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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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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爱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为何这婚事一拖就拖了一两年。

直到一纸诏书,册封温家长女为太子妃。

其实之前并非毫无预兆,萧宴越来越忙,无论是陶嬷嬷还是阿岫,都难得见他一面。更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是,萧宴似乎频繁地与护国公戚家往来,就连她这个老婆子,都听到街上有人说,护国公有意将独女许配给南安郡王。

陶嬷嬷清楚萧宴的脾气,若他不愿意,是不会放任这种流言的。

圣旨下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陶嬷嬷都没有见过阿岫。最后一次见她,她脸色苍白,似乎是病过,虽然还在笑,眼里曾经的光已经熄灭了。

陶嬷嬷想安慰她,宴哥儿只是太忙了,他一向如此,忙起来什么都不管……

阿岫似乎无所谓,笑着反过来安慰陶嬷嬷:“嬷嬷,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你和我,都陪不了他。”

得知赐婚圣旨的那一日,萧宴脸色铁青,冒着大雨出了门,深夜才回来,一身华服尽湿,身上还有伤,血色染红破了的衣袖,又被雨水冲淡。陶嬷嬷替他擦干脸上的水痕,却见他闭上眼,喃喃道:“嬷嬷,我错了吗?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陶嬷嬷无法回答。

萧宴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又恢复到了过去的样子,再也没有那一夜的几尽崩溃,也不再有阿岫尚在时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欣然。就像是回到了那些年在南安郡时,天塌下来也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多日,高祖崩逝,太子即位,立太子妃为皇后。同年,南安郡王萧宴迎娶护国公独女戚郁离为正妃,随后举家迁回封地。

江南离长安千里之遥,许多事情传到江南的时候都已时过境迁。

陶嬷嬷不常能听到来自长安的消息,偶尔听见,却也都和阿岫有关。

人们说,皇后喜诞麟儿,皇帝龙颜大悦,对幼子寄予厚望,出生当日即立为太子,举国欢庆三日。

过了几年,传说太子三岁能文,七岁能武,有神童之名。

皇帝擅文,为皇后所写的诗词为市井之中争相传唱,流传到了江南,人人皆叹帝后鹣鲽情深。

想来阿岫应该过得不错。

陶嬷嬷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惆怅,若当年阿岫能嫁给宴哥儿,过得未必不如今日。

又过了三年,江南传来了鸿嘉之乱爆发的消息。

战火还未烧到江南,但萧宴没有犹豫,立即带着几个府兵北上。

人说乱世出英雄,萧宴的光彩在此刻才得以真正展现。人手不够,他立地招兵买马;士气不足,他亲自冲锋陷阵。陶嬷嬷不知道这一路他吃了多少苦,又有多少次徘徊于生死之间,等到萧宴派人回南安郡来接她和其余家眷的时候,她才知道,萧宴已经登上了天地之间的那个至尊之位。

在大明宫中见到高高在上坐着的,头戴冕旒面容不清的萧宴时,陶嬷嬷忽然懂了,这么多年来,这个孩子奋不顾身也要争的是什么。

她很想问他一句,值得吗?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回去后,在太液池里点了几盏河灯。为战乱中死去的无辜之人,也为阿岫。

萧宴如今已贵为天子,衣食住行皆有专人负责,陶嬷嬷没多少事做,在尚宫局领了个闲职,每日散散步做做衣服,日子过得也清净。凭借皇帝乳母的身份,没有人敢为难她,偶尔她也会觉得唏嘘,会想起那些年南安郡灯火,也会想起长安城中那个笑容温暖的女孩子。

她会想,若是阿岫还活着就好了。

所以她没有想过在这座大明宫里,还能再见到阿岫。

萧宴这些年陆续纳了些侧妃,政治因素居多,陶嬷嬷也不知道他对这些姑娘有几分真心,只偶尔会觉得有些怜悯这些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若阿岫活着,多半是受不了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

