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摸了摸晒热的脖子后,她扔下石子快步跑过来,“小又,你先跳,我歇歇。”
她双眼微微眯着,到我身边才睁开。
晓得她画完嘞,我高高兴兴点头答应:“好啊。”几步跑着,双脚踩进两个格子,从近到远看,“脚不能踩到外面,用跳不能用走……”
说完,我跳着并紧双腿,到前面的格子里。没想到站不稳,我“啊!”地一声,差点倒了。冷不丁找不到重心,着急地我只好蹲下,“吓死我。”
“小又!”关心的声音过后,脚步声跑了过来,余光看她蹲我身边,抓我压腿上的胳膊,“咋嘞?哪里不巴适?”
缓了两口气,才向她摇了摇头,“没事。”腿上的伤没啥子太大感觉,平时又不是没跳过,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应当格子太小了,腿不好使劲。”
她皱着眉朝前看,刚听到一个音调,我就被远处逐渐清楚的声音带走眼光——
“你们哪里不妥?”没关严的门被打开,婶婶走下台阶过来几步,眉毛皱紧,“不是跳格子吗?”过来,“摔倒嘞?”
见婶婶到面前要扶我,我摇头,“没摔到,突然跳有点不习惯。”一边借她力,一边撑腿站了起来,对婶婶笑,“我没事,婶婶放心。”
婶婶垂了下眼,手收了回去。抬头往上面看,“等等方老板的徒弟就该来接嘞,见你这样子不妥。”眼里的日光逐渐转为稍显模糊的面庞,眼神露出和眉相反的柔和,“你们换一个耍吧。”
晓得婶婶可能不止因为哥哥才关心我,但心里依旧有怪异的感觉,我也想弥补缺失的童年,就勾起微笑,柔和地摇了摇头。
“我会小心的,婶婶不用担心。哥……方老板晓得我啥样子,就算晓得也没事。”
婶婶没再跟我说啥子,而是看我身边。
“小苗,留心些。”
感觉她比我还要无奈,但也只好答应。
可能真要到夏天,太阳好像更晒了。
感觉后脖梗烫烫的。
跳到前面的格子后,我晃着,屏住呼吸,前倾努力站稳脚跟,接着抬手一摸,暖热还有点湿。
“小又,不然咱耍别的吧?”她在格子外侧蹲着往前挪,双手托着下巴仰头看我,“你跳这几回,就莫得站稳过,我瞧着都急。”
“你不用担心婶婶的话”我落下手,俯身撑膝,笑容满满,“我摔不到,就算摔了哥哥也不能怪婶婶。再说,我好像已经找到这个游戏的快乐了。”
“方老板人好,我不担心,只怕你要是真摔了,会痛的。”她下巴尖歪到右手上,脑袋歪着,貌似有点疑惑地瞅我,“撒子乐子叫你不顾痛?”
我直起腿,挺身看还有一半多的格子,笑得精神:“找平衡!”
听她不解的音调,我蓄力准备跳,气息略重地说:“每回跳前都要稳住重心,防止东倒西歪……”两脚逐渐并了点,屈膝、踮起脚尖、猛地一跳——踩进小方格,忍不住叫:“啊啊站不稳——”向前弯腰,双手压住膝盖,对不晓得啥时候过来的她,喘着粗气笑,“挺……挺有意思。”
“撒子?”她上看下看的,好像很不理解的样子,眼里透出困惑,“这不就是开腿、收腿,跳来跳去,随机应变吗?叫你说得好难的样子。”
“???”我一个字说不出,满脑袋想不通。她突然站了起来,“我跳,你看。”走到对面将近两米那里。我扶着膝看她脑袋偏低,瞧了瞧,“看准要跳到哪里,然后跳!”猝不及防跳了起来,合并的腿越过前面的格子,跳到双格那分开,淡定直挺挺站着,“就好嘞。”
我目瞪口呆,不晓得说啥子。
更诧异她开开合合地按规则跳过来,只有点微微喘,在我面前,歪歪身,“两三年莫得耍,你就记成那样子嘞?”
沉默的几秒内,放弃蒙骗自个儿,不情愿地看清不协调的事实。蹲下缓慢地眨眼,没心情找借口骗她。
“我想静静。”
“咋要静静?”她蹲我面前,降低身子朝我歪头,“累了吗?咱去喝两口水,等歇够了再跳。”
不协调和身体没关系,问题出在我上。
但我咋会不协调呢?我不服。
她起来往一边走的同时,我窜了起来。
“你喝吧,我再跳一会。”
眼尾可见她莫得走。
“还跳啊?”她看我时我准备,看好前面的双格,听她说:“那我端来”我扫过余光反方向的残影,握拳往前一跳!
