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飞驰,待进了城门,师徒俩便各自分开,一个骑着马直奔平川县衙而去。
衙门口站岗的衙役就见一匹快马穿街而过,停在了县衙门口,袁满从上头跳了下来。
“満崽儿回来啦!”
“周大哥。”袁满喊了一声,将缰绳系在门口的石狮子腿上,“劳你给看一下马喂点水,孙主簿这会儿在吗?”
“你们和大人都出门了,孙主簿当然在家看着呢。”衙役笑着答道:“你去吧,马儿我给你照料着。”
“多谢。”袁满抱了抱拳,飞快地跑了进去。
孙文辅平日里不是在档房整理卷宗,就是在书房里头写县志处理杂务,袁满轻车熟路地找了去。还没到档房门口,就见孙文辅拎着一个水壶从厨房的方向走来。
“哟,満崽儿回来啦!”
“孙主簿。”袁满迎了过去,“奉大人命令,劳您给找一下十年前翠竹镇刘家村刘府灭门案的卷宗。”
孙文辅也没多问,拎着水壶就推开了档房的门。
“你先喝口水,我给你找。”
“哎。”袁满也没客气,跑了半天,他确实有些渴了,拿起孙文辅放在桌上的水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孙文辅拐进了巨大的架子中间,一盏茶的时间都还没到,就把卷宗给找了出来。他拿到光亮的地方看了看,确认没错,又将上头沉积的灰尘掸了掸。
“此次的案子涉及到刘家灭门旧案?”
“嗯。”袁满应了一声,“目前怀疑是有人给刘家复仇。”
孙文辅若有所思的回到门口:“刘家的案子我之前看过,确实存在疑点。可若说是复仇,为何要时隔这么多年才来复仇?”
“且刘家当年是被灭门,如今是何人来复仇?又为何要找林家人复仇?”
袁满听着这一连串的询问挠了挠下巴:“孙主簿,这我哪儿知道啊。”
孙文辅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瞧我,一时好奇都给忘了,若是什么都知道,你们还查什么。”
“我们目前怀疑是刘家当年失踪的三少回来复仇了。”
孙文辅打开卷宗,一目十行的过了一遍:“卷宗里似乎没有提到还有人存活这回事。”说完不由叹了一口气,遇上不上心的主簿,给后头留下的就是一笔烂账。他这补了又补,还是有缺缺漏漏的。
袁满缓声道:“以前那个哪有您这般勤恳上心呐。”
孙文辅这些年的认真负责袁满是看在眼里的,以前他还没当捕快那会儿来衙门找蒋春时经常能看到对方在档房忙忙碌碌的埋头整理卷宗。
“本就是应尽职责。”孙文辅并不居功,卷了卷卷宗,系好递给袁满。
“那我先走了,还得去太白楼和师父汇合,就不和您多说了。”袁满收起卷宗往外走,走出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转头道:“对了,大人说翠竹镇路途远,林家的案子可能还要耽误几日才能回来,府衙一切事物还要劳烦您多担待。”
孙文辅微微一笑:“我晓得。也给大人带句话,几日时间耽误不了什么。县衙眼下皆是些琐事,让大人无需挂心,安心查案便可。”
“若有什么重要事宜需要大人定夺,我会派人给大人捎信。”
“好。”袁满脆脆地应了一声,提气一跃蹿出去老远,很快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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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蒋春分开后就直接往青云街的方向行去。
林家的松烟阁就在这条街上,而太白楼同样也在这条街上。
松烟阁,顾名思义是间笔墨铺子。里头专卖些笔墨纸砚、书籍书画之类的。
因着林家云雾纸和刘家青玉笔的名头,这间铺子生意一向是不错的。这会儿,远远也能看见铺子里头有好几个客人正在挑选心仪的物件。
蒋春一踏进门,就吸引了里头人的目光。正在招呼客人的掌柜打发了欲上前的伙计,自己亲自走了过来。
“官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小人是松烟阁的掌柜,林松涛。”
“林掌柜。”蒋春冲着来人抱了抱拳,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这位林掌柜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靛蓝色袍子很有书卷气息,看着倒不像是个商人。
“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松涛十分有眼色,当下引了人往内堂走去,还吩咐伙计给上了茶水糕点。
蒋春也不多话,直接开门见山:“我从翠竹镇来,林家发生命案,现已由县衙接管此案。”
“什么!”林松涛一惊,急急追问:“东家府上发什么命案,那,那东家和少爷可安好?是何人,何人——”
不等林松涛说完,蒋春道:“遇害者是林家老爷夫人,林大小姐母子和林府管家。”
林松涛顿时脸色大变,颤声问:“那,那二少呢?”
