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灵魂逐渐染黑的时间里，一切山崩海啸的情绪都淹没在了自我封闭的心门和法律程序里面。

由仅剩的亲人作为监护人，作为父母唯一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格瑞丝接过了沉甸甸的纸张。

原来人离开后，留下的东西这么多，又这么轻飘飘的。房产，银行存款，店铺，债权债务，零零散散杂七杂八，全部都浓缩在了薄薄的纸张上面。

“瑞瑞，你要把这些保存好。”舅舅在格瑞丝身边，拍了拍她的头顶，“等你成年了才能支配。”

格瑞丝的眼睛就像是死了一样。

在她终于重返校园后，阿帕基十分难受的发现自己的实习目标似乎开始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她的情绪变得麻木，甚至不怎么对他人的话语做出反应。这并不是什么好迹象。

要让格瑞丝的心重新跳动起来，比起苍白的安慰，更需要的是案件的真相，以及凶手被绳之以法的结局。阿帕基尝试着使用忧郁蓝调，这能够让柯南汗颜，让福尔摩斯挠头的活体监控是破获任何所谓“完美凶案”的绝对杀器。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忧郁蓝调并未完全回应他的召唤，替身只是在灵魂中冒了个头证明自己仍然存在，之后就又消失在了意识之中，甚至连样貌都没有在阿帕基面前显露。生前死后一直都作为替身使者的阿帕基头一回被自己的替身甩了闭门羹。

梦泡后台的邮件箱猛猛跳起通讯信息，刚刚拿到外卖的助教被滴滴滴的声音吓了一跳，坐会座位上面，他看到阿帕基一连发了三条讯息询问替身的事。

“这个梦泡的确是支持替身使者这个设定的，”助教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不过就是你自己十五岁那会儿不是替身使者，召唤不出来而已。”

阅读到回应信息的阿帕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实习中的年龄被回调到十五岁应该是为了限制忧郁蓝调对案件调查的影响。就像是DC宇宙中制造任何绝境都得先把闪电侠干掉一样，否则哥们来个回档重读谁都得不了好。

好吧，好歹案发现场还有死者的灵魂徘徊不去，忧郁蓝调不能使用，那身为死神的能力总该在死神的毕业实习中是可以正常运用的才对。时间过去了数月，高度紧绷着神经的相关工作人员们有了些微的松懈，让刻意注意现场情况的死神有了可乘之机。

要潜入其中，又不被刑侦人员勘察，这相当的考验入侵者的反侦察能力，不过生前曾经做过相关工作的阿帕基倒是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死神刻意藏起头发，又准备好了鞋套和手套，在夜深人静间，房屋紧锁的后门被打开——感谢随时可以变形的镰刀，它竟然还能承担钥匙倒模的工作。

蹑手蹑脚进入现场，阿帕基刻意将脚步完全扫开，镰刀继续变形，待鞋套踏上被血浸染的木地板，阿帕基看到了两个已经变为灰黑色的灵魂。

长镰被握在手中，读取灵魂的记忆这件事并不难做，但问题是这两个灵魂已经难以交流，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和平地读取记忆而不被警察发现。已然化为鬼怪的灵魂见到入侵者，带着浓烈怨气的鬼爪呼啸而来，为了不破坏警方制作的现场设施，死神躲避的身形变得相当狼狈。

在贴近一扇贴着可爱贴纸的门时，一只有些灰色的手从门缝中伸出，一把抓住了阿帕基的手腕。

“嘘，嘘——”那“人”刚将房门关上，就对着阿帕基发出了人类常做的让同类收声的动作，散发幽光的手指放在口腔的部位，这灵魂竟然还能够沟通，“怎么还有人深夜过来？即使是偷窃也不至于来凶宅谋财……等等，怎么是你？”

差点被恶鬼揍的死神此时也瞪大了眼睛，他摘下眼镜，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格瑞丝的哥哥的面容。那张与格瑞丝有六七分像的亚洲男性面孔带了十分的惊异，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死后碰到的能够与灵魂交流的家伙竟然是妹妹的男友。

“不是哥们，警察来这儿我理解，你跑来这里做什么？”青年的灵魂围着阿帕基身边转了三圈，“我妹现在怎么样？凶手抓到了没？我给你说丫绝对是熟人，我回家的时候家门完全就是正常的。我爸妈一向抠搜，不会放推销的进来，我和老妹的学校也没有家访这一说。”

