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李鬼长老安:
昀于月前身受重伤,又于归途遭仇敌重创,今内力尽失,形同废人,再无掌管三七阁之力。昀知长老心系三七阁安危,顾念筹谋三七阁未来日久,今特书此信,愿以位让贤者。晨闻古家父子率众滋事,欲取缔三七阁而代之,幸得长老顾念大局,以身为诱,保全三七阁地位,昀感激不尽。恐众人不解长老之心,诬长老图谋不轨,昀特遣弟子前往比试,胜之者,三七阁新主也。另,古家父子伤我阁中弟子无数,此仇必报,二人必诛,抱此仇者,三七阁心法尽传之。今昀气力将尽,诸事托付长老,便宜行事!
李鬼胆战心惊地看完,一脸疑惑望向邱甜儿:“阁主的意思?”说实话,他真有些意外的迷糊?
邱甜儿淡淡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阁主所托之事,李长老费心。”
“你过来。”邱甜儿说完,又向一侧一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去吧,好自为之。”
楚琰看到提示,立刻走到比武台上,依次向着诸位见过礼后,便抱拳向李鬼行礼讨教:“李前辈,弟子楚琰,受阁主托付,还请长老不吝赐教。”
台下众人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子十分好奇,因为不久前,叶昀宣称收了关门弟子,这关门弟子身份极其特别,家门被灭,文弱书生,毫无功底可言,老长老对新弟子,如老鹰捉小鸡,唾手可得也……
李鬼上下将楚琰打量一遍,心中的得意不言而喻,楚琰的情况他很清楚,无甚根基,即便是被扔进了鬼谷进行过特殊训练,可毕竟区区二十多日,日夜不休的练也练不出什么高人一等的武功,况且他当年可是威震过武林的存在。
“你就是楚琰!”
“弟子正是。”楚琰不卑不亢的回应,目光平静,周身气场淡然无惧,颇有叶昀当年初入江湖首次迎战八门的孤傲风姿。
李鬼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屑,文人贯会伪装,只怕此时此刻他内心已经害怕到了巅峰吧,不过也罢,今日这第一的位置还有三七阁阁主之位他是志在必得的,他既然有阁主的推荐信,今日就算是将这小子出手打死,旁人也说不到个什么。想到此,心中快意更胜,便开门见山道:“今日比试事关三七阁颜面,你既然代表你师父来,该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弟子明白,长老请。”楚琰微笑回道,已经做足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李鬼的兵器是长枪,他挥动长枪,一股伶俐的枪风直逼而来,楚琰额上碎发飞舞,衣玦翻飞,稳健的脚步也因为这股力道变得吃力起来。但他坚定站立,不退分毫,只握紧叶昀赠予他的匕首,提力相挡。
台下古漳双目微缩,古濯更是吃惊不小。
长枪擅远攻,匕首亦近身,这诡异而奇妙的对阵……邱甜儿颇为担忧地看着楚琰,越发理解不了那丫头此举的用意。
小昀儿信中言非到生死边缘,不可出手相助,她虽然不解此举何为,但既是小昀儿特意的托付,她自然不好质疑什么,只是看到这身单力薄的小子,实在不忍退撤太远,以免对战之中自己来不及将人救下,失了信誉。最后还是在弟子小六的提醒下,才勉强回到位置坐好。
李鬼枪法老道,力量十足,不过七八招下来,楚琰已经挂了彩,伤势看着虽然没多重,但是楚琰自己却知道,被他内力震荡的内脏有多难受。可即便再难受,他也必须承受住,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破开他身体内封印的办法,如果他不这么做,他永远无法真真正正的站在她身边,而他的仇也无法报。
“小子,认输吧,否则,你会没命的。”有人不忍心继续看着楚琰又一次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便开始建议。年轻人争强好胜是好事,可也需要认清现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李鬼也假意提醒,毕竟他也算是三七阁弟子,如果真命丧自己手上,说出去,未免会让人觉得他太过血腥无情:“认输吧。”
“不可能。”楚琰倔强的拒绝所有的真情实意或是虚情假意,他不会放弃的。此刻的他双耳不闻外界的任何声音,只是坚守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不同的击打部位,在狠辣的枪法之下,逼出他身体里隐藏到他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银针。只有将源自于血脉内蕴藏的最原始的能量释放,他才能变强,强到不用再要别人的保护,而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命运的使然让他无法摆脱宿命的纠缠,他无法挣脱身份带给他的枷锁,但在接受那繁重的东西之前,他必须有能力和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去把眼前的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去把自己的路铺开,比如,和那个人的路。
邱甜儿虽然也是在江湖中历练过无数次的人,见过的打打杀杀亦不在少数,可眼前楚琰这种近乎疯魔又毫无章法的迎战方式,她倒是第一次见,楚琰仿佛是在借用李鬼的力道寻找着什么,他不断地用身体的不同部位去迎接李鬼的出击,虽然每一次的皮开肉绽都疼的他龇牙咧嘴,可他的精神意识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之下变得异常兴奋,竟有些乐此不疲的愉悦在里头。
她看不懂这个少年,就像看不懂那个丫头一般,可明明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在这一刻仿佛心意相通的在做着一件事,而她能感觉出,这一件事,对他们两个人都很重要。
“既然你不认输,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楚琰,小心!”
