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了。”大夫摸了摸白胡须,很是感慨,“此毒凶险异常,每七日需得服用一次解药,否则毒入骨髓、不治而亡,可见下毒之人心狠手辣!”
“……”
真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回答。
难怪孙哥没再胡搅蛮缠,敢情是因为这小孩没有解药必然身死,也不必担心他吐露什么秘密。
温舒苒还在咳血,顺手接过小学徒递过来的帕子擦嘴,目光却仍停在那草席上眼目紧闭的少年身上:“大夫可有彻底的解毒之法?”
大夫又摇了摇头,“解倒是能解,就是缺一味药材。”
“缺的药材如何寻得?”她卷起袖子,这就准备上后山去挖。
“此药名为百寒草,味苦、性寒,向来生长在北域高地,甚是珍贵。”
“……”
她必然是不能跑雪山上去寻这劳什子虚无缥缈的百寒草的。
流韵楼何其歹毒。
一旁的二黍似是听懂了什么,急得不行。
“既然需要每七日提供一次解药,那流韵楼内应当是常常备着的。”温舒苒喃喃道。
虽然他们的所谓解药不能彻底根治,但好歹能先给小孩吊着命。
季泽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倒像是有预感一般劝她:“温兄切莫冲动,我这就写信回家托人去寻,阿稻定会没事的。”
温舒苒叹气:“清和兄,白山距青云不过十里,倒是不必安慰我了。”
都是同一片山一片草,既然青云没有,那白山自然也不可能出现,怎麻烦他兴师动众。
季泽张了张口,没再多言。
*
夜半时分。
还有半月她就能升职去苏州府了。
温舒苒穿戴严实,俯在利来楼三楼闲置的贵宾包厢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灯火逐渐稀落的后院。
而自己一个文科生竟打算做这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勾当。
实在是造化弄人。
最好的可能是孙哥将药收在了楼内而没有随身携带,这样她还有操作的空间。
一般来说,宵禁之后,他们镇上酒楼的员工可以回家休息,而掌柜以及守夜伙计则留在楼内值宿,只有大地方的酒楼才有给员工专门住的地方。
流韵楼则不同,因其女使较多,员工基本上都住在楼内,每个守夜伙计近乎是身材壮硕的家丁,轮替值班,未有懈怠。
在不惊动她们和这些守卫的基础上潜入孙哥这位看似地位颇高的话事人屋中窃药,属实是有些为难了。
这种毒药估计来路不正,直接或者间接要解毒之法都断无可能,报官还担心打草惊蛇,眼下偷盗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温舒苒扒着屋瓦,开始内心斗争。
万一被发现,那自己被打个半残或是关入地牢都是轻的,若再被强行灌药,从此失去自由,成了言听计从的傀儡,那还不如杀了她。
向来遵纪守法的二十一世纪当代大学生盯着两栋楼之间近两米的间隙,挣扎了很久,还是决意退缩。
她立定跳远都跳不到两米,实在没有为了真相和一个外人舍得半生瘫痪的好心。
就在她撑着身体准备从窗外慢慢退回屋内的时候,几道身影踩动瓦片的细碎动静吓得她一时僵住,几乎是立刻又贴回了那屋檐上,求生欲让她瞬间屏息凝神。
她这颠倒的作息,每次都能撞上些什么杀人放火现场吗?