文帝虽说没有给阿岫一个好结局,但他在位期间,没有纳过一个妃嫔。

陶嬷嬷忽然就觉得,阿岫没有嫁给萧宴,或许是她的幸运。

毕竟孩子大了,萧宴又不是一般人,大多数时候,陶嬷嬷并不理会萧宴纳妃之事,只听说有个刚刚封为淑妃的,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陶嬷嬷本也没有太在意,直到萧宴亲自来找她,请她帮忙照料淑妃。

陶嬷嬷这才觉得有些惊讶。萧宴从小就敬重她,从未将她当下人看待,此次开口,必定对此人十分上心。

陶嬷嬷觉得,这也是好事。阿岫已经不在,宴哥儿还能找到一个放在心上的人,总比做个万人之上的行尸走肉要好。

当她跟着萧宴到云华宫时,看到那一张绝美而熟悉的脸,她恍然大悟。

已经十年没有见阿岫,她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瘦了不少,脸上神色一片冰冷,全然没有当初记忆里的温和暖意。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着已有两三月的身孕。

陶嬷嬷回味过来后觉得心惊,若传闻中死在文帝棺前的温皇后出现在如今的大明宫,成为了当今陛下的景淑妃,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幸而鸿嘉之乱时,叛军冲入宫中见人就杀,原本的宫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宫人都是萧宴登基后重新招入的,见过温皇后的人不多,而云华宫又被萧宴的心腹守得严密,没有谁有机会见到景淑妃。

可这又比坐牢好得了多少?

陶嬷嬷心疼,却又无奈,只得变着法儿地做药膳,想尽办法为阿岫调养身子。可如今的阿岫对她客气有礼,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亲昵,对于曾经爱吃的那些菜,也意思性地吃两口就撤走。

陶嬷嬷发愁,对她说:“阿岫,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你什么都不吃,孩子怎么办?”

原本神色淡淡的阿岫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她低头抚上小腹,唇角微翘。

陶嬷嬷以为她想通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却听她轻声说:“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有,死了不是更好?”

陶嬷嬷吓了一跳,没留意萧宴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萧宴没有说什么,只是过来端起她随便咽了两口就放到一边的碗,用勺子舀起一点,小心地喂到她嘴边。她并没有张嘴,看了他半晌,忽然推开他的手,又把桌子掀翻,各式菜品散了一地,萧宴衣衫上沾了饭粒,却一无所觉,只是把她从一片狼藉中拉出来,温柔问道:“烫到了没有?”

陶嬷嬷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从来不知道曾经高高在上的萧宴,会为了哄一个人吃下半碗清粥,如此低声下气,卑微到尘埃里。

她想,宴哥儿一定伤过阿岫很深,否则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岫的情绪一天天变坏,若萧宴不来,就独自恹恹地坐在窗边,若萧宴来了,多半和他声嘶力竭地争吵。萧宴自然是不会和她吵,任由她发脾气砸东西,等她累了再把她抱到怀里,一声声道歉。

只有一次,萧宴来的时候,她难得安静,正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纸上已写了许多,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岁岁听桓琴,脉脉诉北星”。

他当即变了脸色。

昭文皇帝萧宸,字北桓。

没有哪个男人忍受得了自己的女人明目张胆地思念别的男人。萧宴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怒,抽出她面前的纸,扔进取暖的炭火里。然后叫来云华宫所有宫人,盘问是谁给淑妃拿的纸笔。

拿纸笔当然算不上什么错,连陶嬷嬷都看得出来,萧宴如此做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可好死不死的,哆嗦着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拿纸笔的拿个小宫女,是唯一一个曾在文帝时期伺候过温皇后的人——听心。

听心在阿岫当皇后之时就跟着她,原本萧宴是绝不会允许她进云华宫的。可萧宴刚把阿岫带进宫时,她万念俱灰,见到听心才有了些许生人气,萧宴便默许听心留下了。而这一次,萧宴明显是不打算放过她。

阿岫冷眼看着听心被两个强壮的宫人拖拽着,转身拿起毛笔一折为二,拿着尖锐的那一半狠狠捅向自己的小腹。

陶嬷嬷吓了一大跳,一声呼喊堵在喉咙里。

想象中的血溅场面没有出现,她的手落下之前,被萧宴及时扣住。

萧宴脸色紧绷,“你就这么恨我?”