阿帕基有些无语凝噎：“首先你爸妈应该就在外面，不要隔着一道门就说他们的坏话，其次，你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格瑞丝的哥哥眨了眨眼，道：“我是在进门换鞋的时候被一闷棍敲晕的，根本没看到凶手是谁，要是知道，我不早就索命去了吗。”

“你父母也不知道？”阿帕基将眼镜架回了鼻梁上，视线里清晰的亚洲青年变回了脖颈处带有灰色破口的苍白人形，“据媒体爆料，二老的死亡时间在你之前一个小时。”

人形耸了耸肩：“这就是我推测凶手是熟人的又一个证据了，小，小什么来着？他们打我醒来之后就一副憋着毁天灭地的样子，根本没法交流。如果不是被熟人杀了的话，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要不是警察身上有让鬼没法靠近的气息，恐怕这房子早就成鬼屋了。”

“我姓阿帕基……”阿帕基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至少我们见过一次，你就连我的姓氏都记不住吗？刘……呃……”

“就叫我刘哥吧。”青年的灵魂抖了抖，“你不也没记住我叫什么吗。”

算了，大哥不说二哥。

阿帕基环顾一周，他发现目前自己和刘哥所在的房间竟然以外的干净，没有染血，也没有警方进行勘验的痕迹，房间内的陈设非常女性化，书桌上面还放着一面镜子和几支口红。

“这是我妹的房间。”刘哥在身后说道，“凶手似乎根本没进这个房间，警察来了几次也都没找到有人来过的痕迹。房间钥匙上都没有任何指纹——我亲眼见到警察们这么记录的。”

阿帕基打开房门看了看，门口的贴纸溅有血液，但这房间里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知道格瑞丝那天不在家的话，凶手应该不会这么笃定房间里没有人才对。”阿帕基叹了口气，“可惜你成了鬼都不知道凶手的身份，否则我还能去向警方提供些证据。”

“差不多得了啊，我要是和我爸妈一样的话，你小子这会儿就该成第四个鬼了。”刘哥没好气道，“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呢，你半夜跑来这里干什么？”

“……你就当我是好奇心过强了吧。格瑞丝的状态很差，我觉得如果能够推进案件进展的话，她能好转些。”在客厅徘徊的灰色鬼魂似乎暂时离开了格瑞丝的房门，“在你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我还是先回去再考虑其他切入点好了。”

“你等会儿，我妹现在到底怎么了？”刘哥的灵魂闪了闪，“我知道她肯定会难受，但按你这说法，她的状态差到能让小男友热血上头到夜闯凶宅，不能是已经开始自寻短见了吧？！”

即使是在看不清的情况下，阿帕基也能感受到刘哥焦急的情绪。而刘哥脖子上的灰色破口在此时也变得更大了些，越来越多的灰色开始侵蚀白色部分，对方那副与活人无异的样子似乎要维系不住了。

“没到自寻短见的那一步，她还没看到凶手落网，怎么可能轻易走极端？”阿帕基伸手抓住了灵魂的手腕，“倒是你，你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不出多久就会变成你父母那样。”

“我能让你解脱。”如沥青一般的漆黑胶质在阿帕基手中凝成实质，他摘下眼镜，看到刘哥的面容变得精彩纷呈了起来，“只要我回收你的灵魂，你就不会成为如外面二人那般的恶鬼。”

只见那青年鬼魂原地后退三步，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汉有话好说啊，怎么玩好好的就不好好玩了呢？我还以为你只是什么通灵少年，动漫高中生什么的，没想到还真能掏出刀子来？那玩意儿看着太吓人了，收起来收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死神吗？那你是活人还是死人？和我妹搞对象没有玩弄她感情吧！”

这都什么和什么！阿帕基按了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感觉这人和自己生前的好友米斯达一定有共同话题，这俩家伙的脑回路跳脱到了同一条线上去。明明都死了，还在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我的确是死神，但我没有轻视格瑞丝感情的意思。”阿帕基道，“回收灵魂是我的工作，也是正常人类死亡后的归宿。你既然提供不了什么线索，那就尽快配合我工作，不要让无法回收的灵魂再增加一个。”

刘哥继续摆手：“不是，哥们，我暂时应该到不了那个程度吧？你都是死神了，就没什么能让我跟着你一起走的方法吗？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应该接近凶手的时候也会有点变化吧，不管是什么小说漫画都有这种设定的对不对？”

“或者，你能不能让我再去见瑞瑞一面？”青年的表情变得悲伤，“我还想等她回来之后再给她送生日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