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彤昏昏沉沉，眼皮沉得像坠了两块石头，恍惚间听见耳边喃喃的声音。

“怎么会？这个人竟然，没有恐惧？”

什么东西？她想张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意识和身体之间的连接像被切断了一样，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着耳边的声音继续。

那东西好像真的很惊讶，围着她转了两圈：“不应该啊，人这种生物不都应该有恐惧吗？”

“真的没有？”

那股声音停了一阵儿再次响起：“算了，那就欲望吧。”

话音刚落，她感到自己正在飞速向下坠落，泥水灌进口鼻。

“咳咳咳咳咳咳咳！”脚下终于踩到实处，她一阵呛咳，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桌面，再抬头，熟悉的办公室，窗外是熟悉的景色。

瀚海？

“叩叩。”

有人敲门。

一个穿着跟她近乎一样的人推门进来，将一张报告摆在她桌前：“会长，这是集团现有的X元素的统计报告，存量已经达到100%了。”

她垂眸看向手里的报告。报告简陋得很，就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100％几个字符。

“哦，这样啊。”她若无其事地将报告收下来，“你叫什么？”

“您叫我小雾就好。”对面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好，那带我去看看？”

小雾点了点头，走在她前面一步带路。

“会长，现在可以确定我们拥有100%含量的X元素。而拥有这一切的您，是当之无愧、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说这些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平稳得堪比机器播报。

“哦。”

这反应平淡得出乎意料，小雾向宋微彤瞥去一眼，正对上她似乎带着笑意的目光。

迅速收回视线，按亮电梯下行的按键：“请跟我来，会长。”

电梯停在顶楼的下一层，她引着宋微彤走出电梯，一边走一边讲：“本月的考核所有成员全部通过，还有新人的选拔，通过率比往常高了15%，名单待会儿会发送到您邮箱里等待审核。同时，科算中心的新技术数量增加23%……”

走廊上的景色快速闪过，隔着一道玻璃门，各部门井然有序。

“那我倒是要问问了。”宋微彤看向玻璃门内。

细看之下，有人拿着一份文件流转在各个工位之间，有人在键盘上反复敲字又反复按着删除，有人站在打印机旁打印着一张张空白纸。

每个人看起来都各司其职，实则忙忙碌碌什么也没干。

她收回视线，问道：“既然我自己现在拥有了100%的X元素，那现在还分内外城吗？”

小雾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随后恢复正常；“分的。”

说完，她迅速瞥了眼宋微彤。

“是吗？”宋微彤脸上带着笑意，继续问道，“那原来的其他集团还在内城吗？”

“啊……在的。”她犹豫着点头，又看了宋微彤一眼。

宋微彤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的意思是那几个集团手上已经没有X元素了，还能待在内城吗？”

察觉出来自己说错了话，她赶忙找补道，“不是，是我听岔了。我的意思是他们还存在，但是已经不在内城了。”

“哦？”宋微彤继续笑着，语气越发柔和，“你的意思是说内城的人现在跑去了外城？”

感觉这句话里还有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小雾点头：“是的。”

“原来是这样啊……”

被这轻飘飘的语气整得头皮发麻，心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下一秒钟听见宋微彤话锋一转：“那带我去外城看看？”

她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心脏暂时落到实处。

好歹是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请随我来。”她站在电梯门边，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电梯上的数字跳崖式地往下跌，最终跌到一。

门再次打开，一张熟悉又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

“宋怿”手里拎着杯饮品，笑得温和：“又要下来忙吗？我正想给你送上去呢。”他将手里的饮品向前一递，“尝尝看？”

宋微彤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下去，她盯着眼前的“宋怿”看了一会儿。

“算了，不去外城了。”她看向小雾，“武器库还在原来的地方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快。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不去外城了吗，会长？”小雾快走两步到前方带路。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宋怿”走到她身边，神色关切。

这两道声音她一道也没搭理，走得更快了，将两人都甩在身后。

宋微彤来到武器库，看到重归的操作系统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抬手，一把尖刀飞出去，正正好洞穿“宋怿”的喉咙。

