两年,无数个黑暗淹没了刘冲。
有及格分的欣喜也有全是红叉号的愤怒,有睁开眼看到的一抹阳光也有瞬间被黑暗吞噬的痛苦。
刘冲顽强的与自己较劲与命运抗争......只为自己为老刘挣条新出路。
刘冲这边才陷入伤感中,陈一辰那个二愣子忽的话锋一转,语调都变得轻快了,说:
“我也羡慕你,羡慕你能跟老师做朋友。我爸妈就是老师,他们也就看在我是他们亲儿子的份上还有个笑脸,在学校里,就没有不怕他们的学生。”
“一中的学生暗地里送了他们一个很响亮的外号——黑白双煞,跟同学们聊天,我也偷偷的喊过好几次呢。哦,对了,我爸脸白,是白煞。那个......那个,这点儿我随我爸。”
哪有这么评价父母的,明摆着说他妈黑呗,这儿子,真出息!
刘冲没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陈一辰被刘冲的笑惹的一身鸡皮疙瘩,说:“笑屁啊笑,别笑了。”
刘冲果然笑了几声就不笑了。
黑怎么了,黑了也是亲妈,他却连妈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有什么好笑话别人的,现在倒换成他羡慕陈一辰了。
刘冲平淡的说:“我才是羡慕你们呢。都说有妈的孩子想块宝,我没有。我是根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
陈一辰拍拍刘冲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没事冲哥,我妈就是你妈,明天我让她认你做干儿子。”
刘冲被陈一辰那一本正经的“认干儿子”说笑了,一把拍开陈一辰的手,说:“滚滚滚,你这是让我认干妈?你这纯粹是为了让我毫无抱怨的给你带饭,想给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理由吧,我可不上当。”
其实刘冲知道陈一辰是认真的,但他不想。
很多时候,身边少了一个人,少着少着就习惯了。老刘又是爸又妈的拉扯他,他也由衷的觉得过得很幸福。
既然刘冲不愿意,陈一辰也就当自己开了个玩笑,不提了,转了话题,问:“冲哥,你刚才说你老师是你的贵人之一,难道贵人还有很多吗?”
“嗯。走进我生命里的每个人都是贵人。小金子是,你是,李立是,王洋是,”
说到这里,刘冲顿了一下,平静的说:“我有一个很牵挂的人,她是我最特殊的贵人,不过,高考查完分数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陈一辰虽然性子纯,但他却是个细腻的人,听着刘冲的语气平平,但他就是听出来了感伤,说:
“别难过冲哥,也许他有要紧事儿耽搁了来不及回你呢,再或者手机丢了也说不定。”
“我有一次手机丢了,三天没跟我那些初中朋友联系,他们找我都找疯了,就差堵我家门口了。”
“好朋友就在那里,你联系与不联系,你们都是最好的朋友。相信我,他很快就会联系你的。”
这一波鸡汤灌的不错,灌的刘冲差点就信了。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