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下床时,脑海中一闪而过岑无妄握着自己脚的模样,她浑身汗毛猛地竖了起来,差点摔下床去。
她一把抓住床杆,摇晃着脑袋,才把画面抛了干净,将鞋穿好后,她边往外走边嘀咕:“也不知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这几年对他来说应当是眨眼之间,定不足以让他脾气变得如此古怪......不行,我死之后的事情,一定要了解清楚才行......”
花焰说着一掌推开了大门,琅王早已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此刻已经蹲坐在门口,花焰入眼便看到这头小山般高的成狼,后腿踩在外面的地面上,前爪趴在二楼长廊栏杆外,头艰难的挤进门口月台上,正吐着舌头哈着气,动作加表情,显得格外傻气。
“你方才在说些什么,是想要找我玩吗?”琅王满眼期待。
花焰:……
花焰扯了扯嘴角,笑道:“是啊,方才在避世洞的时候,听你说在等我回来?也是,我离开十年如今再见面,可不得先好好叙旧,可你觉得应当从哪说起呢?从我离开之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可好?”
琅王巨大的尾巴在地上疯狂扫着,刚点点头又皱眉道:“可是关主不让我说,而且很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都只是听关主的命令行事而已。总之你回来了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吧。你实在想知道的话,或许可以过两天问问关主?”
花焰挑眉反问道:“过两天问岑无妄?为什么要过两天,明天不可以吗?”
琅王道:“明天关主不露面的,他要在避世洞待上两日,你得等他出来才行。”
“哦......所以他现在还在避世洞?”
“是的,要不他也不会允许我送你回来休息,他向来......”琅王突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不说他坏话了,要我说啊,这事你也有错!”
花焰反手指向自己,道:“我?你不说他坏话,怎么转头就要说起我,你被他养大倒也养的偏了心。”
琅王对指责无动于衷,一双黑瞳凑近花焰,一本正经道:“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为何一碰到那个卫立心,你心眼就偏到姥姥家了?要不她哪点比得上关主?脆弱不堪、又爱胡搅蛮缠,每次一来无为关就是浩浩汤汤一群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是不是那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心都长在她身上了!”
质问之下,花焰难免心虚道:“你方才还说不能背后口舌他人的,怎么说起她就没完没了了?你看,大家果然都是会偏心的,谁也不能免俗。”
琅王尾巴在地上猛地拍了一下,道:“那你就不能偏心我们吗!”
花焰看他耳朵垂了下来,心间一软,无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想到手感极佳,又软又厚实,心情倒也没那么郁闷了,道:“那时候你还太小了,又没有化出灵智,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琅王此刻因为花焰道安抚乖巧许多,一双单纯的眼睛问道:“不记得什么了?”
花焰微微一笑,道:“当初为你看诊,救你性命的大夫,可就是卫立心。要不你觉得我和关主大人,谁是会能当兽医的样子?”
琅王:......
“还有你之前身上的这件披肩,也是卫立心的。她本来准备送给她丈夫,不过看你可怜又非咬着不放,便留下给你当窝用,看你化人形后竟也带上了,怎么?可是喜欢得狠?”花焰坏笑着见琅王瞳孔一缩,整头狼纹丝不动,当真不过是一座逼真的石像。
花焰踮起脚尖,拍了拍琅王的头顶道:“你还是年轻了些,心思波动时最易受蛊惑中术法,不过被我定住你无需自卑,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这化石术过不了两日便能解开,这两日你好好回忆小时候的事情,你说我偏心,我不否认,但或许你心中也有偏见,也看人恶劣了些,她没有那么不堪的。”
琅王庞大的身躯堵着台阶的位置,花焰不能从台阶走下去,便转身走向长廊,单手伏着栏杆一跃而下,听着身后琅王哼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摇摇头心道:“狼族天性爱恨分明,恩情能高于性命,咬定了谁是仇人也能做到不死不休。可你化形不过几年,人世间那么多弯弯绕绕你究竟看明白多少?除了个子大了些,心眼是一点也没长,还那么爱使小性子。这点苦头你若是吃明白了,也算你修为历练了一遭。”
花焰走的潇洒,头也不回地直往关外飞去,没看到微风一起,琅王巨大的身躯后飘出了一抹红痕。
“关主……”
巨狼身上泛起萤火微光,白光一闪,成了位桀骜少年的模样,只是这少年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神采。
“你多次拦我暗杀卫立心,可是.....”琅王看着岑无妄冷淡的脸,连忙道:“我,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我都是带着误会看她......”
