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来,转身间,她浅笑对我点头,随后侧过头低了低,“老板,我来帮小又抹药。”
“恩,”他点头后又向我转回身,浅浅弯着腰,对我含笑,“叫林芝叫我,我便回来。”
他刚走没几步,念宁提着茶壶,伴随淡淡飘香走进来。她朝他们转头看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向我走来。
等念宁放好茶壶后,和像是等着的他一起出门。门关上,屋里只剩我们俩。
“林芝~”我起身拉过放下托盘的她的手,环抱住她。她也回抱了下我,“先抹药,抹好嘞再说。”听她带笑的语气,我后撤上身,和她微笑的脸点头,“好。”
上衣脱下一半,转身不久就听她说:“老板画的真好看。”
“老艺术家~”
“你这里越来越好看了。”
我回头,“明天我采点花放你那屋呀。”
“不要嘞,我想看就来你这里。”
“好!”
“后头再抹两日药,后腰的青应当便好嘞。”细微的凉意在上身下半部分慢慢散开,我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点头,“嗯。昨儿就不疼了。”
身上大部分伤都是青啊紫啊的,上这么多天的药,再慢也快好了。只是腰间的伤,裂口除了结痂变深,没啥明显的变化,我想肯定要留疤。
药涂上去的时候还有点疼,但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她低下的头朝我偏,微微皱眉看我,“我再轻一些……”说着,我看她的手很慢地把药抹开。
“没事,还忍得住。”咬牙切齿在心里骂那个王八蛋!她似乎停了下,抬眼对上我的视线,忽然轻笑,“每回见你这样子,都想晓得你骂撒子。”
我有点发愣,转瞬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笑着,“哎呀,也没啥,就是“王八蛋,不是人,畜生中的畜生,魔鬼中的魔鬼,肯定有报应的禽兽”!”
朝上浅看的目光见她嘴半张,我停顿想是不是吓到她嘞?咋晓得刚向她看,她突然噗嗤一笑,摸着我的脸笑道:“米花糖那样甜的女子,骂起人来这样脏,真是讨喜。”
“……?”她摸我脸的手和神情一样温柔轻松,可我为啥搞不清楚:“你这是在夸我?”
这两天不晓得为啥子,我能感受到她手指的粗糙,尤其现在在我脸上摩擦,微微的痒像是告诉我她手在颤动。
她像是努力收敛笑音,摇头后,眼神柔顺地看我,“是夸你。哪怕你叫我说,我对不喜的人也说不来这样解气的话,听你这痛快,我也为你高兴。”
听一半差点打断她,我多了点笑,拉她快落下的手,“差点儿觉得你说我粗俗野蛮,出口成脏。”
“莫得。”被我拉住的手果断握住我,她马上摇头,“这些日子也晓得你不是不乖的女子,在家里说些心里话莫得不妥,我真替你高兴,不忍气委屈自个儿。”
“我活着不是受委屈的,当……”正对她说着,她像是要收手。想问时,她就说:“咱抹药,你慢慢说。”
“嗯。”点头看她卷起我的裤腿,她拿药给我抹,我继续说:“不是受委屈的,当然要痛痛快快。”停了一下,我手指比出一个小缝,“一点点痛快,也是痛快。”
她抬眼浅笑扫了我下,抹着药,“那日虽说想你有撒子不便和老板说的和我讲,但怕你遭不住,不敢说,也不敢听你讲那里的。”话语中听出一丝开心的叹气,“不承想你这样大胆,不但敢想,还敢骂。”
“……”看一眼自个儿无意护住的腰伤,“其实我也怕,也不太愿意想。”和她四目相对,平缓下来的语调复燃,“但心里的恨打败了害怕,不骂那个王八蛋不解恨!”
伴加深的笑,她眼中的温柔漫出来。
“你若是一男娃儿,在外头准吃得开。”她低头,抹完药,轻轻放下我卷起的裤腿。我朝下弯腰,抬着头看她,“为啥子这样说?”
她起来转身走向衣柜,背对我,“不小家子气,有胆子,有小聪明”打开衣柜拿出我的睡衣,转回身走,“我爹说过一个男子是这样子,比他混得好。”说完,把衣裤放床上。
那条布没再缠上,我换着上衣,眼看着她,“那那个男的混的多好?”