温舒苒默了。
几道身影从她上空掠过,直至跃进流韵楼内。
确信没人发现她之后,温舒苒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掉回包厢之中,还不忘把窗关了个严实。
冷静下来后,她思考半晌。
有点好奇。
怪不得孙哥看起来这么横,能结识这种本事高强的蒙面人,那可能确实有点背后势力。
乞丐头子悄悄把窗打开了一条缝。
就看一眼。
流韵楼三楼仅余一间房还亮着,正是那些蒙面人闯入的一间。
没有电子产品的诱惑,乞丐头子双眼视力目前仍是傲人的5.2,此时眯着眼细瞧,也差不多能都看个完全。
人影伫立。
人影晃动,蹲下还是跪下了。
烛火晃动。
刀影清晰投映在窗纸之上。
烛火灭了。
隔了一会儿,那几个蒙面人才从窗户再次离开。
而楼下的几个值宿壮汉毫无反应。
温舒苒大胆猜测,只有明日一早,才可能有人发觉楼上发生了什么。
为了避免蒙面人去而复返,她又耐心等待了很久,直到更夫再次敲梆,乞丐头子终于做了一个大胆决定。
反正夜也快熬穿了,隔壁死人了也没见流韵楼三楼其他房间有什么动静,可见三楼就住了一个倒霉催的。
趁此机会,还是尝试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到屋檐上,贴着墙根站定,两步助跑,直直朝对面的栏杆扑了过去。
悬空感和引力一起作用,很难说是哪个更占上风,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牢牢抓住流韵楼外面的木质围栏,并成功引体向上翻了进去。
是了,她穿越了,这具身体人高腿长,真是万幸。
猫着身子竖耳聆听,确信自己没引起警惕,温舒苒几乎是迅速跑到了原来的房间门外,推了一推。
没锁。
要是正常密谈,肯定要锁门,看来这是谈崩了。
做好心理准备,她踏进房间,还不忘把门再关上以免被人瞧出端倪。
窗外月光透进屋内,显得一切景象影影绰绰,温舒苒没有点灯,凭借自己这么些天走夜路的经验很快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竟是孙哥。
被人抹了脖子,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血迹已然粘稠,近乎干涸。
他的身旁,掉了个东西。
乞丐头子上前捡了起来,凑到窗前去看,发觉有些眼熟。
是自己那银白月莲纹样的荷包,现下染了半边血迹,显出半分妖冶。
钱没少。
看来这荷包是这次冲突的关键。
温舒苒没敢耽搁,先摸了摸他身上有没有藏药瓶,随后脱下外袍,把桌面上和抽屉中所见一切瓶瓶罐罐一齐扫进其中,捆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
最后扫了眼命案现场,本想将荷包留下来的她忽然反应过来。
这荷包纹样应是个人属性比较强,才被遗落下来,因为但凡认识的人就能一眼认出其所有物。
若他和赵贪一伙,何至于因为一个荷包就被取了性命。
那就是赵贪的敌对势力。
温舒苒将那荷包一齐裹进了外袍之中。
既然准备栽赃嫁祸,那她还是带走罢。
赵贪够可怜了。
*
流韵楼发生命案的消息自然是一大早便传遍了青云镇的大街小巷。
桥洞底下温舒苒抱着那团外袍正睡得迷糊,衙役倒还抱着一袋馍馍特意上门拜访,和他们五个黑户面面相觑。
二黍挡在最前面,单手举着石子就要扔出去,另外三个小孩相互抱着,警惕而畏惧地盯着来人,似乎他再有动作,就要上来拼个你死我活。
小菽摇着温舒苒,语气焦急:“温哥,官衙来抓人了!”
乞丐头子睁眼看清楚是谁后,又转身睡了过去:“没事,这是熟人。”
衙役伸手将馍馍递给他们,试图努力扬起和善的微笑,努力了一下发觉无用,四个小孩看着他更害怕了,遂放弃,转身打扰睡得正香的温舒苒:“流韵楼那姓孙的被人杀了。”
“……谁?”背对着他,乞丐头子故作不解。
“你晓得是谁。”衙役戳穿她的心思,“那姓孙的狂得没边,昨夜被人谋财害命,连累我们两日内找出那盗贼,真是晦气。”
“哦。”温舒苒松了口气。
既然定性为谋财害命,那便没遂了那伙蒙面人的心意,想来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近日与他有冲突的人只你一个。”
衙役说出此行来意。
“兄弟,这就不厚道了,我昨日才请你喝了酒,你不能今日就来说是我杀的人吧。”温舒苒转了过来,“万一是哪方侠客天降正义为民除害呢?人家流韵楼固若金汤连你单打独斗也难毫发无伤,我还是个……”
“女的”两字被她吞了回去,但那眼神暗示想必已经很清晰了。
“我若怀疑是你还会给你们带早饭?”衙役翻了个白眼。
“难说,那个叫什么,断头饭。”温舒苒不甘示弱把白眼又翻了回去,“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意思意思,搜查一下。”衙役摇头,“这还是我争取来的。”
偌小一个桥洞一眼能看得到头,唯一可疑的就是那团裹紧的外袍了。
温舒苒那点困意终于一干二净。
“兄弟,你当真要如此做人?”她叹了口气,“先前我知晓你为难,也没有强求,这些日子你看着我们怎样艰难困苦,行了不少方便,这些恩情我自然铭记在心,如今此举,实在让人寒心。”
衙役握紧刀柄:“温九,你若问心无愧,自然搜不出什么东西。”
“叫我温殊。”乞丐头子把那团外袍扔了过去,“兄弟,真的,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那团外袍只是很皱,沾上了些许血迹,没有藏着任何其他东西。
“这血?”他颇为谨慎。
可能是那荷包沾上去的。
温舒苒很冷静。
小菽终于忍不住道:“……我们温哥来葵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