“我拦你杀她是因为她不能死,她救你一事我也不知,我没有要隐瞒你。”
琅王听到岑无妄向自己解释,不由瞪大双眼,结结巴巴道:“我、我当然知道关主品行,不会利用我来对付卫立心!只是,是我觉得难过,没想到花焰真的还是走了......关主,你既然愿意让她走,为何在她提出的时候不放,也好留个情面在,非放个口子给她,让她自己逃开?你不怕她又躲着你吗?”
“她不愿信我,避我如蛇蝎。我是留是放,都会吓到她,那就让她做主,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她便能安心了。”
“不,关主你别这么说。花焰不会那么待你的,她只是刚回来,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是因为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岑无妄转身漠然离开,道:“而我,就是她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花焰一路狂奔,并不知自己的离开早在岑无妄的意料之中,她正烦躁不已,虽然方才说什么偏心不偏心的鬼话,仔细一琢磨,她反而觉得自己实在道貌岸然。
明明岑无妄才是受害者,她凭什么在岑无妄的地盘,当着被他养大的小妖的面,说他仇人的好话?
花焰的良心从上一辈子便被反复撕扯,明明自己都已经是叛徒了,为何不赶紧与人划清界限,还仗着过往的情义,腆着脸享受岑无妄的纵容,到头来又要为卫立心说上两句毫无意义的好话。
这两边不讨好的事谁稀罕呢?
卫立心也不在乎岑无妄怎么看她。
岑无妄更不在乎卫立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有她夹在中间,像个无头苍蝇乱窜,两头讨嫌。
怎么不来个人一巴掌拍死自己!
花焰顿在原地拍了拍脸颊,眼神逐渐清明,心想她不善处理别人的恩怨,那她想想自己的仇怨吧。
好在卫立心提醒了她上一辈子的事情,尚未有个了解。
当初种种困境,究竟是谁暗中筹谋,将她缓缓拖入死局,最终算计得自己尸骨无存......
好在自己命硬,竟还能让她杀了回来,那管他什么天道什么神明,她只知道君子报仇,当机立断,手起刀落,一报还她个十报!
花焰眼底杀出一抹凌厉血色,步伐重新加速,如同呼啸一阵风,瞬间踏出识缘峰,朝着荒凉静谧的山谷中去。
无为关的关外有多繁华,识缘峰外的山谷便有多萧瑟。
山谷聚集的要么是被无为关阵法拒绝的人,要么是心怀不轨者,总之没有善茬。
这个地方又常年阴霾,人与妖的足迹逐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几间破败废弃的客栈,发出木头腐烂的味道,夹杂着腥臭的血味,处处充斥着危险的信号。
花焰眨了眨眼睛,才敢确认眼前曾经狗都不进的客栈,如今依然没有狗进,但里面却歇了十几匹马......
而客栈后的小道鸢尾花和栀子花高低错落,一直铺到了一座宫殿面前。
是的,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座辉煌高大的宫殿出来......
花焰扶着额头,道:“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宫殿会不会耀眼的太格格不入了些......你又不常年住在这里,不过歇脚的地方,非要弄个雾里看花的海市蜃楼出来,你真是不嫌麻烦啊。”
卫立心从小锦衣玉食,过得奢靡,吃穿住行一切都要用最好的,不仅要好,还要雅致有新意,所以她没有将整个山谷重新修缮,只是建了个宫殿,对她而言已算节俭。
花焰摇摇头感慨眼光那么高的卫立心,怎么就看上了从泥巴里钻出来的自己了呢?
可能她把新意发挥到了极致,卫立心也是勉强接受了吧。
花焰窃喜涌上心头,美滋滋地从墙上跳了进去,连挨骂的劲都攒足了起来,她眼下离卫立心越近,反而没有那么着急,寻着主殿的方向慢悠悠溜达过去,可未行多久,她便觉得很不对劲。
......实在太奇怪了,这里安静的过头了。
明明卫立心带了很多阴阳家护在身边的,可她一路晃悠着,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门口还有休息的马匹,为何人却消失不见了?
花焰留意着四处的细节,没有阵法的灵力,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让花焰油然不安。
“夕岚定能猜到我会来找她,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叫上几十个人等着压我家法伺候,怎么会静悄悄呢?简直像个陷阱。”
花焰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危险,脚步更是没有一点停滞。
卫立心才跟自己提到曾经一事的幕后黑手,那家伙既然能将自己玩弄于鼓掌,消息怎么会不灵通呢?如今说不准就已经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了,而诱饵是谁,眼下不言而喻。
花焰牙关一咬,愤恨道:“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行不行,又拿卫立心威胁我,能不能换个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