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希茨——叫爸爸来吃点心喽——”看不清脸的女人在不远处的银杏树旁呼唤孩子。
贝希摩斯盯着她,上前几步,想开口问她是谁,发出的却是不过七八岁的稚嫩声音。
“妈妈!今天我能多吃一块椰子糕吗?”
他从梦中惊醒,细微的水飘到脸上,留下了冰凉。窗外正在下雨,淅淅淋淋地突然降下。
贝希摩斯伸出手来感受着雨中的情绪,哀伤与惋惜在雨水中飘荡。
那维怎么了?
没有犹豫,他收回手就向门外走。急迫的动作撞倒桌上的花瓶,鲜花摔落了一瓣。
本想看过那维莱特了再来处理,倒下的花瓶发挥一丝余热,让贝希摩斯注意到桌上被晕开字迹的便签。
两张,一张是那维莱特留下:今早到上班时间了发现贝希摩斯状态不好,希望他好好休息,今天的工作会由科圣斯接手。一张则是托鸟雀送来的工作安排,显然是福格尔接到了那维莱特的安排,贴心地附上今日的工作,旁边还有科圣斯画了个大括号——“正在处理”,表示贝希摩斯可以安心休息一日。
那就是工作上的事让那维莱特难过了……最近没有什么审判,是旅行者吗?贝希摩斯稍安下心,扶起被地毯保下的花瓶,开始琢磨那维莱特心情变化的原因。
掉落的花瓣被攥在手里,脑海里接二连三地蹦出不利好那维莱特的猜测,贝希摩斯深呼吸,可能他有点过于担心,但之前的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线人带来了旅行者的最新动向,空与刺玫会的会长结为搭档正在调查刺玫会内部可能出现的叛徒。
卡雷斯,你的女儿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可惜她身边缺了一个“克莱门汀”,过于尖锐最后可能会刺向自己,这位旅行者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克莱门汀”吗,可惜,旅行者是没办法长久驻足于一处的。
贝希摩斯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是翻了几番,喝了口茶把叹息压下,继续补自己给自己放假而漏下的情报。
“卡布里埃商会……如此,就对得上了。”
发迹于白淞镇的卡布里埃商会将枪口对准了白淞镇,好一手恩将仇报。不,如果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接近刺玫会呢?
一个外来商人想要在枫丹廷做大做稳,来自灰河的帮助可没法打开上层的门。低买高卖?这位玛塞勒会长应该是借着乐斯的暴利起家,商会是洗钱的手段,又或是向高位者展示诚意。
那么这位至冬商人,愚人众,你们在这里面又是什么角色……
“先生,愚人众执行官[公子]被指控为少女连环失踪案凶手进行审判。旅行者和娜维娅分头行动了,娜维娅在歌剧院指控卡布里埃商会的会长玛塞勒,旅行者去了一处遗迹,根据遗迹的痕迹,我们确认刺玫会的底牌是乐斯的制作场所。”
“需要我们……”
贝希摩斯抬手打断下属的询问,“愚人众这么执着于去梅洛彼得堡体验一二吗?”
下属明白贝希摩斯这话的含义:“第四席和十一席都在让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公爵可没有让他们成功。看来第九席并没有给他的同僚提供帮助。”
愚人众的同僚情,不彼此背后捅刀就不错了。
“既然如此,给他们看看好了,梅洛彼得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劳烦带上这包茶,替我拜访一下公爵大人吧。”
“明白。”下属带着茶包退下。
贝希摩斯叹了口气,时间对不上啊,在玛塞勒来到枫丹做生意之前少女连环失踪案就已经开始,玛塞勒和这件案件绝对有关,但他是主犯还是从犯?无论如何,现在他都上了被告席,一个池塘也不是只有他一条鱼。
“注意我们的鱼,线要拽紧了。”
池塘里的鱼还未被同类可以预见的离开惊动,慢悠悠地吃着水中的食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这次审判,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失踪案,要在今天落下帷幕了吗?
想不出玛塞勒是怎么参与进来的贝希摩斯决定来歌剧院看看娜维娅和玛塞勒的辩论。反正旅行者在这,总能有点收获吧。
来对了。
玛塞勒也想不到自己用作掩饰的身份给了贝希摩斯灵感。确实是天衣无缝的身份,来自至冬的商人,还有至冬的亲朋好友做人证,确实能证明他来枫丹的时间,但如果这个身份不是他的呢?
