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发生的震动导致白淞镇一带海平面急速上升，之后又离奇下落。因为白淞镇离枫丹廷较远，往来仅有水路，贝希摩斯得到出事的消息并不比沫芒宫快多少。

好在白淞镇在拉格曼和刺玫会合作后迁走了一部分居民，房屋也进行了加固增高，具体伤亡要等愚人众那边出结果了……会比预期的少的。

整个沫芒宫被突发情况搅成一团，又因契合预言而发酵尖锐，工作本就紧急，官员间的情绪更是焦灼。

贝希摩斯借着比沫芒宫更快一步的消息，安排警备队加强巡逻封锁消息，先维持住枫丹廷内部秩序，再把原先做的预案稍加调整，把能调动的人员都运转起来，才带着预案下楼找那维莱特。

“愚人众执行官末席和巨大的鲸鱼？”

出了电梯堪堪看到空和派蒙离开的背影，贝希摩斯在那维莱特确认预案时不经意地问他们的来意，得来了空奇怪的梦的内容。

“还不清楚鲸鱼和这次震动有没有关联，先做好其他地区的预防工作吧，白淞镇那边稍后我会过去。”

那维莱特满足贝希摩斯的好奇又随口安排了自己和贝希摩斯的分工，贝希摩斯负责枫丹廷事务，那维莱特出面外部事宜，这是他们多年的默契。

贝希摩斯看那维莱特照着预案开始草拟文件，顺着他的意没再关心奇怪的鲸鱼和愚人众，熟门熟路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枢律庭的审批公章，给那维莱特拟定的文件校正盖章。

白淞镇这边，即使刺玫会已尽全力开展救援，依旧难以避免出现伤亡。万幸灾难发生时拉格曼先生和他的商队在白淞镇整顿，他们的人员协助分担了救援工作。

“实在是感谢拉格曼先生的慷慨。”娜维娅在救援的空隙向拉格曼道谢。

拉格曼笑着摇摇头说：“我受过您父亲的恩，如今又与刺玫会合作，都是枫丹人互帮互助没什么。”

“不论如何，先生在灾难发生时选择留下来，还在最下层最危险的地方，这份恩情都值得刺玫会永远铭记。”

娜维娅诚恳地看向他，这位新任会长与她的父亲一样真诚待人，才会吸引了那么多人成立建设刺玫会，她日后会比她的父亲更耀眼。

“再推脱就是我的不美了，”拉格曼看向娜维娅身后，想找迈勒斯谈一谈后续的合作安排，突然想起迈勒斯已经不在了，“先把白淞镇安顿好，我们再来讨论您的谢意吧。”

娜维娅向拉格曼微笑，眼里闪烁着泪光和不畏困难的坚毅。

迈勒斯，这位历经两任刺玫会会长的管家，和会长保镖西尔弗，永远寂静在枫丹的水中。

这位黄玫瑰般耀眼活泼的人听到消息时愣了一下，昔日的活力被茫然的神情冲淡，嘴唇嗫嚅又抿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去处理新报上来的情况。

现场如此紧急，留给她悲伤的时间只有知道消息的短暂片刻，甚至悲伤还未感受到就被救援工作压下去。空和派蒙的到来让她有了精神寄托。拉格曼在旅行者出现时就识趣地给他们留出空间，带着自己的人手去下层处理海水。

愚人众的援手来得很快，拉格曼和【仆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行动去了。贝希摩斯和拉格曼透露过愚人众的行踪，而【仆人】欢迎一切救援力量。

空和娜维娅在【仆人】的指引下前往秘境探寻预言的真相。那维莱特带着人手前往白淞镇支援，循着旅行者的痕迹及时出现救下娜维娅。

“关于预言的高价情报……”

贝希摩斯碾碎鸟雀送来的纸条，那维莱特在那里，暂时不需要分心。

“贝希摩斯大人，请您不要分神！”

贝希摩斯偏头看向出言警告他的中年人，男人继续自己的控诉。

“那维莱特大人的公文您为什么直接执行，按照流程，这些文件需要枢律庭再审核才能实施！”

他们在一场会议上，一场关于灾难应对的会议，却被枢律庭紧抓流程完整不断反驳。枢律庭是枫丹制度僵化的主力，偏偏又管着钱，其他部门反抗无效也只能适应着。这些人大多出身贵族，因为父辈的积累或者富裕的财产而拥有一席之地，这也是贝希摩斯对贵族的让步和利用。

如今这些积攒了许久怨气的贵族老爷们可算是找到了门道来发泄。白淞镇又不是要紧地，救援晚一点又有什么？

“恕我直言，就算您和那维莱特大人亲如家人，也不能罔顾律法啊。”

侧席的老人扮作白脸，拉长语调地劝说：“虽然情况紧急，但您也知道我们这些老东西最重条例流程，为什么直接执行，为什么要绕过我们呢？”

贝希摩斯从左至右挨个看过去。

执律庭被他派出了大半，只有比较好脾气的警备队队长格罗里夏尔出席，虽然面上还在一副友好交流的模样，看向枢律庭的眼神却实在凶神恶煞。

复律庭因为突发震动带来的恐慌和那维莱特的公文安排焦头烂额，沫芒宫一楼乱成一团，民众的询问声和官员的交接声根本挡不住。负责人很想这场会议尽快给个统一说法好让民众安稳些，因此格外配合。

