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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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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的生辰正在这中秋前,正值乞巧前后,他是嫌麻烦的主儿,可倒是欢喜一众热热闹闹的场景,天这样热,岭南的溽暑更是让人恨不得无时无刻浸泡于凉池中,他还要与一众县官做些表面功夫。

帖自然发到各县衙中,至于各县官来不来,便决定诸人的仕途生涯,自然,也有被贬谪入岭南的朝廷命官,秉着不结党营私,同流合污的宗旨安于一隅,陈留这地头蛇自是会将人敲打一番。

这日陈睿将各担礼担都差人抬了,领绢,色缎,花素尺头,玉带犀杯,洋洋洒洒一条长龙,又专门另七八个脚夫抬着陈留的玉塑,上覆一猩红布盖儿,从陈府便一路起行至晖县。

打着陈家的旗号,一路上虽怕遇上天地教,于是命人走官道,并令一众精兵护卫,都着了军士甲胄随行,陈睿粗粗算过,这生辰担应在四后便可至建安王府。

押担的是他一个妻舅,名唤刘志,生的高大身材,很有力气,又是个做事周整的人,陈睿自是放心。

因着日头曝晒,行路艰难,他陈睿早坐着轿到了晖县,在知礼担已过天水时便放了心,自信明日定能到建安王府,然而当他陈睿已安坐王府,看着一众礼担进入进出,却迟迟未见着自家家丁入内,一张脸黑得铁青。

王府内知唱报礼单,偏偏没他陈睿的名字,他坐于席列,脸越来越黑。

府内内知来问,“官人,您看,那预拟的礼单中有您的名儿,您是……”

陈睿急了,“内知再等等,我这礼担,许是路上受了阻,迟个一时三刻,或是一两日,也是有的。”

内知笑笑,“官人心意到了便是,礼虽迟,也无妨的。”

此时却有一陈睿家小厮慌张来报,要寻陈睿大官人,说是府上的礼担,被天地教截走了!

一听这消息,陈睿气得一拍桌案,把席上的陈留都拍的一阵轻颤,这位陈官人指着这小厮的鼻子大骂道,“白日青天里头走官道,如何会碰上那帮教匪?!我鲁店县城街上,都有衙役巡防,那队列里还有我兵爷护着,定是你们这帮耍懒的贪图近道,才碰上教匪去了!”

小厮叫苦不迭,“非也,主君,小的随刘爷出了鲁店县,走的便都是官道,只是途经天水时,到他东市街道,但见一群书生躺倒在地,仰面朝天,直挺挺倒在街心,问他作甚么,这书生便说:‘近日乞巧,家户行晒书之举,他们满腹经纶,也要晒晒肚子里头的圣贤书。’小的们遭这拦阻,如何敢践踏人身?待这帮酸儒日落回了,小的们怕黑天打路,权且歇于驿站,可入夜后,便有教匪直闯入驿站,把主君一通礼担抢劫一空……主君,非是小的们不尽心呐!”

陈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陈住气在一旁安抚,“你们可有禀报那天水县衙了?”

小厮忙道,“是,是禀了,那县官倒派衙役封了各道,锁了各山各水,翻来倒去盘查一通,偏生是寻不到这众教匪,因那许知县封锁各道,又迟缓了半日才来。”

陈睿气得要砸桌子,可这是在建安王府,不是他陈睿宅邸,也只好沉下心气,此时却听陈留抚慰他,“不拘礼轻物重,伯父有这份心,便是情分到了。”

陈睿面色灰黑,又经陈留这一番安抚,有了台阶,又拍了桌案,骂几声天地教真是帮狗娘养的混账忘八,还有那天水知县许致远,也真是个松头日脑的蠢物,他本备了足够风光的生辰礼给这建安王,要在宴上风光一回,道没想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气不过,心绪也不佳,只好匆匆几杯酒落肚,便折返归家去了。

宴席尽散,建安王府诸人整理厨余,陈留便于东房休憩,与一人对坐下棋,忽有家丁来报,“王爷,外头……有县官送了礼金来。”

陈留眼都未抬,只自顾自注意着眼前厮杀战局,他所执白子被重重包围,此刻正在思索突围之法呢,“你只说王爷醉了,不宜来迎,请入内坐一盏茶就打发走吧。”

家丁有些支吾,“外头来的是他手下长随,放下礼担便走了,还说,还说那几担子,是中秋时候犒赏建安军的军供。”

陈留滞住动作,抬起眼看他,“哪里县官?”