能把至冬的身份用得那么顺,还可以轻而易举地销毁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明,他必然和愚人众有勾连。那他之前的身份,唔……冒险家居所不定本就难以留下痕迹,只能从冒险家协会那找接任务的档案,更别提冒险家协会隶属于至冬,销毁一个不出名的冒险家的档案,很容易吧。
差不多了,现在我们的主角要带着关键信息闪亮登场了。噔噔——
贝希摩斯看着匆匆赶来的空和派蒙,没料到给他们的及时出场配了音,又被自己逗笑,戏剧啊,太过戏剧了。
空和派蒙果然带来关键信息,玛塞勒被叫破了原名瓦谢的身份后情绪失控地指责在座所有人。
听着他那套审判就是一场闹剧的说法,贝希摩斯点了点头,认可了一部分。将审判搬上舞台,在双方的辩论中炒作情绪,观众积累的情绪在一锤定音时爆发,满足和空虚紧随其后,让人上瘾。
如果不是为了应对[预言],贝希摩斯不会放纵这样的狂欢。
谕示裁定枢机消化吸收每一场审判,汲取其中的情感价值。副产品律偿混能可以作为能源使用,“羊产出的羊毛给羊用”让枫丹人毫无负担地追逐舞台上的一切。
虽然是神明,却很好地利用了人性,作为局外人,贝希摩斯会称赞她的智慧。
两人的关系也还算不错,姑且能聊上几句,前提是别提[预言]。
[预言],或者说背后代表的那维莱特是哽在芙卡洛斯和贝希摩斯之间的一根刺,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它——贝希摩斯不愿,芙卡洛斯不敢。
说到底,贝希摩斯之所以选择留在枫丹是为了那维莱特。他不明白水神寄来的那封信是有什么魔力让那维莱特坚持来枫丹还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想要进入人类社会完全可以选择须弥,不说别的,大、大吉祥智慧主是位仁慈博学的神明,自己和她也有些交情,须弥看重学术的社会风气也更容易相处。再远些还有璃月蒙德,为什么执着于枫丹。
贝希摩斯劝过几次,又看着他抿直的嘴角认输。
那维莱特想要那就来吧,对,甚至连那维莱特这个名字,贝希摩斯一想到这就牙痒:初遇那维莱特的时候,他还没有姓名,贝希摩斯也没有贸然给他取——姓名是很重要的象征,他希望这个小小的孩子在游历世间种种后取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呵,然后在某个自己回家后的晚上,那维莱特骄傲地——虽然表情很浅,但相处那么久贝希摩斯很了解他的表情——宣布了自己姓那维莱特这件事。
没人知道贝希摩斯那一刻在想什么,他认真地演完了家长看到孩子成长后高兴的剧情,问出来是芙卡洛斯提的建议后也没有什么反应。
芙卡洛斯原想借着取名探一探贝希摩斯的底线,看这风平浪静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
繁重的工作让她无暇纠结贝希摩斯。怀着不惹事就随便的想法,芙卡洛斯等来了贝希摩斯的“下午茶邀请”。
在面前摊开的文件是欧比克莱歌剧院的设计图,更准确说是谕示裁定枢机的设计图纸,只简单扫过两眼,芙卡洛斯突感不妙,面带疑惑地问他。
“怎么了?是设计不合适,还是资金不够,贵族们不……”
“尊敬的水神大人,”贝希摩斯送上茶点打断她的猜测,“我想,支撑枫丹民众生活的能量不需要这么大体量的机械吧?”