枢律庭倒是悠闲，占了半席。都是老熟人，没见到什么新鲜年轻的面孔。

“如果您要跟我讲律法，想必您不会忘记，枫丹的律法在几百年前就确认了最高审判官在紧急时刻拥有最高处理权。如今的情况还称不上危机？”

贝希摩斯难得冷下脸，银灰色的蛇瞳盯着枢律庭出席方向。

“拒绝执行最高审判官的指令，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对最高审判官对律法对水神不满？”

中年男人被蛇瞳看得胆寒，怯怯不敢语。老人布满褶皱的脸笑成一团，缓和气氛地说不敢不敢，我们哪是不满，只是觉得最高审判官的处理方式还能再讨论讨论。

旁边枢律庭的人也附和着劝贝希摩斯别生气，先看看怎么处理吧。

听了十几分钟枢律庭对贝希摩斯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现在贝希摩斯真生气了又怂到不行，就是不进正题。复律庭终于开口插入：“那么枢律庭这边没问题了，快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吧，贝希摩斯大人，沫芒厅要被吵翻啦！”

格罗里夏尔看了看贝希摩斯的脸色，主动担过简要说明的任务。

“震动来自白淞镇附近的海底，导致白淞镇附近海面急速上升，震动泄露了部分原始胎海水，海水中携带的原始胎海水导致了部分伤亡，目前那维莱特大人已经带人前往白淞镇，海平面已经下降，具体伤亡需要他们统计出来。”

复律庭有些担忧地问：“就这么和民众解释吗？这，这听起来不太乐观啊。”

“除去白淞镇的救援，当务之急是其他靠海地区的预防工作。白淞镇的情况严重也是它大部分建立在地表以下，受海水上升影响较大。其他靠海地区如果发生类似震动，受灾情况会轻很多。”

贝希摩斯半阖着眼把面前的报告打开展示给会议桌上的各位看，语气冷淡。

“那维莱特的文件里写得很清楚，现在各位可以好好地和我一起讨论讨论怎么实施吗？”

在贝希摩斯的威慑和那维莱特周全的计划下，这场持续一小时的会议除了开始那十几分钟的不愉快，一切顺利。

枢律庭率先离席领着几乎没被他们执行过的任务回去加班加点，贝希摩斯刚给他们下了最后期限，要么按时完成，要么减少枢律庭席位。

复律庭紧随其后，用讨论出来的受灾情况和应对措施去稍微安抚民众的焦躁和恐慌。

贝希摩斯和格罗里夏尔回到执律庭办公室，憋了一个小时的格罗里夏尔回了自己的地盘可算是能大吐苦水了。

“天呐，您看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嘴脸，条例律法，比人的命重要多了！”

“还什么绕过他们？真是给自己长脸，让他们审核一遍白淞镇的水都要干透了！”

贝希摩斯给他倒了杯茶，边应和两句边处理积攒的公文。格罗里夏尔一杯茶下去，把不爽吐了个干净。贝希摩斯也不掩饰自己早处理过这些工作，把已经安排好的扫一眼直接批复了，他暂时没太多时间在这些表面功夫上。

等格罗里夏尔回忆完了一遍和枢律庭的恩爱情仇，贝希摩斯也把工作处理好了。

“咳，”格罗里夏尔尴尬地转着杯柄，才发现自己没忍住把枢律庭从头到脚痛批一顿，“您太纵容我了。”

贝希摩斯归拢文件放到一边方便福格尔送出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给格罗里夏尔的杯子补到三分之二处。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能表露出倾向，你帮我一块说了吧。”

喝了口茶，贝希摩斯又补充：“他们现在肯定也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多公平。”

确实如此。

枢律庭会有贵族的席位还要从四百年前说起，那时的枫丹经历战争百废待兴，欧比克莱歌剧院的建立给了贝希摩斯灵感。

第一任的执律庭总司大刀拓斧地斩尽贵族插手枫丹机构明面上的一切方式，第二、三任总司则提出并完善“枢律庭特殊入职途径”：在枢律庭为贵族提供席位，但贵族方面需要提供前一季度一定比例的资金，走正常晋升流程。在一代又一代执律庭总司的压榨下，这些席位受到的规章限制极大，怨气自然也是极大。

这些贵族对贝希摩斯的评价最周全的一份是：贝希摩斯十足的傲慢，偏偏运气与神明皆偏爱他，家族久兴不败，最高审判官和水神永远信赖他。这样的人，他要和你谈礼节，你就得老老实实走程序遵律法；他不想谈，你就要陪他胡闹到底。

其实还有下半句：但多数时候他愿意摆着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甚少动气，与他的交易从来小舍大得，双赢得当。这样看来，这份傲慢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枢律庭这次的挑衅或许真是积怨已久，那十几分钟的阴阳怪气满足了他们被压榨几十年的怒气，又给他们提供了继续被压榨几十年的肚量，硬是在贝希摩斯的期限前两小时完成了任务，连前十五个工作日内提交的申请也一并通过。

似乎还有一番清洗，贝希摩斯后来没再见过中年男人的脸，他的席位由一个年轻的面孔替代，人是灵活多了，只是依旧暴躁，老人仍是笑眯眯地在会议上作白脸。

贝希摩斯对贵族内部的更换不太关心，前段时间的整理还算到位，再起什么波澜也无伤大雅。

如今更重要的是预言，是芙宁娜的演出。那维莱特将遗迹内看到的壁画内容带来给他，一场针对神明的狩猎与审判，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