“宋怿”捂住喉咙，面部表情定格在惊愕，身体从喉咙开始，逐渐化作一团雾飘散开。

宋微彤动作没停，转身又是一枪。

子弹穿透小雾的脑袋，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她的脸逐渐扭曲，最终飘成一团白气。

宋微彤继续进行瞳孔识别，解锁重归的操作系统。

重归是之前跟祷谕疯狂扩充X元素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以X元素为燃烧能源，一枚足够炸掉整个内城。

她启动重归。

随着重归的爆炸，灼目的白光覆盖视野。大地震颤，建筑物被掀翻，整个虚拟世界一点点崩解，回归到一片黑暗。

仍旧是那片黑暗的空间，缕缕白光从四周飘出来，在她面前聚出一个团状。

那团子飘到她面前：“为什么？”

这问题问的只有一半，但宋微彤知道是在问她为什么要炸掉那个世界。

“明明那是你最渴望的东西，不是吗？”那团子问。

宋微彤嗤笑一声：“假的哪有真的好。”

那团子似乎很不解，围着她转了两圈儿：“真假重要吗？你能确定你的世界一定是真的吗？”

“没有办法确定吧。”它自顾自说着，“专注于当下生活的地方就好了啊，世界是真是假重要吗？欲望得到满足的快乐是真的啊！”

“但是我不快乐。”宋微彤冷下脸来。她身体前倾靠近那一团，眼睛直直盯着它。

“你假扮宋怿，不仅冒犯他还冒犯我，你觉得我会快乐？”

“……”那团雾气沉默了。

“而且，你这幻境做的实在太假了。”她站直身体继续说，“报告如此简陋就算了，成员们还无所事事，我要是留在这里真的会被气到心梗的。”

“还有X元素的事情。列车上小丑会以人体为代价，兜售含有X元素的武器。我非常清楚我不可能让成员们去以身体为代价交换这批武器，这样得不偿失。所以我不可能会拥有100%的X元素，这只是一个理想状态。”

“就算抛开这个大前提不谈，假设我真的拿到了100%的X元素。剩下那几个内城的集团，我怎么可能会放他们去外城？”

她笑了一声：“当然是要杀掉啊。”

那团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它卡出一个音节：“啊？”

“你这个幻境里面全是漏洞，就算想骗我自己开心都骗不了。”宋微彤垂下眼睛看着它。

它终于反应过来：“但这些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啊，幻境可以改进，最后一定能改到你想要的状态。”

“你说拥有100%的X元素只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但在我的幻境里面，这个理想化的状态就可以实现，而且是轻而易举地实现。”

“不需要付出努力，不需要经历那么艰辛的过程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难道不好吗？甚至一些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达到的结果我这里都可以达成。”

它觉得自己的说法完全没问题，难以理解竟然会有人拒绝。

它绕着这个“奇葩”上上下下绕圈，似乎想给她剖开来看看她的脑回路是怎么搭的。

“当然好，但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和虚拟的事情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在外面还有两个小朋友，必须得管。”

宋微彤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带上了威胁：“所以，给我放出去。”

“你在为了他们两个？”那团子围着她转了两圈儿，“但是说不定最后你出去了，他们两个却没出去呢？”

“他们两个没出去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情，我没出去那才是我的事情。”被晃得眼晕，宋微彤喝道，“别转了。”

见无论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那团子跌到脚边，话语间带上了哀求：“留在这儿吧，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往前走会很危险的，真的会死人的。留在这儿，虽然是虚拟世界，但好歹也能活的不错吧。”

宋微彤听见这话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再次重复：“我要出去。”

“我知道我可能杀不了你，但给你打散还是可以的。你要是不放我出去，你造一次幻境我炸一次，咱们就一直耗着。”

“犟种。”那团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从脚边飘起来，“等在这儿死了都没办法收尸。”

说话间，周边的黑色逐渐消退，露出原本的场景。

那团雾气也随之消失。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消失之前，它语气愤恨留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