芙卡洛斯想糊弄两句,却发现所处空间已经不是自己的办公室了。
“请不要紧张,我相信您也不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内容被高天之上知道。”
对面优雅入座的男人毫不避讳。
芙卡洛斯第一次认真观察起这位由新生水龙带来的人。那维莱特对他的态度曾经让她产生过顾虑,几次试探后发现贝希摩斯没有什么威胁,相反还在帮助那维莱特进入枫丹后放松了警惕。
“在一切开始前,我需要先介绍自己。”
贝希摩斯贴心地倒好茶送到芙卡洛斯手边。
“此身诞生于水龙王的陨落,您可以理解为龙的遗物。”
芙卡洛斯伸向茶杯的手一顿。
“不用担心,成王败寇,已经过去的时代无需复辟。我更乐意作为人行走于此世。”
“可是您知道的,人都有软肋,那维莱特就是我的软肋。”
“因此我真诚地向您发问,我的孩子在您的落幕中担任了什么角色?如果只是作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来参与人的生活,我乐见其成并会继续为枫丹的发展尽自己微薄之力。”
贝希摩斯咬重“审判官”几个字的发音,停顿几秒,确认芙卡洛斯并没有说话的打算后继续说。
“但如果是作为您处理[预言]的手段,那恕我无礼。”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随着贝希摩斯的话降下温度。
芙卡洛斯依旧沉默,贝希摩斯不急,静静享受难得的下午茶时光。
这些天他在枫丹上层和贵族中周旋迎合,让那维莱特的工作可以少受些多余阻碍,同时还要抓紧研究芙卡洛斯应对[预言]的手段是什么。时隔多年再次面对这些,就算是躯体无需休息,精神也有些受不住。
芙卡洛斯没让贝希摩斯等太久:“在开诚布公前,我需要一个保证。”
贝希摩斯理解她的顾虑,适时表态:“这片空间依托我的力量所建,并不属于提瓦特的力量体系。”
芙卡洛斯松了口气,喝口茶,又打起精神:“先从[预言]开始吧,我是二代水神,在我之前的厄歌莉娅是高天创造以替代水、水龙王,作为原始胎海的看守者。她窃取生命之海的力量将向往人类的纯水精灵转化为类人生物,让我们能来到陆地生活,这触怒了天空岛,海水会淹没枫丹的一切,只有水神独自哭泣。这是枫丹未来定下的结局,也是[预言]的由来。”
“所以枫丹的原罪是窃取原始胎海,不是亵渎人类的诞生?”
“我不知道……天空,我没有和天空交谈过,这是厄歌莉娅去须弥前告诉我的,我们都知道,她没有回来。”说出来这些,似乎也有个人能和自己一块承担,芙卡洛斯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贝希摩斯把慕斯推到她面前,留出时间给她缓缓。
芙卡洛斯没有吃,抬头看着他。
贝希摩斯也不客气:“那维莱特呢?他不是水龙王,又能做什么。”
“水龙王,是原始胎海真正的心脏。我会把神之心里的古龙大权交给他,成为真正的水龙王后,他能够创造生命……”
贝希摩斯用茶勺敲了敲茶杯沿,打断她。
“创造生命又怎样?海水的上涨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正的人类。重点是海水上涨,不是生命。”
“更何况,那维莱特为什么要接受你用本就是他的力量来换一个没有期限的承诺?”
回想起曾看过的笔记里兢兢业业工作了几百年的最高审判官,再看看这些天了解到的枫丹情况,贝希摩斯闭眼压下怒火。
“不是完全的水龙又如何,您莫不是想给天理找个好借口来处理那维莱特?别忘,龙与天空岛的敌对关系。完全之龙就是那个最显眼的靶子。”
贝希摩斯难得失态。
这份失态却被芙卡洛斯抓住,她才发现,贝希摩斯虽然知道天空岛和龙的争执但并不了解这片大陆的恩怨,这是机会,不仅能让计划顺利还能让他成为助力的机会。
“不,等等!贝希摩斯,你或许不知道,至冬的冰神……”芙卡洛斯倾身与他耳语,她还没有完全信任贝希摩斯的力量,“……谁都逃不掉,即使你来自世界之外。”
贝希摩斯听完她的话陷入沉思。他想起了自己在蒙德时收到的语焉不详的占卜,或许还有余地……
直到芙卡洛斯吃完了一片蛋糕,贝希摩斯才动了起来。
“期限,还有所有的计划。”
“也麻烦您做好演员的准备吧,剧本由我接手。”
贝希摩斯下定决心,银灰色的蛇瞳直直盯着芙卡洛斯,芙卡洛斯歪头对他笑:“合作愉快。”
如果那本笔记中被困在枫丹几百年的最高审判官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不是,他也不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