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希摩斯对愚人众的态度可以说是七国里最好的，一如枫丹所信奉的公正，公平。

至冬的愚人众，由十一位执行官统辖，第四、九席是贝希摩斯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存在。这还是因为这两位一个负责情报，在各国安插的眼线被贝希摩斯利用了几次；一个负责经济，贝希摩斯曾经对他的公平经济很感兴趣。

过去的文明深刻在贝希摩斯的记忆中，即使存有隔阂，下意识还是寻找着相似的事物。在与愚人众或者说至冬打交道的最开始，他甚至有感到几分亲切。可阿兰最后的机械造物失窃，枫丹新起的波澜中也能看到愚人众的手笔，他隐约察觉到至冬的意图，暗自前往至冬试图与冰皇交涉，这位不再爱人的神回避了贝希摩斯。

“拥有智慧的机械意图开辟自己的道路，”愚人众统括官亲自出面接待他，“初生的水龙尚无力加入这盘棋局……你又何必纠缠其中。”

“统括官，我期待你与冰皇对旧世界的改造，但枫丹有自己的戏幕，无需尔等插手。”

那时的贝希摩斯还未被磨平棱角，冷淡地挑起眼看他，银灰色的蛇瞳像锁定了猎物缓缓缩紧，被盯住的人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这不是狩猎的蛇，彼此心知肚明。

“我之诞生，是为人类，为那维莱特，我不会否定你们为人类寻找未来的目的，可我实在是无法认同你们的手段。”贝希摩斯放下茶杯，十指交叉置于膝头，“猛烈的一把火确实快速，也请您听一听我的忠告，别烧着自己。”

“告辞。”

[丑角]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被风掀起的浅蓝色披风是至冬少见的颜色。细微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贝希摩斯留在桌上的茶杯已经化作粉末，茶水混着灰白的粉末在桌面上蔓延开。

端起自己的那份茶，[丑角]有些遗憾，特意准备的枫丹茶具和璃月红茶，客人好像不太领情。

虽然贝希摩斯看不惯愚人众的行动风格，本着不贴标签不搞偏见对愚人众一视同仁。如今也不打算在那维莱特和旅行者的眼皮子下干点什么罔顾律法的事。以防万一，他还顺道去检查了歌剧院的地下室——谕示裁定枢机的核心所在。

芙卡洛斯窝在沙发里看小说，看到他来，从侦探世界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很遗憾，今天没有新的小说。”贝希摩斯冷酷打消她的期待。

“诶……没关系。今天有人来地下室了，我猜不是你的人，吓了吓他。”芙卡洛斯也不看书了，陪贝希摩斯在房间里转悠。

“上面怎么样呀，海水有没有上涨，那维莱特忙不忙，和芙宁娜相处得怎么样？你说说话嘛，我好久没和人聊天了。”

这房间也不大，除了机械就是过道，走几步就检查完。贝希摩斯看向芙卡洛斯，少女体型的神明仰着头对他微笑。

“挺好的，计划一切顺利，那维莱特一直都很忙，芙宁娜演得很成功，你这样问总让我怀疑我亏待了你。”

芙卡洛斯心虚地摸了摸脸，贝希摩斯当然没亏待她——蒸汽鸟报新刊一期不落，有趣的小说，新奇的发条机关，好吃的执律庭特供甜点；除了不能出去，这样的生活比她在沫芒宫还要舒心。

越想越心虚，但还是理直气壮：“太久没人和我说话了，除了你我还能和谁说话呀。”

“容我提醒您，一开始我不逼您，您就得一个人在这了。”贝希摩斯一针见血，激得芙卡洛斯留给他个头顶。

“……《消失的莫代尔》已经在催作者了，后天就能看到结尾。”

芙卡洛斯刷地抬起头，语气飘飘地夸他：“不愧是贝希摩斯，从未让人失望！”

目送贝希摩斯上去，芙卡洛斯依旧保持笑容。

太容易心软啦贝希摩斯……也多亏你容易心软。

回到沫芒宫，科圣斯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我记得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科圣斯先生在为了工资自愿加班吗？”

贝希摩斯翻看福格尔整理好的文件时，科圣斯匆匆在最后一份文件签下了贝希摩斯的签名。

“先生今晚度过了美好的夜晚吗？”科圣斯长出一口气，喝了口红茶，被凉掉的茶腻得皱眉。

贝希摩斯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双手撑桌幽幽地说：“怎么能说不美好呢，和女士小姐们共进了下午茶，看了惊心动魄的魔术表演，还检查了警备队应对突发情况的应急措施。真是充实而美好的一天。”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您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处理好了，还剩两份文件您最好再看看，晚安，贝希摩斯先生。”科圣斯收拢了四散的文件，将两本二十几页的报告放在最上面，收拾了杯子关门离开。

贝希摩斯翻看了记录着愚人众异动的报告，把梅洛彼得堡的报告放到了上面打算明天上班再来处理。好在他家离沫芒宫近，赶在自己设的门禁前进了家门，不然那维莱特又能以贝希摩斯不以身作则为借口然后自己在办公室通宵加班。

推开门，那维莱特已经换好家居服坐在窗边。皎白的月光落在他解开的白发上，安静低头的样子像家一般安宁，可惜那维莱特从他开门起就一直盯着他。贝希摩斯打算逗他，没解释自己怎么现在才回来。走近看到他手里的公文，从他手边凑过去看了眼：《白淞镇水位上升报告》。

