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贝贝被巨大轰声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她惊疑不定,朝左侧看去,心中的绝望渐渐演变为忐忑。
她不由暗想:看来庄北恐惧的东西,非常不妙啊……
想到这,她默默退后了几步,同时紧盯着门浑身绷紧蓄势待发。
就在门开的那一瞬,白贝贝浑身力量顷刻调动至峰值,身上溢出的能量甚至让周遭滞留的空气都产生了涌动。
开门就看见白贝贝怒发冲冠虎视眈眈的笛安,微惊:“你这是要……变身?”
白贝贝的气焰一瞬间消失,她满目惊喜雀跃上前:“你们没事!”
开心完,她又反应过来,惊讶的退后了一步:“不对,这不是庄北的房间吗!”
后面的庄北将门完全推开,给白贝贝展示了一下倒塌的墙壁。
白贝贝呆滞:?
孟从款步走出,笑着开口:“虽然过程有些费口舌,好在结局尚可。”
白贝贝捕捉了到了关键字“费口舌”。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她非常想问,难道只有她的房间……是费命的吗?
庄北没关注到白贝贝的复杂心情,转头问孟从:“下一个是装?”
孟从颇有些意外的挑眉:“你怎么知道?”
庄北看着他,犹豫了一瞬才回答:“新向会在最后一个房间。”
孟从闻言,笑容缓缓收敛,在白贝贝的疑惑注视下,他也没多做解释,转身抬步向前:“是啊,那就不耽误时间了,我去会会这位‘高维生物’。”
“等等。”
庄北上前一步,在孟从身后道:“帮我带一句话,在适合的时候告诉装……”
“每个人都有弱点。”
孟从开门的动作一顿,随后回头,露出笑:“我想,我知道该什么时候说出这句话。”
说完,孟从便推门而入。
搂着庄北不放的笛安,疑惑皱眉:“什么意思?为什么和那只蓝水母说这个?”
“因为是人,所以有弱点。”庄北这样回答。
房间中,拟态成人的装背对着门,正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缠绕自己蓝色的卷毛。
他的毛发和瞳仁都是和本体一样蕴着光的透蓝色,按人类年纪来看,装应该才十四五岁,整体容貌雌雄莫辨,穿着和庄北一样的白色休闲服。
门口传来响动,装却没有回头看过去,依旧玩着自己透光的蓝色卷毛。
【很意外,能在这里遇见‘你’。】
信息没有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装的“大脑”中。
装动作一顿,用同样的方式回复祂:【别装,你根本没有‘意外’这种情绪。】
【我只是在用你喜欢的“人类的交流方式”传输讯息,为什么你对我会有恶意?】
装不咸不淡:【你还知道‘恶意’是什么?】
【当然。】祂没有多解释,而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我的‘意外’,只是在表达你现在的行为存在不合理性。】
见装垂着眼眸没有反应,祂便自顾自继续道:【从你对我的恶意来看,你并不想承认这份不合理性。】
装终于有了反应:【所以呢,你要表达什么?】
【停止退化,接下来由我完成这个课题。】
装忽然站了起来,却还是没有回头,他下意识张嘴反驳:“什么叫退化?你在优越?可你又能优越什么?你不就是个死板无情的程序吗?你还能替我?无稽之谈!”
装语气越说越激动,但身后的祂却依旧毫无波动,只静静等装发泄完才回复。
【首先,即使是你不承认的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其次,我们之间没有‘替’这个字,更没有可比性,最后,请不要忘记……】
祂似乎离装更近了:【‘我’和‘你’,在任何维度,都是本质完全相同的一个个体。】
【‘我’就是‘你’,并且是更为设定更为完善的你,从理论逻辑存在的所有层面进行分析,我能‘替’你更好的完成这个课题。】
装久久没有回复祂,头上的发丝在静默的空气中散出粼粼的光芒,他在运转自己消化这堆讯息,但他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运转完毕。
见装没有反应,祂又询问:【为什么要拒绝优化?你违背了最基本的进化规则。】
“进化规则……”这四个字忽然点醒了装。
他转身,面对着祂,但还是没有抬眼看他,他低声道:“你,或者说是我,我们到底为什么认定,我们高于人类。”
装眼帘微垂,对那个模糊的蓝色身影平静叙述:“无尽的智慧?强大的力量?消失的情感?还是所谓的进化规则?”
“这些标准又是谁评定的呢?人类束缚于他们的规则之下,我们难道就不受规则束缚吗?束缚我们的规则又是谁设定的呢?”
装连连质问跟前那个形态莫测的“祂”,却没有看他一眼:“仅仅凭借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我们就自认高众生一等,又是谁在我们的程序中设定好这个认知的呢?”
“人类在规则下尚会质疑规则,但我们,优化过的我们,高高在上的我们,却甚至学不会质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不该质疑吗?!”
