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察觉到慕容曜怪异的情绪,沈映画收敛住性子,乖乖地跟在他后面进了药铺。
正在称药的掌柜抬头看见慕容曜的一瞬间,立刻把手里的活交给学徒,随后上前迎接:“不知贵人驾临,有失远迎。”
掌柜恭敬问道:“贵人是要诊病还是抓药?”
慕容曜看了眼身边的沈映画,介绍道:“这是御安堂的陈郎中,他医术精湛,以前我有什么头疼发热,就来这里看病抓药,等会让他给你号脉。”
沈映画带着帷帽,看不清人,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慕容曜握住了沈映画的手,“陈先生不必惊慌,这次来是想给……”
他忽而停顿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称呼,又接着道:“是想给家里的娘子看病,昨日她忽然染了风寒,病情很是严重,我本想着要好几日才能痊愈,不料一日不到,她便恢复了,这病来得实在蹊跷,故而来找陈先生看一看。”
陈郎中看向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的沈映画,伸手示意道:“那就请两位贵人随老夫到后院一坐。”
慕容曜牵着沈映画的手跟在陈郎中后面去了后院,沈映画柔软的小手被他宽大的手紧紧包裹着,再想起刚才他口中那句给家里娘子看病,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
慕容曜也贴了过来,要求道:“我喊你娘子,一会你要喊我相公,我不能吃亏。”
沈映画:?!
沈映画第一次见有人在口头称呼上争强好胜的,她微微吃惊地张开嘴巴,慕容曜的心思可真是复杂啊。
她带着帷帽,慕容曜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怕她没听见,又强调了一遍,“听清楚了吗?我喊你娘子,一会你要喊我相公。”
光天化日的,你是真不害臊,沈映画心里吐槽着,嘴上却答应下来,“是是,臣妾一会就喊。”
慕容曜满意了,牵着沈映画的手进了屋子,坐了下来。
陈郎中拿来脉枕,“请贵人伸出手。”
沈映画将手放在了脉枕上,屋里安静如初,她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半天没有动静,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想起小时候,她一生病,爹娘就会请郎中上门诊病,每到这时,素来活泼的沈映画也会乖巧地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看着郎中一边将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诊脉,一边摸着胡须若有所思,最后郎中写下药方子,下人拿去煎药,沈映画闻见药味就要跑,爹娘不得不连哄带骗将她抓回来灌药。
听翠竹说,这次她生病,慕容曜是捏着她的嘴才把药汤灌进去的,幸好她那时昏睡不醒,不然可要遭罪了。
可是下次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沈映画还没喝上药汤,就先担心起来了,她想了想,对慕容曜说道:“相公,喝药的时候能不能只喝三口。”
听到沈映画喊的这一声相公,慕容曜心里舒服极了,然而并不能免去药汤之苦,他挑眉道:“郎中还没诊完脉,药方子都没写,你就担心喝药的事了。”
白纱覆面,看不清沈映画的脸,但他却能想象出来沈映画发愁的表情,她是娇惯,偏他又忍不住怜惜,他见不得这张好看的脸上露出愁容,他只要她笑颜逐开。
慕容曜轻咳了一声,安慰她道:“别怕,只是怀疑而已,诊完脉,朕带你去街上转转。”
沈映画嗯了一声,她没告诉慕容曜,她心跳得很快,从生病开始到现在总觉得身上不对劲,仿佛有一团火在体内流转,她有些难受。