“今晚你没有和我坐在一起。”那维莱特看着他，主动开口。贝希摩斯被他面无表情的委屈逗笑了。

“这不是看到你和旅行者聊得还不错吗，我再坐过去太打扰了。”

“为什么会打扰？据我观察，那位旅行者并不会因为这件事介意，”那维莱特推开贝希摩斯伸过来的手，“而且你现在才回来。”

“好吧我坦白，不是因为旅行者，我有点工作需要留在那，刚还去了趟办公室拯救科圣斯。我注意时间了，可没有超过门禁。今晚的魔术好看吗？”贝希摩斯顺着他打开自己手的力道拿走桌上的杯子。

“明天还有审判，那维就不要喝这个了，早点睡。”

贝希摩斯晃晃杯子估摸那维莱特喝了多少，一口闷了剩下的咖啡。

“嘶，好苦，你怎么不加奶和糖，想背着我熬夜是不是。”贝希摩斯连连皱眉，这样直白的表情也就在那维莱特面前会露出。

“……魔术好看，没有打算熬夜。”

那维看他如此顺手拿杯子喝自己咖啡的动作怔住了，对着被他喝完的咖啡杯抿了抿唇。

“佐希茨，你不要抢我的喝。”

贝希摩斯放下杯子从他身后探出头对他笑：“麻烦那维洗一下杯子啦。”

那维莱特看着他上楼后起身拿起杯子去厨房清洗。留在窗边桌子上的报告随意摊开，月光下花瓶的影子正好遮到一部分：“……较近百年数据相比，此处水位线上升了0.48米高度”。

“……超过0.36米高度，已经安排白淞镇居民向高处迁居，所需费用是按您的吩咐从我们这走的账。刺玫会没有意见，看来他们的财务情况如您所料。”

数十日前，枫丹某商会会长约见执律庭总司，递上提案。商人按照安排和刺玫会对接好事宜，确认迁居计划正常进行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面见贝希摩斯。

“顺利就好，和至冬的商路进展如何？”贝希摩斯将泡好的红茶推到商人手边。

“……不太顺利，[富人]对商会的审核手续很严格，[公鸡]那边的线人担心暴露，只能打听到至冬内部对愚人众愈发嚣张的行动有不满但有女皇和愚人众执行官压着，不敢有什么动作。”

“先不用在至冬那下苦功夫了。稻妻的锁国令开放，稳定住璃月港和须弥的联系，把滞留在稻妻的枫丹人先接回来吧。”

商人喝了两口茶，面露难色，“贝希摩斯先生，您的茶好苦。”

“抱歉抱歉，顺手倒了我喝的茶。”贝希摩斯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把福格尔泡的新茶倒给他。

“目前还算顺利，拉格曼也不要太紧张。等珊奈格小姐从沉玉谷回来后你们一起休假吧。”

“贝希摩斯先生，”这位年轻的商会会长带着几分无奈唤他，“请不要调笑我和珊奈格了。”

贝希摩斯笑容可掬，坏心眼一点没藏：“这怎么是调笑，珊奈格小姐昨天还在来信中提起您，您可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我可是想休假都休不了。”

拉格曼好笑地摇摇头，提起正事来转移话题：“刺玫会那边果然有乐斯的线索，具体内容只有前任会长的心腹知道。白淞镇水位上涨契合预言，居民们人心惶惶，刺玫会的日子不好过，需要我们动手吗？”

“不急，娜维娅不会放弃为她的父亲证明清白，等着她把线索送上来吧，贸然打听只会让她警惕。”

批阅提案的男人想了想，从身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把照片递给他：“这些是涉嫌走私的几个嫌疑人照片，做生意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接触。”

拉格曼仔细记下几人的特征，将照片收好，边喝茶边等贝希摩斯的批复。正合口味温度恰好的茶慰贴了几日奔波的口舌，也顺出疲惫，让人昏沉起来。

“您这香自己闻着不困吗？”拉格曼狠掐一把大腿让自己清醒，闻了闻办公室里浅淡的香味：“这次的香好神奇。”

“是你太累了，”贝希摩斯把商会递上来的提案签字确认后收到一旁，“这条提案没问题，就看枢律庭什么时候实施，他们惯爱卡着钱，磨磨唧唧，不想干的全靠拖。”

拉格曼反思了下自己怎么累几天就不行了，听到贝希摩斯的话，想起昨天听到的复律员闲聊，回答他：“这不是吃准了您在应对预言，没空管他们。”

“这么明显？我还特意抓了几个不干事的好例子，审判庭和特巡队忙得不行，没吓着那些人可亏了。”

“不明显，”喝完茶的年轻人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堆起的公文，对着贝希摩斯说：“但是复律员说最近的批复简短很多，加上觉得抓了一批暂时不会再抓了……您肯定懂吧。”

贝希摩斯叹气：“前四任的执律庭总司可是盯着他们的办事流程和效率，一点一点改的，这才几十年，当初完整高效的制度就赘余成这样了。”

“他们欺上瞒下也是无师自通，姑且先忍忍吧。预言过去了，自然能腾出手来清理。”贝希摩斯站起身，带着拉格曼走到窗边。今天天气好，能看到远处的欧比克莱歌剧院。

“如今的枫丹，正义是信仰，审判是手段，神明是大明星，”金发伴着主人的动作在阳光下跳跃发光，那双银灰色的蛇瞳难得完全露出，锋芒不改，吐露着主人的野心，“预言过后，一切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