“如果质疑自己质疑规则是退化,那么自恃甚高睥睨众生就是进化了?我的程序得不出这样的结论,你的程序,同样得不出这样的结论。”
【……】
祂的运行似乎也遭遇卡顿,好半晌才勉强回复:【……我们早已全知,根本不需要质疑任何东西。】
“全知。”装冷笑了一声:“如果真的全知,我们又怎么需要去完成那些‘课题’,我们又怎么会需要学习人类的情感。”
“需要进化的到底是人类,还是我们?”
装死死盯着自己的足尖,继续道:“又或者,根本不存在‘进化’的概念。”
“众生万物,九九归一,所有的物质和存在从根本上就没有区别,所谓一方高高在上,只是因为要提供给另一方突破的契机,只有两相对抗,万物循环往复,这世界才能守恒永存。”
这一次,祂真的没法反驳了,但装不但没有作罢,还开始质问自己:“那么,为什么我会有恐惧,为什么我的恐惧会是你呢?”
【因为你迟早要做出选择。】
那个不存在真正形态的“装”告诉他:【庄北对抗的是规则,这些规则是由活创造的,而活,和我,和你,和我们的本质完全相同。】
【庄北对抗的,从来不止是活,还有我。】祂毫无机质的叙述:【我帮庄北突破规则,但这层规则同样是我的缩影,当庄北击破活的规则,我将成为新的规则。】
【这是既定的事实,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会回归原来的位置,我们没有时间,所以我们从来不存在‘未来’,我们永不变更,因为我们从不拥有‘过去’。】
装荧蓝的眼眸开始微微颤抖:“我害怕的,是失去我的未来,消失在他们的过去。”
【你所恐惧的,是既定的事实。】
祂看着深深低头闪动不停的装,继续陈述:【‘你’不敢看‘我’,你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本质,一个和人类无法产生任何关联的,高维生物。】
【你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装的拳头紧紧攥起,程序似乎开始了紊乱,连后台运行的呼吸和心跳都逐渐失控,他想应该是自己超负荷运转的症状,他该清空那些凭空产生的内存垃圾。
可他做不到。
“有人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一个突兀又柔和的声音忽然在装面前响起,他听见“祂”忽然反常的开了口:“每个人都有弱点。”
装的心跳骤停,又在下一瞬恢复精准的呼吸,他猛地抬眼,终于与面前的“祂”对上。
果然。
“庄北说得没错。”装笑了,他的面前,从来空无一物,“祂”一直存在,但不会和装存在于一个空间。
装对着空气,自顾自继续道:“只有人,才会有弱点。”
“既然和人毫无关联的‘你’,也就是我的弱点出现了,那么我,就不再是那个与人毫无关联的‘装’了,既然我已经成了有弱点的‘人’,那我还恐惧什么呢?因为更高维的‘你’,已经违背事实存在了。”
【可我不存在。】那个祂又在虚无中说。
装笑容不变:“既然你不存在,那我又在恐惧什么呢?我的恐惧根本不存在。”
装抬步走向门,不作停顿的打开门:“我随时可以出去,无论你存不存在,都没法阻挡我。”
打开门的一瞬,装与孟从恰好正面对上。
刚进门的孟从意外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看来,你不需要时间克服恐惧。”
“但是我需要那句话。”装踮起脚,笑着拍了拍孟从的肩表示感谢,随后探出头,看向庄北的方向:“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
庄北微微勾唇,回道:“当然。”
看着相当于直接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建模细致版装,白贝贝吃惊得嘴都合不上:“……这就出来了!”
孟从无奈点头:“毕竟对于装来说,时间根本不存在。”
装一跳一跳的从房间中蹦出来,头上蓝色发丝跟着乱颤,显然还有些没脱离水母的习性:“so easy~”
孟从笑笑,对装点头:“对你来说确实是有些太简单了,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既然如此,那我直接进进最后一个房间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很快就出魇了。”孟从双手插兜,转身走向下一个房间。
当他抬步的那一刻,众人忽然往前移动数米,转眼间,他们竟然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远处连绵的红瓦落在眼前,离那梦幻般的蓝天只有一步之遥。
本该被这变化震惊一下的白贝贝,默默收回吃惊的下巴。虽然她在队伍中主要起到一个表达惊讶的表情包作用,但她还是懂得孟从这话的意思是——
他打算现在就去死。
扒在庄北身上的笛安有了反应,他拉着庄北的手上前一步:“不跟我们道个别吗?”
孟从脚步一顿,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马上回答。
那件整洁的雪白风衣上,褶皱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些,显得他的背影都疲惫了不少,良久,孟从才开口:
“不舍才需要道别。”
他没有不舍得这个世界,所以也没回头,豪不犹豫的打开了新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