阿岫漠然看着他,“你若动她,我要你的孩子陪葬。”

萧宴最后还是没有处置听心,铁青着脸离开了。

陶嬷嬷后怕,跌坐在地,过去扶着她,眼泪瞬间就流出来:“阿岫啊,母亲对孩子如何,孩子即便是在腹中也是可以感受到的,这个孩子若听到你这么说,该多难受啊……”

阿岫眉宇间一片苍凉,“是吗?那我希望这个孩子……”

她低下头,没再说下去,陶嬷嬷却知道她要说什么,神色悲戚。

从这以后,萧宴对阿岫看管得更严,所有尖锐的东西一律不让她接触。但孩子毕竟在她肚子里,萧宴再小心,也没办法时时刻刻派人看着她。那段日子阿岫几乎陷入自虐中,几次差点就一尸两命。

萧宴最后一次夺下她手里不知从哪里找出的簪子,终于咬着牙说:“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

她愣住,像是没有听懂。

萧宴闭了闭眼,平息胸口翻滚的情绪,再睁眼时恢复冷静。

“只要这个孩子平安落地,我放你走。”

一诺千金。

阿岫终于不再试图弄掉胎儿,甚至开始听话地养胎,萧宴也没有再踏足云华宫。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或许是怀胎时折腾得太厉害,这一胎并不顺畅,宫人一碗一碗地往里送参汤,又一盆一盆地往外送血水,三天三夜才终于迎来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从阿岫阵痛开始,萧宴就一直守在外间,三日之后的凌晨,陶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来给萧宴看时,几乎落泪。

“是个小姑娘,宴哥儿你瞧瞧,多漂亮啊……”

这话是真的,虽然刚出生的婴孩五官都没长开,但眉宇之间依稀有阿岫的影子,想必以后定是个美人。

萧宴抱着怀里哭声纤细的小婴儿,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她怎么样了?”

陶嬷嬷直到他问的是谁,呼出一口气,“折腾掉半条命,睡着了……但是还好,太医说了,只是太累,以后好好养着,会好的……别担心啊,都会好的……”

但萧宴没有眉宇间没有放松的模样。

怀里的小孩哭累了,睡过去。萧宴裹了裹襁褓,低声道:“陶嬷嬷,等阿岫醒了……等她再好一些,告诉她,孩子没有活下来。”

陶嬷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宴哥儿,这……”

随即她反应过来。

萧宴之前说的是,孩子平安,放她走。可如今,他带走想要的孩子,却并不打算真的放她自由。

陶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宴哥儿,这些年老奴没有求过你什么,可是这次,算老奴求你,放过阿岫吧!”

陶嬷嬷磕了个头,声泪俱下,“若是在以前,你们能好好在一起,我就是死也安心了……可是现在,你看看,阿岫这孩子都成什么样了!她以前那么好,那么好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萧宴轻轻拍着女儿,没有去看陶嬷嬷。

陶嬷嬷就这么跪着流泪,许久才听他的声音:“若是能放手,十三年前就放手了。”

陶嬷嬷想说,最先放手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可她跪在地上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磕了个头,起身返回里间照料阿岫去了。

又过了几天,陶嬷嬷挑了个时候,胆战心惊地对阿岫说孩子没能活下来时,阿岫什么也没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重新闭上眼。

陶嬷嬷不知道她信了没有,又是忐忑又是心酸。

小公主被萧宴带去了蓬莱殿,陶嬷嬷常去照顾。这个孩子虽然瘦小了些,也不怎么闹,但还算健康,见人就笑。

陶嬷嬷感叹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萧宴对这个孩子极为上心,除了乳母抱去喂奶以外,换尿布洗澡穿衣等琐事都是他自己完成,刚开始还需陶嬷嬷从旁指导,很快便熟练上手。

陶嬷嬷每日奔波于蓬莱殿和云华宫,虽然累,倒也有了几分含饴弄孙的乐趣。

萧宴没有再去云华宫,陶嬷嬷知道,他是怕,怕她不愿见他,更怕一见他,她就会逼他兑现那一句不愿想起的承诺。

而阿岫那边倒是比怀孕时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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