大概看我套袖子不顺,她前倾帮我扯了下衣袖,微微摇头,“我爹莫得说。”收回手,对我浅笑,“他不咋在家里说外头的事,这也是说给我弟弟,叫我弟弟学,我听见嘞。”
不方便跟她说卖身契的事,但我忍不住想晓得她的想法。
放下手,见她端托盘,我瞬间抬手抓住她袖口,“等等。”她没抬起的头朝我偏看,我说:“送完药先别叫他,我想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浅垂了下眼帘,不久点头,“得。”浅笑,“那我再知会老板一声,免得他担心你不巴适。”
“好~”
她出去后,我上厕所顺便换好了裤子,等她回来就把她拉床上坐下。
“老板说在家常得空”她稍微侧坐,手胶叠我手背上,浅笑看我,“叫你莫与我说太久,不然等等听他讲戏,该晚睡嘞。”
没当回事儿,“反正都要叫他多讲,不差那么一会儿。”手扣在她大腿上,轻轻动了动,“咱们说咱们的。”
她和我露出笑意,点头,“恩。”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停了一下,她再张口,轻声问我,“前几日你常睡不安生,这两日我莫得陪你睡,不晓得你安生吗?”
没想到会和我说这个,我停顿后实话实说。
“还好吧,不咋做噩梦了。”想到他,我笑眯了眼,“他这两天给我讲了很多,听困了也睡得踏实。而且他陪我睡,起床喝水都能看见他,就不容易想到那些。”
“老板待你真好。”她笑意不散,一直看着我,“也不像外头说那样不好亲近。”
听过对他的一些评价,我大概晓得外头会说他什么,果断断定:“肯定是别人的问题!哥哥对每个人都很好,咋会不好亲近?肯定是别人恶意揣测!”
她垂了下眼,轻声对我笑道:“恩,你说的对。”
她在这里比我久,肯定更晓得他的为人,我觉得不用说太多,便转而说:“就不说哥哥了,我想晓得你。”
“我?”她看上去有点疑惑,“你不是晓得了吗?我的年岁,我叫撒子。”
差点以为她晓得我晓得她来的原因,听完话我放松笑了下,“不是这些。”看她不解的眼神,说:“我想晓得你来这里之前开不开心?有啥快乐的事莫得?”
她不解的神情转收,低了低头,张口说:“不是每日高兴,但也有高兴的。子贵头一回去学堂那日,非要我陪着,我娘便劝我爹,我爹就准我和他送子贵。”随着眼神的偏移,她像是进入一段回忆,舒缓地浅笑,“那是我头一回离开南街,瞧见好几人在北街搭台子。”
猜到子贵是她弟弟,我仿佛从她偏了的眼光和她进入那段回忆,感觉到她随着话语流露的开心,
“……跟我爹送子贵到学堂,回来瞧那台子搭完嘞,许多人围着。”她的笑加深,“我跟我爹挤进去,看上头三五个人耍把戏,翻跟头、踩肩头、耍枪……
他们的衣裳花花绿绿,那衣裳在日头下发光,我头一回见那些,挪不开眼。还有人敲锣打鼓吆喝,下头的人拍手叫好,好热闹。”
温柔的话语间好像渗入一丝活跃,我仿佛也跟她看到那个画面,就像以前看的古装剧,甚至更热闹。
“然后呢?”我手在她腿上动了动,“他们有莫得互打?装可怜,说“他们是山东人,来这里寻亲,兄弟得了重病,希望乡亲父老有钱捧个钱场”?”
她看向我的眼神貌似不太理解,随后摇了摇头,“莫得说那些。”笑,“那几人有互打,翻跟头躲,拿枪把光亮的衣裳都打破嘞,一个个笑着说,热闹看嘞,请大家伙贴补个衣裳钱。”
“啊?”我有点兴趣,“那有人补吗?”
她缓缓摇头,“我爹听说要钱就走嘞,我怕追不到我爹,便莫得留下瞧,不晓得他们有莫得补。”
人家翻跟头又耍枪,还挑破了衣裳,看了那么久的热闹,一听要钱就走,“还真是现实呀~”这样的爹为了儿子卖掉女儿也不奇怪。
“那是少见的热闹。”她说:“应当和逢年过节差不多。”
“啥子叫应当?”我稍微歪头。
她笑得温和,就像夏天的水微微泛起的涟漪,仿佛伴着清凉的微风,让我舒适。
“你也晓得,过年有许多活计要忙,不得空到外头瞧热闹,我也只听得见动静,很像过年时。”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她为啥子一点出去的时间也莫得,但听声感觉氛围,我有点能理解。
可情况完全不同,我有不满,问她:“那你弟弟呢?他会出去看吗?”
还是像水,起伏也温和。她轻轻点头:“他性子像你活分,每年都和巷里的兄弟上街,耍够嘞,高高兴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