“李鬼,住手。”
在李鬼发出最后通牒之声中,在邱甜儿和六弟子的惊呼之中,两抹身影交织靠近。
楚琰全身都已经被李鬼击透,鲜血浸透了浑身的衣裳,麻木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眩晕。除过心脏,他已经没有可以再继续尝试的地方了。他开始有些怕,怕这最后的一次赌错了,他就再没有机会看到那个人。可他又不甘心,不想就此放弃。
那日在竹屋前被失了神志的她一掌破开之后,他就觉察出身体的异样,仿佛血脉之中觉醒了一只沉睡多年的虫子,开始不断在身体的各处乱冲乱撞,没有章法目标,走走停停,时缓时急。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时而明显,时而暗淡,那是一种新奇的感觉,更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境遇,那突然跃动的感觉使他亢奋,那迸张狂躁的力量让他抓狂,他必须抓住。
“阿琰……”
血泊之中,有极细极小极软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银针碎裂成了三段,安静地被血水裹挟却仍旧明亮刺眼。叶昀在楚琰昏死的瞬间将人接住,搂在了怀中。但因他的身躯实在沉重,而自己又力道不足,不得不顺势瘫坐在地。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除过震惊的惊呼声之外,只余下楚琰粗重的喘息,他虚弱地躺在叶昀怀中,气若游丝。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的看见,李鬼的长枪带着他霸道的掌力几乎要洞穿楚琰的心脏,可神奇的是,就在掌力重击心脏那一瞬,楚琰心脏的位置犹如被击破的壳,突然迸射出被裹挟挤压许久的一股力道,竟将李鬼的长枪震碎,连同他握枪的手一并化为齑粉。
更令人意外的是,楚琰没有死。
“不是说好,要好好休息的吗?”楚琰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吃力的出声,颤抖而沙哑的声音昭示着此刻他的痛苦和难受。
叶昀眉睫微微颤抖,心口被浓郁的窒息气息笼住,她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楚琰嘴角溢出的鲜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也知道他此时此刻应该要什么,所以,她纵容他独自前来承受李鬼的挑战。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那么决绝,用命在赌。
“平凡的活着,不好吗?你可知,那是我此生再也期盼奢望不来的日子……”
楚琰不说话,只是闭了闭眼,像是弥留之际的释怀,又像是执着一生的豁然,更像是终极追求满足后的得意。
叶昀失笑。亦是闭眼,不再言语,此时此景,说再多,又有何意义呢?
“姓叶的,你耍我。”李鬼痛苦地抱住化为虚无的胳膊,面目狰狞地朝叶昀嘶吼:“你不是说,只要我对付了古漳父子,三七阁阁主就是我的了吗?”
闻言,古漳与古濯对视一眼,仇恨的目光立刻从李鬼身上转移到背对着他们的女子身上。原来,他们竟然被这个女人给算计了,二人瞬间蓄力,准备击杀报仇。
“你背叛三七阁,害死弟子无数,还妄想当阁主么?”叶昀冷冷一笑,头也不抬,目光紧紧锁住怀中昏死过去的人。果然是精明的老鬼,时间一换就将仇恨堆砌转移到了她头上,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姓叶的,受死吧。”李鬼气的提气而来,手中匕首明晃晃刺眼。同时,古漳也按捺不住不顾毒入肺腑拔刀冲上比武台。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鬼即便断了一臂也还有另一之手可以使用,且他内力高深,功力非凡,古漳内力亦是不低,二人联手,别说全胜时期她接着都有些吃力,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之下,而此时她更不敢拖着楚琰乱动,还有一枚银针不知在何处,若是此刻随意乱动,万一将银针又逼入穴位,就糟糕了。于是,她只能退身应敌。
“原来,是你。”
“小昀儿小心……”
“阁主……”
只见此刻楚琰周身不断浮现出一缕缕茁壮而绵延的蒸汽,从他的筋脉上蒸腾而出,原本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这一刻也开始变得红润有光泽,他微垂的眉眼倏地睁开,一股强烈浓郁的杀意迸射而出。
他只不过双掌轻轻撑了一下地面,整个人瞬间腾飞而起,悬立于半空,那凶烈的目光笼罩住李鬼,以及李鬼身后不远处比武台下方的古家父子:“你们,统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