两人一说一答,一旁的陈郎中眉头紧锁,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抬头看向沈映画,素白的皂纱遮住了美人的脸,无法看到更细节的症状。
陈郎中只得向慕容曜请示,“陛下,草民斗胆,能不能看一看贵人的面相。”
慕容曜抬手掀开沈映画面前的白纱,沈映画面色紧张,郎中看得如此仔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
若是真的有人给她下毒,那可怎么办,沈映画大脑一片空白。
陈郎中盯着沈映画的脸端详许久,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沈映画忍不住问道:“陈郎中,我应该没什么事吧,只是昨日突染风寒,难受得很,不消一日,又好全了,这病来得着实有些奇怪,宫里的太医说是风寒之症,可我却觉得不对劲,有时候心口一阵燥热,有时候又冷意缠身。”
陈郎中微微一笑,“贵人有福,并无大碍,只是一般的风寒,近来冷热多变,贵人记得保重身体。小民再给贵人开几幅药,一周后保管起效。”
听完郎中的话,沈映画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也许只是她多疑而已。她扭头去看慕容曜,“陛下,我们走吧。”
沈映画心情甚佳,轻轻摇了摇慕容曜的胳膊,娇声道:“回宫前去福元街上逛一逛吧,那条街有好多商铺,陛下您还记得吗?以前臣妾最爱去那条街上玩了。”
看着沈映画的笑颜,慕容曜却毫无波澜,他也想带着她去街上,为她买胭脂水粉,珠钗绸缎。他想起两年前,十几岁的沈映画兴冲冲地敲开他的家门,要他出门陪她逛街,表面上是陪她,其实更像是沈映画为他解闷。
那时他整日闷在空荡的府邸里,忙着勾心斗角,忙着夺嫡,其他事一概不考虑,突然闯进来的沈映画如同张扬的花朵,肆意地散发着芳香。
慕容曜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丛栀子花,看着沈映画道:“我和陈郎中还有其他事要商议,看见院子里那丛栀子花了吗,去给采一束,扎好,然后等着我。”
……
韶光明艳,绿意葱茏间,纯白栀子花点缀其中,沈映画素白的手掠过绽放的花瓣,浓烈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她用指甲掐下花枝,虽然不明白他要栀子花干什么,可沈映画还是乖乖地选出最好看的花朵,用细细的柳条扎起来。
慕容曜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采摘栀子花的沈映画,她好乖,让她去摘花,她就认认真真地摘,连反驳都没有,他已经能想象到一会沈映画捧着一大束的白色栀子,笑嘻嘻地冲到他面前,一脸骄傲地等着他夸奖。
“她到底怎么了。”
“陛下,恕小民直言,贵人这是中了一种名叫千里魂的西域蛊毒,此毒一旦种下,每月便会发作一次,发病时,身上时冷时热,大汗淋漓,热时如火炉,冷时全身颤抖,意识混乱,胡话连篇,倘若没有解药,病情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至最后毒发身亡,痛苦死去。”
慕容曜沉默着,默默地盯着院子里的沈映画看。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人都恍惚了。
“但是请陛下放心,此毒能解,小民几十年前,跟随师父学医时接待过一位中了千里魂的病人,师父用尽毕生所学救治,可惜,中毒之人病情耽搁太久,治好后成了一个只会吃喝不会说话的傻子。”
“贵人多福,依脉象来看,此毒不过两月,病情尚可控制,小民先给贵人开药方,抑制其体内的毒素。”
慕容曜心里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头,沉重难捱,“解药呢,你能制出来解药吗?”