家丁道,“说是天水知县许致远敬奉。”

陈留放下手中白子,看向与他羿棋的对面人,那人面上不温不喜,眼中都没有情绪,陈留愣了一愣,看向家丁,发问道,“许什么远?”

家丁重复,“许致远,王爷,天水周知县被教匪截杀,新上任的这个,是许致远。”

陈留回想了一番,着实没有此人的印象,也不作回事儿,“你将他礼单报来,往簿上添一笔。”

阿田应了,于是在他身旁便唱报这许知远所敬奉的礼金,领绢,色缎,花素尺头,玉带犀杯,直念至山石玉塑,陈留手下动作滞了半晌。

他徐徐道,“这许知县所奉,倒不像是犒军所需,像是为本王庆贺生辰。”

他琢磨了半晌这名字,忽得品到一份熟悉,他问阿田,“日午时,睿伯的那几抬生辰礼担,可是在天水丢的?”

家丁反应过来,“啊,正是,那末,这许知县……”

陈留眯起了眼,口中只念这名字,许、致、远。

而此时与他对弈的,坐于他对面的沈冽,一子落下,“你输了,行止。”

陈留低下头,果然白棋已成败势,那黑棋利用白棋气紧破坏眼形,重重逼迫,死子越来越多,最后一举拿下棋筋。

他笑,“这局不算,再来,我分了心,十成功力只使了七成。”

*

乞巧这节日各地皆有,其中以岭南最盛,往常于缃阳仅有一日的节日,在岭南却可延至三日有余,非但要在自家摆果拜神,还需至祠堂拜七娘,连云县的七河乡有座七娘娘庙,到乞巧时刻,各临县的乡宦之女及民间倩女皆往此处赶来拜七娘。

她还在庄府的那几年,头一回乞巧节被庄图南禁足,只能在庭院里头焚香祭神,后几年又因鹤仪已嫁作人妇,自己时常忙于书坊之业,无暇往街市游玩,如今已点卯散值,又将那军供之事解决了,总算舒坦了一番,便生了游玩的心思,好好犒赏一番自己,这日便寻了她老友王弘毅,二人坐了骡车,同一众赶乞巧的游人往连云县去。

王弘毅只盼着自个儿老树生花,自鹤仪嫁作人妇,他年少时期曾生出的小小火花尽皆覆灭,将满腔心思都投入到了行伍之中,今儿个倒也作了一番装扮,天青色泥金团云纹盘领窄袖袍衫,竟也像模像样如文人般戴了个仙桃巾,腰上金带扣,潇洒非常。

殷离便没他这般豪爽了,青秋罗夹道袍,再是皂纱方巾,全身装饰凭着一张俏脸撑着,到连云县乞巧市时,天色已昏暗,纸马铺里头扎了个个巧娘娘,外头烧香点蜡,又燃鞭炮迎巧,远处水桥上手挽着手一群姑娘,正唱跳请巧。

但见来往皆是些公子女郎,皆着了绮罗鲜衣,此地偏僻,民风开放,女郎皆衣着清凉,也不戴面纱与帷帽遮挡,在街灯的映照下,各自面上洋溢着喜悦之色。

王弘毅瞧见些模样张致的女郎,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女郎,一双眼睛简直钻出眼眶,恨不得黏人姑娘身上跟随去,他不住赞叹,“当真是温柔乡,让我死在这儿也值了。”

殷离笑骂,“宁死温柔乡,不做英雄冢,王都尉,你真没出息。”

王弘毅整整装饰,“就是为这些个姑娘,也势不能叫岭南给天地教打下来。”

她看着远处仙乐楼前几个容貌娇美的姑娘,示意胖子一眼,“就看这几朵娇花领不领王公子的情了。”

