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赶到刺史府时，事态正酣。

车胄的家小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两道身影于庭院中交错往来。

刘备脚步一顿。

红色衣角掠过视野，剑未出鞘，只凭雪白的剑鞘挡下攻击。

身形轻盈，分花拂柳，借力打力般，将八蛇矛的攻势尽数化解。

张飞声音如雷：“为何不用武器？！”

用剑鞘干什么？拔剑啊！

华熙没有回应，只是扬唇笑起，尴尬而不失礼貌。

……她身上的两柄剑，一柄涉及神话拿不出来，一柄在她手里，但……

上个世界的背景是明朝，以那时冶铁技术锻出的剑，若是用了，八蛇矛能撑多久？

张飞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打上头了。

优秀的骑术，超常的体质，现在展现出的卓越武艺……

这样的人明显适合打仗！

装什么方士啊？

张飞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他的攻势愈发猛烈，神情越发兴奋，直到——

“三弟！”

张飞动作一顿。

华熙后退几步：“玄德公。”

“大哥，”看着刘备拧起的眉，张飞放下八蛇矛，脸上的兴奋逐渐淡去，“怎么……”

刘备盯着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晚了一步，但也算赶上了，”华熙看向车胄的家小，眉眼微弯，“玄德公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刘备微愣，继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有劳先生。”

华熙展颜：“放心。”

她带着那几人离开，身姿轻盈，步履悠然，与身后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

“大哥，”关羽看向刘备，“事到如今，光唉声叹气，又有何用？”

他对上刘备略显懊恼的目光：“孰人杀得，孰人杀不得——车胄乃曹操心腹，汝二人难道不知？”

“……灵曜先生提醒过你，你却不听！”

关羽一愣。

华熙提醒过他？

关羽皱眉，几经回忆，终于想了起来。

那句语意不详的“落刀慢些”。

……这也算提醒？

张飞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早就知道车胄会谋害大哥？”

早就知道曹操会有授意；

早就知道车胄会听从命令；

早就知道关羽会一刀杀了车胄；

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放过车胄的家小……

所以她提醒关羽；

所以她来阻止自己……

可是——

“她既然早就知情，为何不提前说清？”

“……”

刘备默然。

他又何尝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又何尝不感到疑惑？

但……

华熙不是他的谋士，没有将此事告知他的义务。

想是这么想的，话却不能这么讲。

真这么讲了，以张飞的脾气，怕是会和华熙打上三百回合。

刘备斟酌措辞：“灵曜先生先前只隐有所感，回城时方知全貌，却为时晚矣。”

这是张飞能接受的说法，关羽却没有全信。

不是怀疑刘备，是怀疑华熙。

她真的只是隐有所感吗？

如果她早就知道……

出城安民重要，但刘备就能做好，华熙去也好，不去也罢，都没有关系。

若真不想让自己杀车胄，她可以直言，也可以留下，时刻盯着自己。

但她没有。

车胄一死，曹操就有了出兵的理由……

关羽止住思绪。

没必要想这些——华熙不知道最好，就算知道，也只是不报而已。

归根到底，她还没有加入他们的阵营。

*

华熙躺在榻上。

右手虎口隐隐发麻——张飞的力气实在是大。

华熙不甚在意——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退。

她盯着屋梁，眼眸放空，视野内现出两条线。

主干相似，枝干却有明显的差异。

一条是正史，另一条是央三。

“官渡之战无法改变，”华熙若有所思，“车胄的死也……”

这个世界承认的是华夏，不是华熙。

身为外来者，那些关键的节点，不论是正史还是央三，都不是她可以撼动的。

她当然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行事，造成的影响也是「塔」的工作，但如果对方不愿意加班，又将她送走呢？

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

华熙阖眸。

没关系，她还有很多时间。

她会让这个世界彻底承认自己。

承认自己作为「人」的行动，承认自己改变的资格——

从现在开始。

车胄的家小，不是还活着吗？

*

「塔」不明白。

老狐狸最初遇见故人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老狐狸黑吃黑的时候，不是下定决心，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三国吗？

……现在怎么变成乐子人了？

这合理吗？！

华熙没有理会「塔」的吐槽。

她正在认真地思考。

既然暂时无法改变大局，那么，去哪一边“看戏”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