“陛下恕罪,小民只能依据师父留下的药方来研制解药,可药方毕竟是几十年前所研……”
“你先制出来再说。”
慕容曜深吸口气,头嗡嗡作响,思绪混乱,面对这样的困境,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可他只有一个念头。
沈映画不可以死,她必须好好活着,他要她的一辈子,少一日都不行。
她若是死了,他该如何呢。
他想象不出来没有沈映画的日子。
还有救,他是君王,他有的是办法,他不信这天下找不出来能解毒的药。
慕容曜定了定心神,事情还没有那么紧急,一切都还来得及,一个名医不行,那他就把全天下的郎中都找来。
“陈郎中,你跟着朕许多年了,朕相信你的医术,天下就没有你解不了的毒。你要什么药材,朕掘地三尺也会给你找到,只要你能治好她。”
“有陛下这句话,小民只得奋力而为了。”
……
沈映画越摘越多,手里的花渐渐抓不下,她只好扎了一束又一束,坐在凉亭里,看着一桌子的栀子花,心想,这些总够了吧,等慕容曜出来,她要把这一堆栀子花全都塞到他怀里。
慕容曜走到院子里,看见了坐在凉亭里躲日头的沈映画,少女略显烦闷地挥着罗扇,似是等得不耐烦。
日光灼烧下,慕容曜的心反而冷了下来,他不能慌,不能乱,十几年,他什么事没有见过,他也曾被人下过毒,也曾险些被刺客一剑刺穿胸膛……
可这些沈映画没有经历过,她怕死,怕喝苦药,怕生病,怕有人故意吓唬她。
“摘完了?在这里偷懒。”
慕容曜冷不丁一声质问,沈映画急忙起身,带着满身的栀子花香扑到慕容曜怀里。
沈映画勾着慕容曜的脖颈,扬起骄傲的小脸,“臣妾哪里偷懒了,陛下都看见桌上的栀子花,还要板着脸故意吓我。”
沈映画亲昵地拉着慕容曜,她已经摸清慕容曜的脾性,这人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一哄就心软。
沈映画把桌上的栀子花束全都塞到慕容曜怀里,满怀的花香萦绕在两人身上,可人比花娇,叫人移不开眼睛。
慕容曜抱着花,牵着沈映画走出了御安堂,登上马车后,他将栀子花束扔在一旁,伸手摩挲着沈映画的脸颊,她面色微红,羽翼般地睫毛垂下,落下一层阴影。
慕容曜低下头吻住沈映画潮润的唇,温柔啄着,又探入唇舌里,含住柔软的舌,吻得热烈而动情。
沈映画浑身丢了力,瘫软下来,靠在他的怀中。慕容曜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后颈,将她揉得颤颤巍巍,嘤咛不断,待结束,她只能堪堪地倒在他怀里喘息。
沈映画睫毛颤抖,眼眸里亮晶晶一片,面色要比方才更加潮红,擦了胭脂一般娇美。
沈映画抓着慕容曜的衣领喘完气,缓过劲,不忘提醒他,“陛下,咱们下去逛一逛吧。”
沈映画是不可能忘记这件事的,她难得出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游玩的机会。
慕容曜应道:“嗯,朕记着呢,现在就去。”
沈映画伏在他的膝盖上,她嘴里又开始哼着小曲,哼哼唧唧听不出来唱得什么,可语调欢快轻松,慕容曜沉重的心很快也被这小曲抚平。
他垂下眼皮,看她愉悦的脸,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相对无言,却真情涌动,如潮水般猛烈,他的沈映画,应该一辈子都这样快乐。
沈映画心念念的福元街到了,一整条街,商铺林立,人群攒动,新开的一家木器店凭其精妙的手艺引来不少顾客。
沈映画自然也要凑热闹,拉着慕容曜挤了进去,只见店里挂满了各种木制玩具,个个精妙绝伦,她被一个挂在空中的木制蝴蝶吸引,伸手摸了一下,蝴蝶的两只翅膀随之飞舞起来。
沈映画的眼睛亮了亮,她扭头对慕容曜说道:“我们买这个吧。”
慕容曜搂着她的腰,轻声问道:“你在问谁?”
谁?沈映画不明所以,她还能问谁,问你啊。沈映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喊他陛下,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要喊什么了。
沈映画扭捏了一会,最终还是张开了嘴:“相公,我想要这个。”
慕容曜极其满意地嗯了一声,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若不是在外头,他一定要让沈映画多喊几声。
慕容曜轻咳了一声,指着上面的木制玩具,“还要买哪个,一起买了,回去给你解闷。”
沈映画仰起头,伸出手挑选着,险些看花眼,等脖子仰得酸疼,她才收回视线,只是朝前看的瞬间,瞧见一位极其眼熟的人。
沈映画吃惊地喊道:“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齐清羽时,慕容曜如临大敌,不由得使了些力气,紧紧揽着沈映画的腰肢,生怕她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