“你跳完喝。”
声音在脑后,我晃悠悠地看双脚踩进了双格。忽略偏移了重心,斜身踩着土地的脚朝反方向蹭过去,我“啊!”地来不及站稳,“砰!”一下摔倒。
全部重量全压在先摔下去的右胳膊,我发出很疼的声音,感觉手使不上劲,只好躺平。
“小又!”泪水模糊的余光隐隐看她快赶来,因逐渐走近而变得清楚几分。她半跪地上,“伤到哪里了?”放下手里的碗,向前扶我,“快起来,我瞧瞧。”
跟着她的手劲坐了起来,我摇着头说:“没事儿,随便磕了一下。”
“叫那么大声,咋莫得事嘛!”在我右边的身子朝左前倾,她拽我的手,好像要扯我袖子,“快给我瞧瞧摔伤莫得。”
“不用。”我躲得极快。胳膊上的淤青还没彻底消,万一被发现还得撒谎,不如先应付她当下愣愣的眼神。仔细看眼神里还有点懵,她手悬我胳膊边,“小又,你……”
不愿直视她的双眼,我朝下看,想办法的时候瞥见那只碗。停顿后朝她一笑,“真没事。”我抬胳膊转了转,“你看,都能转成风火轮。”侧过身时咬牙忍痛,拿起碗笑着喝了一口,而后说:“巴适!”
她露出仿佛无奈的笑,伸手抹了下我眼周。
“掉泪了,还不认。”
改为双手捧碗,我柔和面对她接近心疼的眼神,“摔了哭是本能,和有没有事没关系。”侧身把碗放下,歪头朝门前看,“估计婶婶还没发现。”手撑着地要站起来,下一秒被她握住胳膊。我借着力继续起,侧过头和她说:“我再跳跳,省得她怀疑我受伤。”
“跳撒子嘛?”她拽紧我,好像不让我动,“怀疑便怀疑,怪我也得,你不能跳嘞!”
“正当”理由不管用,如果说我想继续挑战,估计也不行。
只能暂时放弃。和她拿碗到灶房前边的树下坐着,朝上望了望。
“莫得家里的茂盛。”
“恩?你家的树不也是这吗?”
被带回了几分神,转头见她脑袋朝我侧靠着树,眼神疑惑。我眨了下眼,说:“是哥哥家里的树。”朝上仰望,“很大,远看像一把撑开的伞,晃动树枝会发出沙沙声,坐下面偶尔会感觉有点凉风,很舒服。”
“……想不出来。”她进入我余光的眼神带了点好奇,“应当很好看吧?”
“绿油油的,比起树,我更喜欢晃起来发出的声音。”回忆间翘起了嘴角,低头放下碗,“但哥哥中意树,很中意。”
“绿的树哪里都有,莫得山上开花的好看。”想和她说家里的树也能开花,但她先突然对我说:“等过几日能出去嘞,咱上山看花,地上的,树上的,好些。”
穿到这就上过两回,还都是荒山,想到能上山看花,我顿时有神:“好呀!”看着眼前联想到宴生,瞬间握她的手,忍着激动压低声音:“也叫上宴生!……还有柳如青、赵南拙。”每天看院里的,也该看看山上的,“还要带哥哥。”如果能找到小秀救出来,上山呼吸下自由的空气,应该对身心挺好。
我把想叫的人说了遍,她也跟我笑得更加高兴:“好热闹哇!山好像都遭咱站满嘞!”
夸张但有意思的形容,听得我开心地笑。
“多有意思啊。”
有趣的事渐渐想成弥补童年的一次外出,和她商量带啥子糕点,哪里的花好看,我对那天越来越憧憬。
“莫得采药,莫得捡干草,单去看花,还有吃食,”她握我的手,眼睛亮亮,好像也很憧憬:“虽莫得雪前围炉饮酒,但有入夏风光,姊妹在旁,比诗里还美。”
她说的话也让我渐渐进入没有杂事的享受中,直到末尾,我微微愣住。
小苗读过书?不自觉想到小苗说过的话,不像是没读过书会说的。
……也不对,许又都能说出娥皇女英,她说不准也是哪里听来的。他们是情侣,说不定也是耳濡目染?应该是。
我没再思考,回应她叫我。
“真想早些到那日,早些见你。”
有时候明白不如糊涂,就当她说的是我。
“那我尽量早些来,最多四天。”
约定好后,我和她捧起碗喝一口。她站起来把碗放了下去,走到格子附近,用脚尖来回划了几下,跑到那头。
身前转向我的这一刻,阳光撒遍她全身,尤其笑弯眼的面庞,覆盖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