见了王弘毅潇洒一扭头,往几个姑娘处去,殷离站在原地,见着一摊上所摆设的罗睺罗磨喝乐,一旁还有些巧人模样的酥糖,难得大方地掏出几文钱,为不断咽下喉咙的口水买单。

一转眼,便见王弘毅一手撑着墙,与几个姊妹谈笑风声,她只听胖子口中正吹牛,炫耀着自己如何眼睛不眨地砍下教匪头颅。

楼中有歌舞传出,这楼前搭设了三层的彩楼欢门,那几个姑娘也被吸引视线,殷离跟在后头,踮着脚,与一众小贩一般张望着楼里头随着巫乐起舞的歌女,还没过饱眼福,便见一群胥吏恶狠狠地用手中佩刀阻隔开观赏游人,“贵人出行,闲者退避!”

她被狠劲一撞,前头的人又踩了自己的脚,哀嚎还未出口,街道有人纵马驰来,一群人忙不迭往后头倒,她随着人潮步步后撤,眼见着王弘毅四处张望地寻着自己,她大叫了几声胖子,叵耐这厮是个聋耳朵,还在惊慌失措地寻着人。

一时间,被人潮左冲右撞,手中的象牙扇子竟掉落在地,她低头找寻着,大声嚷着诸位让让,谁知被撞得差点要散了架。

此时有两人驭着两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前来,这马四肢筋健,疾驰而来,蹄声如雷,惊得两旁的摊贩连连后撤,四周人如潮水退潮般散去,直至仙乐楼前方才止步。

就在那一瞬间,殷离抬起头,却见着马上的人一身墨服,身姿□□,那双她如何也忘不了的眸子映入眼帘,墨色深沉,即便她此时隐在人群中,他没理由能见着她,她还是急急地转过面容,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中。

她听见身边的女子低声惊呼,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急促地又往方才一处涌去,王弘毅找见她,没头脑地乱叫,“大妹子,我可找见你了!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要往天师陵前谢罪去!”

殷离用袖隐着面容,低声道,“我的扇子不见了。”

那可是如今名震天下的金陵不肖生亲自为她题的扇面,照如今的市价,可高达百金,如何能白白丢了?

王弘毅还嚷,“不就是把扇子么?你要,胖爷我买个一筐来,我瞧着你那把破扇也该换了……”

陈留正下马,见着沈冽还望着远处,面上表情难测,他唤一声,见他未应,又叫一声,“哪位美人竟值得你沈指挥使如此驻足观赏?本王倒也想瞧瞧。”

直到见着那一胖一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沈冽转过脸,面色已恢复如常,他笑道,“确是个姝色无双的美人。”

陈留正抬首往那处瞧,沈冽淡淡道,“走远了,可惜你没这眼福。”

陈留正扼腕叹息,沈冽扫过方才她所站之处,却见着蚊聚成一团的人脚下,正踩踏一柄物件,陈留见他还在视线流连,低声暗叹,“既人已走,便罢了,岭南好颜色的女子多的是,本王再帮你物色一个,早晚你这年岁,房里也该纳人了。”

沈冽笑着与他进仙乐楼,“王爷还是先担忧自己吧。”

陈留笑笑,“可惜我连美人面都见不着,命里福薄,难消受。”

*

殷离回至知县宅时,已月上三竿,她独酌月下,替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趴在石桌上,只愣愣地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心酸涌上心头,她又喝一杯酒。

毫无疑问,她很想念沈冽。

在获得新生后,除了庄图南与殷眉,她无比想念沈冽。许是因为沈冽如今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与她同担苦痛的人,他们一样都遭受了亲人离散之痛,直到以为将再有个家的时候,希冀又生生被打破。

她靠在石桌上,听着声声蝉鸣,她听出这蝉鸣声中有孤寂,可她不是蝉,否则此时还可与这蝉对谈,或可得几分慰藉,那孤寂似园蛛一般,在她破败又老旧的躯体里头结网。

一直待夜色沉下,压在她身上,

他是如何释怀的呢?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必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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