“林二少安好。”
“怎么会,怎么会呢?”林松涛喃喃自语,卸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不是说府上大喜,我还托二少带了贺礼,怎会如此……”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蒋春看着脸色苍白的林掌柜继续道:“我此番前来是想确认林二少大前天是否来过铺子,后来又去了何处?晚间又是在哪里留宿的?”
“还望林掌柜与我说说。”
林松涛敛了情绪,按着询问一五一十的回答:“二少是大前天晌午左右到铺子里的。”
“前几日去临江府送货的伙计带回了一套纸笔,说是市面上出现了一种青云纸和鹏程笔,价格比我们家的云雾纸和青玉笔要便宜不少,质量却是比我们家的还要上乘。而且寓意甚好,很是得文人学子的喜欢,抢占了我们不少的生意。”
“二少和小人研究了半天带回来的纸笔,分析了目前的局势,耽误了时辰。翠竹镇偏远,夜间路不好走,二少就在铺子后头的院子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去的。”
“我们铺子后头连着一个不小的院子,里头有几间屋子和仓库。小人平日就住在那里,东家有时候来县城谈生意晚了,也会留宿。”似是怕蒋春不信,林松涛起身打开了内侧的窗户,堪堪能看到内院半间屋子。
蒋春盯着窗户看了一眼:“林掌柜在松烟阁做了不少年了吧?”
“不瞒官爷,小人和林府带点亲戚关系。在林家做了有十来年了。”
“那也是老人了呢。”蒋春接过伙计送过来的茶水,颔首道谢,“不知林家生意场上可有结怨的对手?”
“我们的云雾纸在平川是独一份,生意场上难免会有人眼红觊觎,但总也不至于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林掌柜既然是老人,自然是知道做青玉笔的刘家和林家的渊源喽?”
林松涛侧头看向蒋春:“官爷何意?”
蒋春坐在靠里的椅子,光线透过多宝阁投影到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阴影,看着很是浓重威严。
“凶手暗指刘家。”
林松涛又是一惊,失口道:“怎么可能?刘家不是已经没人了?”
“谁说刘家没人了?”蒋春眼皮一掀,嘴上道:“你家姑爷刘承辉,刘家嫡传弟子不是刘家人?”
林松涛面上一僵。
看样子一个个都没把刘承辉当作是刘家的人,至于当没当作林家人……
蒋春品了一口茶水,捏着手里的茶盏问道:“刘家以前和林家并称平川纸笔双绝,刘家在平川县可有自己的铺子?”
“有。”林松涛回道:“刘家以前在县城也有个自己的铺子,就在太白楼斜对面。”
“平川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条街上两家笔墨铺子,生意上竞争是难免的。他家擅制笔,我家善制纸,几乎是平分秋色。”
“我家东家和刘家也算是世交,两家又定了亲,后来合计着不如将两家的纸笔生意合拢一同出资开一家笔墨铺子。”
“刚好刘掌柜醉心于研发新的制笔技艺,我东家又致力于将家中生意做大做强。两人强强互补,就有了眼前的松烟阁。”
蒋春心中微讶,敢情这松烟阁还不是独属于林家的,刘家也占着份额。
“那刘家现在的份额是刘承辉占着?”
林松涛点点头:“是啊。刘家遭了难,我们还以为刘家的制笔技艺就要失传了,幸得姑爷继承,如今才能流传。铺子里如今卖的笔都是姑爷监制做出来的。”
“林员外最近可有来过铺子?”
林松涛想了想回道:“大概十来天前来过一回,是和隔壁县的张掌柜谈生意来着。夜间还是宿在铺子里的。”
蒋春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曾。”
“行,你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别的遗漏的事情。如果有想起来,就去衙门或者林府说一声。”蒋春起身,“我就先不打扰了。”
林松涛跟着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路过柜台的时候,蒋春扫了一眼上面摆放的笔墨,停下脚步。
林松涛顺着蒋春的目光看去,见对方的目光落在拜摆放笔墨的柜台上,便开口道:“官爷对笔墨也有研究,不若看看?不是小人自夸,放眼整个平川县,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
蒋春顺着就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一支挂在笔架上展示的毛笔。只见笔杆翠绿如鲜竹,质感光滑如青玉,笔头上的软毛洁白中夹着杂色,细腻中又透着坚毅分明。
“官爷好眼光,这就是青玉笔。”
蒋春不懂笔墨,只是觉得这支笔的笔杆十分显眼,鲜艳中带着清雅,就像某人又张扬又细腻,还怪好看的。
“拿一支。”
林松涛一愣,立马道:“好的,小人给官爷包起来。”
等出了松烟阁的大门,蒋春怀里已经揣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抬眼望了下远处明晃晃的太白楼,他快步走去。